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前塵往事

番外（清竹與蘭紫）

我叫蘭紫，任職紫竹林族長一職，被世人尊稱一聲紫竹上神。

我的夫君乃是這開天闢地以來第一位醫神清竹上神，這六界的人任誰都要喚他一聲叔叔，便是連當今的天帝陛下也要對他禮讓三分，客客氣氣不敢半分逾矩。他是活了幾十萬年的老妖精，足足比我大了幾倍，不過說起來，我在凡俗人眼中怕也是個老妖精，活了十幾萬年還是貌美如花，風韻猶存。

雖說我夫君乃天庭司醫府的主司，可他卻不樂意但這職。任憑天庭哪位皇親貴族身子骨不舒適了也請不動他這尊大佛。要說誰給他的面子，如此擺譜。那恐怕得去問問上古伏羲大帝了，誰讓人家是同伏羲大帝一同長大的發小。還不止這些，他還是那位赫赫有名的戰神降雪將軍的師父，又是鬼谷山莊嫡傳醫師聖手。如此多重尊貴的身份，任誰也不敢叫囂多嘴半句。

這世上能夠請得動他這尊大佛的，除了他的師妹白羽，他的徒弟郁泉幽，以及他的娘子我之外，誰也沒那個膽子讓他出山。

我與清竹隱居於六界玄界之內，這裏到處都是竹林，風景格外美。我倆過着男耕女織，逍遙自在的小日子。在我還沒從玄靈之境中出來時，對這樣的生活根本想都不敢想。

我與清竹相識相知相愛，其過程豐富，結果美滿。可中間有多少心酸也沒有人知曉。

要說我與他的故事，還得從洪荒元年說起。

那時的八荒六道一片混沌，龍族好不容易平定天下，統一了六界，為了鞏固根基，將當時還是鬼谷山莊嫡傳弟子的清竹請出山坐鎮。畢竟人家說起來也和盤古大帝是兄弟。

他被尊稱一聲醫神，高貴不可言。從來都是鼻孔朝人，高傲的很。

清竹年少時風華絕代，貌似潘安，在六界中不知有多少紅顏知己。拼了命往他身上貼的女上神數不勝數。可他愣是一個也沒看上。

在他心裏，最重要的永遠都是他的小師妹，白羽。

這個人也是後來我和他起了爭執，導致咱倆分道揚鑣幾萬年的罪魁禍首。

不過，其實也不怪她，是我自己太小心眼，清竹對白羽，只是哥哥對妹妹。但他對她百般呵護照顧，我都看在眼中，自然會造成誤會。

話題轉回來，咱們接着往下說。

洪荒元年，萬物復甦，天庭初建，一片欣然之象，而那時的我不過是一個紫竹小妖，身處於紫竹林中，成天與野豬，野兔，野雞為伍，彪悍兇猛，天真無知。

因緣際會，我不知是如何得到上天眷戀的，竟然只是某一次救了一隻跌落懸崖的野豬后，便靈氣大增，飛升上仙了。

真的不要問我為什麼這麼幸運，我也不知道，可能我是幸運女神的私生子吧。

我可是十幾萬年以來紫竹林里唯一一個飛升上仙的紫竹小妖精。族中長輩認為我有此才能，將來一定能夠帶領紫竹林飛躍仙籍，把紫竹一脈發揚光大。

可是我覺得，這是族中老頭對我高看了。我能夠成為上仙，那純屬湊巧！意外！我就是個孤陋寡聞的紫竹妖，哪裏有什麼才能？

但是族中的老頭們都不信，他們就是覺得我能夠成大器。所以我才被推上了紫竹林族長之位。

話說，我們紫竹林原本是沒有資格成族群的，因為千萬年來，我們都是妖類中最低等的族群。所以一直以來連族長都不曾有，只有區區幾個長得枝繁葉茂，竹大根深的老頭坐鎮引領全族。

自從出了我這個資質平平卻意外升仙的紫竹精后，我們紫竹林便再與往日不同。我的名字被寫入了仙籍，連帶着紫竹林也被登記寫入了大家族群之中。

這好像的確是我的功勞。

但，升仙要是真的有這麼容易，我後來也不會吃那麼多苦了。

怎麼說呢？但凡妖精升仙，總要去歷練，擁有了仙籍，自然該去天庭裏面做苦工。於是我被管理仙籍小仙官分去了清竹掌管的司醫府。

本來我只是個小仙，也不該與這尊貴的司醫府主司清竹上神有着任何關係。可誰叫我能耐呢？

我剛到司醫府，作為一個沒有任何資歷的小仙娥，偏偏一眼將這位平日裏高攀不得的清竹上神看入了心裏，一見鍾情，再見傾心哪！諸位有着感情經歷的人都清楚，人這一輩子一旦一隻腳踏入了情愛這個坑，那就一輩子都爬不起來了。

