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指揮官和幽靈人形

「你好，葛指揮官。」

「早好……你哪位？」當先前在聽到從廣播里突然蹦出了「直聯自總部的通訊申請」和「高級加密協議」這兩個關鍵片語時，葛盡的臉上是寫滿著懵逼的——畢竟，這頭的述職彙報才剛結束，一切該說明的情況和該被告知的東西早在總部裡面會赫麗安時就都已經交代乾淨了，按理說在短時間內應該不再會有需要來和自己這麼個「新兵」進行緊急聯絡的事宜出現才對……除非是從哪個角落裡又蹦躂出了個新的鐵血首領這種純突髮式的不可控情況，可若真是如此的話，就以總部里那幫子人恨不能造一個超高功率的廣域播報型大喇叭安在總部的屋頂上一天二十四小時不斷循環播報有關敵人當前位置所在和變動方位等最新近況的尿性，怎麼著都不可能會做出用緊急加密頻道來聯絡就近指揮官的這種多此一舉的操作來。所以思來想去，他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就是：別不是自己在之前喝完酒後失去意識的那段時間裡不小心犯啥錯誤了吧？！

然後，當他終於快步飛跑回自己的辦公室里接起了那通被掛置稍久的通訊申請時，看著應聲出現在全息對話框中的那張自己從未曾謀面過的陌生中年男性的地道國字臉，他的表情……就懵得更徹底了。

「唐突叨擾，十分抱歉，且容我先自我介紹一下。」在向葛盡微一點頭以示致意后，男人順勢抬手，將一張工作證貼近到了鏡頭跟前，「我是格里芬名下審計監察部的當值負責人，哈恩?薩爾菲格。」

「審計監察部？」這個不明覺厲的頭銜前綴讓葛盡不禁在心裡暗道了一聲「卧槽」，「我跟你們……好像沒啥業務上的往來吧？而且為啥要用緊急加密頻道，不會真的是來查我的吧？」

「……請放心，目前你留錄在我方檔案中的履歷資料依然十分乾淨，至少明面上是這樣。」顯然葛盡的這個反應內容並不在國字臉男原先所預想的範圍之內，所以在緊跟著也愣了片刻的神后，他才又重新回過神來，「之所以會緊急啟用這個加密頻道是為了以防萬一，避免我們的通話被其他無關人士誤接或竊聽。」

「……搞什麼名堂？」

「相關此事的具體細節，之後我們會再另派人來向您作當面說明的。」直接無視了葛盡那正愈鎖愈緊的眉頭，男人只自顧自地接著往下說，「畢竟事出突然，為了盡量將此事的影響範圍壓縮至最小，我們只能行此下下之策，還望見諒……至於為什麼會啟用此頻道，是因為我們急需身為A9T4號轄區所屬指揮官的你的幫助。」

「……也就是說，有任務要給我？」

「是的。」

「以後煩請你在剛開場的時候先說這句話謝謝。」一直到這一刻，葛盡才終於弄明白了眼前這位國字臉男突然露臉於此的用意為何，於是他瞬間就用一臉的鄙夷置換下了自己原先的那張懵逼臉——不過很快，他就又重新調整好了表情，「需要我去做什麼？」

「請你立刻派遣一支梯隊，前往你當前所在轄區與臨近之T2R6號轄區之間的邊界交壤地帶，去搜尋一名被棄置在那裡的『幽靈人形』。」

?

「幽靈人形？」

「那個人是這麼說的。」

「所以那是什麼東西？」

「怎麼，你也不知道？」

「是什麼讓指揮官您產生了『戰術人形必須全知全能』的錯覺？」

「倒不是這個意思，只是覺得……你說像我這種受教育水平低的文盲型指揮官吧，要說不知道這種特有名詞的話好像也啥好奇怪的，挺正常一事……但要說身為一名戰術人形的你也對這種專用於自身的特定稱謂一無所知的話，這種感覺就挺微妙了。」

「呵，這就是您的思維定勢了，指揮官。」聞言，坐在越野車後排臨窗座上的56-1突然就「唰」得將臉給扭了回來，然後一邊煞有介事得仰高著小臉把自己那本就沒多長的劉海用力往上一撩，她一邊用鼻子哼著氣，開口道，「就像身為指揮官的您雖然擅長坐鎮指揮和陣前衝鋒，但是像插花、茶道和器樂演奏這種偏文藝向的東西您肯定都是一竅不通的，反觀我們也是一樣，作為戰鬥專精型人形的我們在剛離開生產線時必然是只懂得戰鬥，不會去將多少相關於服務類行業的社會規則和助學型所需的課目知識下載到自己的邏輯核心裡的，服務類人形也無法在剛出廠時就直接被拉去做全科家教，助學類人形更不可能不經過任何改造就直接把掃把拖把往邊上一扔，直接抄起武器衝到戰場上去大開無雙——對於那些不符合我們自身所精領域的陌生概念和新知識，我們同樣是有一個從無到有的認知過程的，而無論是人還是人形，都是有其認知極限的，重複這個過程的次數越多，對於這一點，我就認識得越清楚深刻……除非，能夠超越身為人形的極限！」

