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指揮官和各自的想法
「在剛剛作為一名新型戰術人形被『創造』出來的時候，該說是自視甚高……還是純屬無知呢，我曾一直堅信自己一定會是所有人形同伴中最出類拔萃的哪一個。」背靠著配置台的金屬壁面，迎著又一陣拂面而過的暖風涌動，FAL突然稍稍收緊了些正環抱住自己雙腿的手臂，然後一邊將目光壓低，凝視著膝蓋上那道不知是在剛才的哪一次進攻被制時不小心蹭破在地面上的小擦口，一邊似是自言自語般地開口道，「在還沒有被敲定下最終『歸宿』的那段閑暇時間裡，我也曾不止一次得暢想過有關於這份即將屬於自己的未來的光景：遵循著由某位非常厲害的指揮官制定下的作戰方案，帶頭衝鋒在某條交火最為密集的戰線上，然後親手摘下那枚最甘美的勝利果實，將它帶回給我的指揮官，以此來證明我的存在意義和價值……所以，在剛被告知我即將要去報到的那個『容身之地』並不是某處交戰正灼的前方火線，而是一個連所屬指揮官都是才剛被調派過去不久的後方指揮部時，我……說實話，很惱火，連帶著在那之後和指揮官他的第一次照面時，我的口氣和臉色一直都很糟糕，因為當時我心想的是，如果能夠順利挑起那個『眼鏡懦夫』的哪怕一小絲不愉快，讓他覺得我就單純只是個難以管教的問題人形，然後再順勢把我退還回總部的話就真的太好了，這樣……起碼我還能再試著去努力爭取一下，那個『再做一次選擇』的機會。」
「從這一點上來說，我……可能真的要對那位剛好出現在那個時間點上的鐵血首領，好好地說一聲謝謝了吧。」
「……」
儘管還依舊是緊繃著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但在聽到這句話時，45還是不自禁得將目光重新挪回到了FAL的身上。
「擬定對抗訓練。」這六個字，被FAL咬得很重，「45姐你應該還不知道吧，就在三天前，在這套系統的可生成對象名單中，突然被新添入了一個我們熟悉的名字：稻草人。按照那位軍需官小姐的說法，似乎是總部的技術人員們在收到了由參與【除草行動】的三方轄區各自發還回總部的相關這位鐵血首領的總結彙報后，在將她的身形外貌、基礎參數擬定、可用武裝和行動方式設定等重要信息都收入到中央伺服器內的同時，順便將這些參數套用到了模擬訓練系統的雲端伺服器中，形成了這個名為『稻草人』的新條目。雖然因為受限於AI的性能，和各項具體參數都是由那些技術人員們從指揮官們的報告書中反向推導出來的緣故，這個訓練用的『假稻草人』並不能百分百得完美還原出她當時在戰場上所表現出的那種具有極強壓制力的戰鬥性能和機警度極高的戰鬥頭腦，但也不會相差太多，所以……本著要將指揮官在之前那場戰鬥中所說的『以我現在的練度和能力還遠不足以肩負起與敵人正面相抗的這份職責』的結論徹底推翻的衝勁，我就毫不猶豫地去獨自挑戰了一次……」
「……」
「那是我第一次……真正認識到現在的自己究竟有多弱。」
在拋出這個結論時，她先是停頓了很長一段時間，然後……才深深地，唱戲了一口氣：「45姐你……是怎麼看待指揮官他的呢？」但是緊接著，她便忽然將話鋒一折，轉向了一個與之前的話題全然無關的方向，「是喜歡么？」
「……」
45依然沒有搭話……只是不同於剛才，這次的她不是不想，而是……壓根就沒反應過來。橫亘在女孩前後兩個話題之間的巨大跨度差讓她的邏輯核心一時有些難以繞過這個大圈子，所以在接下來的一小段時間裡，她都只能是繼續保持著一臉貌似「呆然」的生硬表情，默默地僵立在原地，凝視著女孩的後腦勺——然而因為雙方所對方向相同的緣故，從始至終FAL都沒有將目光挪往向她這邊哪怕片刻，所以她最拿手的那招堪稱為對人專用型必殺技的「零度凝視」並未能在這一回合的僵持賽中一如既往地發揮出其應有的功效來，於是直到半多分鐘后，終於稍稍消化下了對方所拋話頭的45才又慢慢將目光挪迴向了一旁，「……不就是個木頭木腦的大傻子么，還能怎麼看。」她努力強撐著一副似是毫不在意的口氣，「你想說什麼？」
