第9章 四缺二

學校的午休鈴聲大家都耳熟能詳：肯尼·基所作的薩克斯曲《回家》。音符充滿了教室，充滿了走廊，充滿了整座教學樓，可林老師愣是能伴著下課鈴，繼續講著他的課：

「……這個函數在x=2，x=0，x=-2的導數，就分別是……」

「大俊啥時候能讓咱好好吃個飯啊，」臧曉宇禁不住抱怨道，「基地都沒熱乎飯菜了。」

臧曉宇生怕他胡亂吃下去的什麼東西，會在不知不覺間，變成賽后葯檢里某項指標的陽性，讓他至今為止的努力付之一炬。這不是危言聳聽。去年基地里有個練田徑的，一時沒管住嘴，跑小攤吃了頓燒烤，結果飛行葯檢的時候，被查出β-興奮劑的一種、鹽酸克倫特羅——說白了就是瘦肉精——指標呈陽性。那名選手一直在說，自己應該只是外出吃飯時，吃到了不該吃的東西。聽上去像是嗑了禁藥還狡辯，可相關部門查清楚后發現，那的的確確只是誤服而已。可憐蟲被禁了兩年賽，到現在還沒出來呢。

有以此為代表的眾多前車之鑒，臧曉宇時刻不敢掉以輕心。他每天的三頓飯都必須在基地解決，頓頓不落。好在從學校加速跑過去，十分鐘怎麼也能到基地食堂。然而，學校十一點四十下課，基地那邊十一點五十就準點開飯了，搶飯並不是件易事。

「……作業是《高考必刷》第32和33頁，」數學課終於迎來了尾聲，「下課！」

「我走了，拜拜！」

臧曉宇簡要地跟其餘三人告別，然後就向基地食堂飛奔而去。

「余妹妹！余妹妹！」

言道明用力去推同桌，一連推了四五下，他的同桌都絲毫未動。

「算了，讓他好好睡吧。」郭冰舞覺得，這麼睡下去，對疲憊的余正夏來說是件好事，「走吧，程橙。」

「好嘞。」

按照上午的約定，言道明和郭冰舞要帶新生貝程橙去體驗省實驗食堂。本來余正夏也要去，但他睡得實在太死，等他被叫醒了，恐怕食堂的飯已經被搶光了。

三雙腳向著食堂的方向，儘可能地快步走去。多謝林老師的拖堂，操場上已經全是要去食堂吃飯的學生了，快跑過去是不太可能了，只能儘力快走過去。

省實驗，食堂一樓，烏泱泱的餓著肚子的學生們，手忙腳亂打上飯、端上飯的阿姨們，被拿出來貼到讀卡機上又被揣回兜里的一張張飯卡，一起混亂著，好不熱鬧。

言道明往一張餐桌上扔下數學書和練習冊來佔座，三人紛紛跑去食堂門口拿餐盤，又紛紛擠到一個沒不太多的人的窗口前，排著隊等待打到午飯。

「……新區中街那邊也有老多好吃的啦，」不短的隊伍里，郭冰舞眉飛色舞，向貝程橙描繪著秋常市的美食地圖，「比如說有家私房蛋糕叫俏皮黃油，他們家橙子蛋糕……」

「怎麼突然還做上他家廣告了？」郭冰舞身後，言道明插了句，「那店不是你家的，是余妹妹家的。」

「關你什麼事，」郭冰舞輕巧地用五個字對付完，又轉回頭，開始跟貝程橙講起來，「別聽他的。那家店的蛋糕好看又好吃，麵包也不錯。他家還有網上微店，能送到咱學校。」

「郭冰舞你騙誰呢，我就沒見你吃過任何蛋糕。」言道明聽不下去了。

「初三畢業聚餐吃過他家的，一小塊，」郭冰舞反駁道，「是海綿寶寶大蛋糕，裡面全是紫桑葚，口感挺不錯的。」

「好吧，算你有發言權。」這一輪言道明敗了。

「一份鍋包肉，一份炸茄盒，四兩飯。」

說時遲，那時快，貝程橙刷完五塊五的午飯錢，她面前那位阿姨就打好了飯遞過來。

「一份水果拼盤。」貝程橙走了，郭冰舞爭分奪秒地接上。

「不要別的了？」阿姨眉頭一緊，不相信會有人好不容易排隊排到現在，只是為了打份連醬汁都沒有的水果。

「不要，謝謝。」郭冰舞禮貌地搖搖頭，刷上五塊錢，領到一份水果拼盤。

「一份排骨，一份西紅柿炒雞蛋，四兩飯。」終於排到言道明了。

三個人聚齊在長方形的藍色餐桌旁。言道明狼吞虎咽，郭冰舞小口吃起來，而貝程橙吃飯的速度不快也不慢，介於兩人之間。就這樣，三個人按著不同的節奏吃著飯，但這並不妨礙他們聊起天來。