也怪我，當年被清竹的美貌迷了心竅，偏偏要往南牆上撞。

前面也說了，由於我成天與野豬野鴨鬼混，養成了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對自己的認知不太明確。

當時的我還是一個樣貌，身姿都沒長開的小仙娥，臉上一堆肥肉，矮小丑挫，丑的要命。偏我不自知。

我第一次遇見清竹，是我呆在司醫府中三個月後。

我早就知道司醫府主司是一個溫和謙遜的美男子，知道他美名在外，我也不敢多想。同時也是因為我從沒見過他，自然不信他如傳言中那樣相貌堂堂，英俊瀟灑。

我只一味的覺得是外面那些人誇大言辭，以訛傳訛罷了。

可是，那天，我見到他，才知自己大錯特錯。

他不能用英俊瀟灑來形容，簡直如洛神轉世一般，都說降雪上神美貌無人能比，我卻覺得他這個人生的比降雪那個丫頭還好看。

我在司醫府的採藥司任職，日常的生活就是到處去採藥，然後歸來將草藥歸類。

可那天，我犯了一個錯誤，天帝手下的靈官領了天帝的命令來拿幾味歷劫時需準備的草藥，我照常理了藥材交給了靈官，卻不知為何藥材會弄混，害得要歷劫的那位天宮娘娘差一點沒命回來。

這樣的大錯，在天帝眼中是罪不可恕的。

本來，我就要被剝去仙籍，被貶下凡歷劫。可清竹卻救下了我。

靈官來宣旨將我貶下凡時，他不知為何擋在我面前。

我本來心驚膽戰，只覺得大禍臨頭，已準備接受命運。可就這樣愣愣的看着遙不可及的他站在我的面前對靈官說了一句，「此葯並非她弄錯，而是有心之人故意栽贓。這小仙娥平日裏十分勤勉認真，不日便要升職，怕是有人眼熱妒忌才會招此災禍。」

他替我辯解，我心中感動。抬眼看向他的時候，他正溫和的朝我看過來。

這人長得十分好看，那些我認為都是謠傳的話，竟然都是真的。我想這世上估計沒人比他長得還好看，比他還溫柔。

他信我，他是司醫府上下唯一一個信我並沒有弄混藥材的人。

我不勝感激，在他的一力相護下，我保住了仙籍，避免了下凡歷劫。

可我那時哪裏曉得，我躲過了此劫，卻沒想到更大的劫數還在後面。我與他的情劫才是我這輩子最痛苦的命數。

我喜歡上了他。

不僅僅是因為他救了我一命，更是因為他是個品貌皆佳的人。

族中長老曾說，若我能夠從天庭里拐來一名金龜婿，那麼我們紫竹一脈就真的無上尊貴了。

於是為了我們紫竹一脈，也為了我自己。我開始了慢慢追夫之路。

那時的我不管外界的嘲諷有多少，不管流言漫天肆意，只是一心一意的想要將他拴住。

為了他，我還特地改了姓名，喚作綠拂。只因他詩中一句「清竹遙望綠拂陰」。

清竹拿我沒有辦法，誰叫我比誰都古靈精怪，難以甩脫。他大概這輩子都沒見過像我這麼死皮賴臉的姑娘。非要粘着他不肯鬆手。

我為了嫁給他，鬧出了不少笑話。

可我一直不自量力的以為，我可以得到他的心。任憑旁人說我這個小妖精痴心妄想，我都不肯放手。

直到白羽出現之前，我一直以為，清竹心裏肯定是有我的。

否則，他不會自救下我那一日起就將我帶在身邊，寸步不離，縱使我死纏爛打，也沒有試圖將我趕走。縱使我讓他在世人面前丟了不少臉，也不曾言一句讓我滾的話。

可白羽出師離開鬼谷山莊的那幾月，我才發覺，清竹他其實並不在意我如何。只是這幾萬年來，他身旁無人陪伴，才會讓我待在他的身邊做一個小仙童。他的心裏一直有一個人，那就是白羽。