「你……想說啥？」

「我不做人形了，指揮官！」

「啪——」

回應她的，是自身旁突然襲臉而來的一巴掌。

「指揮官，這麼說可能有點過分，但這傢伙純屬異類，還請您千萬不要把她當作是用以衡量我們戰術人形平均智力水平的參考對象。」在用彷彿關懷智障兒童般滿懷著悲憫之意的目光橫掃了一眼被自己一巴掌糊到了車窗玻璃上的隊友，並無視了後者接下來不斷小聲碎叨在嘴邊的「這麼說確實過分啊……」的發言后，M14忽然開口道，「所謂幽靈人形……在對此稱謂進行說明前，請先允許我來確認一個前提：關於我們這些戰術人形在初次被調派去某個新的指揮部內著任前，都會事先在總部的中央資料庫里登記下一個專屬於我們自己的獨立編號這件事，您可知否？」

「不知。」葛盡果斷地搖了搖頭。

「我猜也是。」於是在腦內又重新整理了一番思路后，M14再次將話題的進行度往前回撥了幾個檔位，「這個編號在中央資料庫中所對應的，就是我們每個人形各自心智雲圖的數據保存位置，畢竟我們的存在形式特殊，只要備份在庫中的數據沒有被損壞，我們就能隨時通過將其下載到對應素體中的方式來無數次『復活』，所以唯一能被用來判別戰術人形是否已經死亡的方式就是：確認這份數據是否依然留存完整。同時，為了避免因錯誤操作而導致的在對應人形尚未於陣前被擊毀的情況下就直接將數據下載到了全新的素體中，從而讓擁有相同人格數據的兩個甚至多個同款戰術人形同時共存於同一時間節點內的意外發生，在我們的邏輯核心內還安裝有一個特殊的功能部件，它可以在無視任何外界非正常干擾的情況下直接與中央資料庫24小時無間斷互聯，以便中央資料庫可以隨時核查每位『在賬』人形的核心在線情況——只要後者沒有被正式標註為離線，那麼除了將新的備份數據導入其中的上傳操作外，一切以與之對應在庫中的數據保存位置為目標的人為操作許可權都將被置於凍結狀態中……在正常情況下。」

「正常情況？」

「畢竟，無論是人還是人形，都是有著多種多樣的性格和情感面的。」此時應聲的，是坐在M14身邊的加利爾，「雖然對於這方面的事，咱們也只是有些基本概念性的認知，畢竟指揮官大人您是個足夠強大、可靠且親和的人，但是在其他的指揮部里……偶爾確實會出現一些並不是很想和我們友好共處的指揮官，然後……或是因為意外的無心之舉，或者純粹就是刻意而為之的結果，在那些受到不正常對待的人形的邏輯核心中有時會突然出現這樣那樣的一些特殊的錯誤反應，這些報錯可能會直接影響到該名人形的正常作戰狀態甚至是日常活動狀態，往更嚴重點說……就是與報廢無異。但是因為導致這種錯誤出現的原因是核心損壞而非毀壞，所以系統並不會將這樣的核心判定為『離線』，其數據所存位置上的許可權凍結狀態也不會被解除，也就是說，如果想再『治』好這名人形，那麼唯一的辦法就是將其送返總部，交由那些專業的研發人員們來想辦法，但是這麼做等於就是在向總部坦誠自己的失職之過——畢竟不管再怎麼不把咱當人看，也不能無視了咱始終是格里芬名下的重要科研財產這一重要事實啊——所以到最後，有些無良的指揮官就會選擇將出錯的人形直接丟棄到那些荒無人煙轄區邊界線附近，任由她們逐漸變成真正的『廢棄物』，然後全當無事發生……這樣的人形，就是他們所說的『幽靈人形』。」

「……」

「指揮官您的表情突然變得好扭曲啊。」

「不是……我是有點沒整明白加利爾剛才說的那些東西。」緊鎖著眉頭，眯眼凝視著車前曲折的坑窪行道，葛盡一邊滿心疑惑得開口道，「照你們的說法，那些所謂的『幽靈人形』……其實就是被某些腦子有坑的指揮官自己折騰出來的故障人形嘍？」

「您的總結很精確到位呢。」

「可問題是這麼做的意義在哪裡啊？自降戰力、自斷一臂，這種白痴做法作到最後坑的都是你自個兒不說，你瞞天瞞地瞞誰都不可能瞞得過總部的眼睛啊——等到每月初匯總工作報告的時候，總部只要一查你的人形調派記錄和最新的雲圖數據上傳記錄來對比兩者間的時間差就能一目了然有哪些人形是出了問題的，再加上頭頂上還有個全天候二十四小時不掉線的空域監測網在同步預警和監視著全轄區的地界內範圍……你能怎麼跑？」

「嘛，指揮官大人您自己也說了這是種『白痴做法』嘛……」聞言，在與鄰座的隊友面面相覷地對望過一眼后，加利爾只是聳了聳肩膀，「雖說，身為戰術人形的咱在說這些話時已經是有些僭越了，但是……就咱仍處於人格數據的培養階段時，從其他已經被調派出去的前輩人形們那裡所見、所聞、所了解到的情況來看，指揮官大人您口中所謂的……『白痴』，其實並不算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