「冰舞，你說的那家我昨天去過，」畢竟只來了一個上午，貝程橙興奮的話里，還是帶著絲怯生生，「魚子蛋糕真好看。」

郭冰舞叉起拼盤裡的一小塊西瓜，細細嚼了起來。

「我還見到余正夏了。」貝程橙接著說，把一塊黃澄澄的鍋包肉夾出來。

「蛋糕店是他媽媽開的，」郭冰舞已吃掉了那塊西瓜，「從裝潢、LOGO到蛋糕樣式，都是她一個人弄的，全程親力親為。好崇拜她呀。」

貝程橙不由得吃驚地放下了筷子。

「博洋路這一道上還有好多好吃的呢。」郭冰舞又說。

「突然想起好像以前在哪兒聽說過博洋路……」貝程橙若有所思，「啊，對了，我們那邊也有條，叫博洋大路，離我家還挺遠的。」

「你家哪兒的？」言道明藉機插嘴道。

「言道明你是不是傻？」郭冰舞抓住了對方的致命弱點，打算給上狠狠一擊，「安嶺外國語，當然是在安嶺市了。」

郭冰舞特地強調了「安嶺市」這三個字。

「安嶺外國語不是離咱這兒不遠嗎？」言道明此時還不知道自己弄錯了什麼。

「你是真傻，那是秋常外國語，秋——常——外國語，明白不？」

「明白了明白了。」

「明白個頭。」

貝程橙把剛夾的鍋包肉放到嘴裡，邊吃邊羨慕著兩個人，並把這份羨慕偷偷地藏起來。

「言道明，你今晚還有課嗎？」郭冰舞問。

「唉，別提了，」言道明滿臉難受，郭冰舞就在他對面幸災樂禍地看著，「要上英語上到九點……」

「那今晚就剩我了，」郭冰舞的語氣更歡快了，「走，程橙，帶你吃蛋糕去。」

嚼起又一塊鍋包肉的貝程橙點點頭。

「哎，」言道明啃完了一塊排骨，突然想起了什麼，「余妹妹他今晚不也有空嗎？你倆一起帶她去唄。」

「你傻死了，」郭冰舞想都沒想就說，「他上周日美術課改周一上了，你沒聽他說么？」

「好吧，我給忘了。」

言道明不再說話，專心品嘗雞蛋和西紅柿的味道。

「今天的西紅柿炒蛋鹽又放多了，」吃了大半碗飯，言道明開始發表評論，「排骨還是一如既往，毫無鹹淡。」

「我的菜還好，鍋包肉跟炸茄盒都挺好吃的。」貝程橙說了這麼一句。

「是吧？」言道明微微一笑，「鍋包肉是咱校食堂四大名菜之一來著。本來今天想吃鍋包肉，可已經連續吃兩周了，尋思換兩樣菜，結果……」

幸災樂禍的郭冰舞捂著嘴，咯咯咯笑個不停。

「那三大是什麼？」轉學生貝程橙現在完全就是個好奇寶寶。

「咖喱、牛肉飯、省實驗麻辣燙。」

「你說的咖喱是什麼？是咖喱飯還是——」

「——所有帶咖喱的，有咖喱飯、咖喱雞、咖喱牛肉，還有咖喱油麥菜，都挺好吃。待會兒回班裡可以問問余正夏，就他最愛吃了。」

說著說著，言道明看見，他和貝程橙的米飯吃完了，郭冰舞的拼盤也吃完了。

「走吧。」

他們端著餐盤，路過小口吃著麻辣燙的裴老師，路過一起討論二模立體幾何的「金錢豹」，路過幾個嘴裡吃著飯、眼裡看著單詞小冊的火箭女孩，路過幾個穿著校排球隊藍粉相間隊服的姑娘，來到一個四四方方的鐵皮開口箱前，倒掉吃不完的飯，離開了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