可我不甘心，我想到底白羽哪裏比我好。但在我第一眼見到白羽時，才知道，我自己的這個想法到底有多麼可笑。她哪裏都比好，她比我漂亮，修為比我高，家世比我好，樣樣都比我好。而我只是一個像蘿蔔敦一樣的丑娃娃。

我只覺得心如刀絞，我從未感受到這種痛楚，那滋味簡直比被野豬拱了還痛。

自白羽來了司醫府，清竹身邊便再無我的位置。人人都道他與白羽是天造地設的一雙，笑我痴心妄想，笑我不自量力。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妖也一樣。

我失望了，絕望了，我覺得我這輩子都配不上清竹。

他這樣優秀的人，只有白羽能夠配的上。

這個姑娘同他一樣優秀，同他一樣溫和親善。而我不過是一個痴心妄想的人。我雖然與白羽要好，可也因為清竹的原因，徹底惱了她。

洪荒七萬年，我飛升了下神，請旨辭去採藥司一職，回歸紫竹林，做個逍遙神仙。

清竹一開始不願意放我走，拚命的追問我為什麼。我哪裏能告訴他為什麼？

難道要我和他說一句，我祝福你和白羽么？

我並非那樣寬宏大量的人，我做不到。

我一句話未說，離開了天宮。離開了我住了整整七萬年的司醫府。

我回了紫竹林，一心想要將紫竹一脈發揚光大。於是帶領全族勤勉用工，努力修鍊，將我這些年修鍊之法全都傳授給諸位紫竹小妖。

在我的帶領下，紫竹一脈逐漸強大起來，成為了當時實力最為強大的仙族之一。

我成日被一群徒弟圍繞，本來日子過得逍遙快活，已經快要忘記那些傷心事，忘記了那個令我傷心之人。

洪荒七萬九千年，我聽到了一個令我震驚無比的消息，鬼谷子之女白羽仙子與魔族君主沐顏聯姻。

這讓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一直以為，清竹會和白羽成親，將來過上十分幸福的逍遙日子。可卻不曾想過，有一個白羽會下嫁魔界。她是一個多麼金尊玉貴的人物，下嫁魔界那個虎狼窩，不知會有多痛苦。

據說那魔君沐顏已有了心上人，如今卻和白羽聯姻，這聽起來就顯得非常荒唐可笑。

我知道這很有可能是天帝的主意，不管是白羽、清竹還是沐顏都沒有法子。

我以為清竹此時會是痛不欲生，於是心急如焚的跑去司醫府尋他，我雖然不想看看見他同白羽要好，心中卻還是惦記他，總希望他快快活活的過一輩子。

可誰知，這一去，卻聽到了更加令我彷徨震驚，驚恐不安的傳言。

白羽之所以會下嫁魔界，竟然是清竹為天帝出的主意。

我起初不肯相信，就算是他身邊人來同我說這樣的事，我也不相信，不聽到他親空承認，我絕不會相信，他會將自己心愛之人推入火坑。

可後來，他卻向我親口承認了。

他說是他告訴天帝，如今魔族與天族事態膠着，如若此時能夠聯姻，必然可以穩住局勢，保住太平。

我不由渾身發寒，我始終不敢相信，質問他，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做。

他卻只是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為了天下太平。」

我看着決絕的他，看着眼中淡漠，絲毫無情緒波動的他，以為自己認錯了人。清竹絕對不會是一個為了功名而不惜犧牲白羽一生的人。在他心中白羽最為重要。為什麼會變成如今這樣，我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

白羽出嫁的那天，面色青白，滿臉倦怠。她一向輕盈高貴，姿態雅然，從未像那天一般狼狽不堪。

我不由心酸，她被心愛之人所背叛，怎能還像從前那樣。

後來我才知道，這件事不僅僅是清竹一人向天帝請旨，更有鬼谷山莊從中作梗，鬼谷子也不知是被灌了什麼迷魂藥，竟然也肯將女兒送入虎狼窩。

白羽眾叛親離，這滋味換誰能夠承受的住？

我陪着白羽到了魔界。見到了沐顏。

他渾身戾氣，不似天族之人，對白羽根本沒有好臉色。

我萬分心疼白羽，忍不住領着紫竹林眾人駐紮在魔界周圍，替她保駕護航。

清竹告誡過我，讓我不要插手此事。可我那時已經對他徹底失望，我不相信他，我總覺得他與天帝還有更大的陰謀。而這陰謀的犧牲者可能就是白羽。

果不其然，只因皇極靈師一言預測，上古伏羲大帝座下雙生紅蓮會降生於魔界，天帝便時刻緊盯魔界。

白羽過的很不好，沐顏不喜於她，認為她是令他心上之人命喪黃泉之人。

她被百般折磨，痛不欲生。讓我心如刀絞。

後來，沐玉降生，聖火紅蓮降生。

也因此為魔界招致了災禍。

天族一些有心人士看不慣魔族日益壯大，便聯合眾多仙族策劃了一場屠殺。

屠殺魔界眾人。

那一場戰役中，魔界血流成河，血色衝天。

白羽被邪神炎珺手下銘火囚禁。五歲的沐玉失去了母親。而沐顏也在此時才明白，原來白羽早已成為他心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於是發了狂的尋找白羽，不久后也失去蹤影。

偌大的魔界只靠沐玉一人支撐。

我看不過去，便悄悄派人暗中替沐玉打點着一切。

白羽失蹤的這些年裏，我也拚命的尋找，最後趁著六界動蕩，聯合了一些早就起了謀反之心的仙族對九重天進行了襲擊。

我在魔界牙骨洞救出了白羽。對外宣稱已將她囚禁。只是想要護她周全。

可清竹卻不理解我所作下的一切。

他一心只想着為天族做事，想着讓聖火紅蓮回歸天族，他利用白羽失蹤的消息，將沐玉引至九重天，與他作下交易。

這讓我對他失望透頂。我不惜一切代價，與天族拚命，為了讓白羽恢復自由，讓沐玉從九重天那個泥潭中出來，我幾乎拼了全族的命。

可到頭來只是一個結果。

我被扣上叛徒之名，由清竹帶頭剿殺。

紫竹一族慘敗無歸，而我亦是重傷，幾乎喪命。可禍不單行，我飛升上神的劫數正是與清竹的情劫，被他所傷后，雷劫又接踵而來。若不是白羽相救，我已魂歸混沌。

這情景何其可笑？！

白羽對這世間失望透頂，而我對清竹亦是失望透頂。

正當沐玉處於風口浪尖時，沐顏找到了白羽，對她表明了心意。

我心疼她的遭遇，一心想要讓她好好生活。可白羽不忍心我被千夫所指，讓我帶着紫竹林全族人隨她一同去了玄靈之境。

後來不管眾人怎麼議論白羽與沐顏，他們都不肯再從玄靈之境中踏出一步。

而我也不想再見到清竹，跟隨着白羽，住在玄靈之境萬年不歸。

直到十幾萬年後，當沐玉隻身一人闖入玄靈之境，白羽才動了回歸塵俗之心。

沐玉為了進入玄靈之境，卻不小心中了白羽以鬼谷之術設在玄靈之境的瘴氣，又因體內元神虛弱，無力抵抗被玄靈之境震出。

白羽全都看在眼中，卻無奈於鬼谷瘴氣不到人垂死之際根本無法施救。沐玉被我送至了清竹的玄界竹屋。

我和白羽希望他能夠讓沐玉自己慢慢尋到玄靈之境，以便日後施救。

施救沐玉那天，是我十幾萬年後第一次見到清竹。

他清瘦了很多，也蒼老了很多，似乎知道當年自己做下了許多錯事。

可我後來才知道，原來當年白羽下嫁魔界全是她自己的意思，她喜歡魔君沐顏，自她待嫁閨中時便已經深深的喜歡上了。

後來的一切天族謀划中，清竹並未參與，更無為了功名而傷害紫竹林一族，傷害白羽之意。

他也想要尋到白羽，想要尋到我。

他更想要找到我，向我表明多年來一直沒有說出口的歡喜。

那時我才知道我誤會了他，誤會的那麼深。

不過這一切現如今說起來，顯得有些兒戲。我和他之間的情誼當真難講。他說從前我矮胖醜陋不堪，他從未嫌棄，就算我後來歷經多事後出落的婷婷大方，貌美如花，他也毫不在意。

他只在意我這個人，在意我從不做作，瀟灑世間的性子。

而從前的誤會也都煙消雲散。我樂意與他相守世間，與他做一對快活瀟灑的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