「……一連五次。」
稍稍緊了緊環抱住自己雙膝的手臂，而後將目光仰起，高拋向了此時正懸停在遠方行政主樓之上的那朵白色雲團，緊接在45的反問之後，FAL輕聲開口道，「為了能夠一解在之前的那場【除草行動】中，指揮官他執意不讓我去正面對陣稻草人的那份不甘和煩愁感，我一連向那個模擬訓練用的稻草人發起了五次挑戰，但……無論是卸除了所有可見武裝的純偵查特化型，還是和我們之前剛對陣過的那位『真人版』幾近無差的火力全開型，每次挑戰的結果，都是我的慘敗而歸，無一例外……從隨身火力的壓制性，到移動閃躲時的機動力，甚至是在面對貼身近戰時所表現出的反應力和肉體強度，她都比我要強太多了。枉我之前還一直很天真得以為，即使不去依賴會隨練度提升而一併施於己身的性能增幅和數據加成，就單憑我現在的能力，和一個首領級別的敵人同台較量、正面相抗，無論如何都該是沒有任何問題的……」說到這兒，她又不禁緩緩地長嘆出了一口氣，「我……錯得太離譜了。」
「……」
「指揮官他說得對，無論在未來時的我將有可能會成長為一名多麼出色、多麼優秀、多麼強大的人形，那都是與現下的我完全無關的遐想……正因連哪怕一場像樣的戰鬥都從未親身去參與和經歷過，所以才只會像個不懂事的小屁孩一樣自說自話、自以為是得盲目自滿、不知分寸。所以……在前幾天時，我就已經暗自打定了主意，等到指揮官他再度傷愈重歸入舊位后，我一定要主動向他發起一次挑戰，無論最後的結果是我被他胖揍得有多慘都在所不惜……因為唯有這樣，我才能清楚地認識到，現在的自己距離成為一名真正能夠在戰場上發揮出自己的實力和作用、能夠勝任得起指揮官他分派給我的一切任務和職責的合格的戰術人形，到底還有多遠的路要走。」凝望著自晴空下浮遊而過的那一團團無暇的雲幕，FAL忽而揚起嘴角，露出了一抹捎帶著些微苦意的微笑，「……果然，指揮官他，很厲害啊。」
「……他也就只剩下『命硬』和『能打』這兩個優點了。」
「……所以，45姐你……是怎麼看待指揮官的呢？」
「……答案是什麼，很重要麼？」
「嗯，因為我很想知道。」
「……那就算是喜歡吧，又能怎樣？」隨著話音的漸落，45忽而不自覺地眯起了眼睛，「你要來和我搶么？」
「……噗！」大概是因為完全沒有預想到會從45的嘴裡聽到這麼具有主動性和「護食性」的大膽發言的緣故，在乍一聽到這段語出驚人的發言時，FAL瞬間在原地愣住了神，然後又猛地扭轉過身子來，將寫滿著驚訝之意的目光投落向了身後45的方向——正好此時的45也將目光又重新挪回到了女孩的臉上，於是當雙方的目光十分默契得相匯於中途時，在只片刻的靜默后，FAL突然一時不忍，徑直笑噴出了聲，「哈哈哈哈哈——什麼嘛，45姐你現在的臉很紅誒！」
「……別多想，太陽曬的。」
「不過您放心吧，我是肯定不會和您來搶指揮官的。」笑看著45無比生硬得又將臉強行別向了一旁，同時還想努力再擺回出自己往日里的那副「高冷姿態」來掩藏住那抹始終暈染在她臉頰上難以拭去的淡色紅雲的難堪樣，而後FAL順勢抬手在自己之前一直身靠著的槍具配置台上稍一借力，迅速地從地上重新站起了身來，「也算是拜剛才和指揮官之間的那場比試所賜吧，現在的我已經認識清楚了，如果拋開長官和下屬間的這層關係不談，單隻說我對指揮官的想法的話……那麼現在的我，就是在崇拜著他。雖說想要成為『最出色的戰術人形』的目標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改變的，但是，並不是只有置身在最焦灼殘酷的前方火線上才能得到真正的淬鍊和成長——而且如果是把現在這個既沒有經驗又能力不足的我給直接丟上前線的話，恐怕在下一秒時等待著我的，就會是被敵人輕鬆射翻在地的結局吧……所以現在，相比起這個對我來說還太過遙遠的『夢想』，距離我最近的，就是指揮官的。」
「我想追隨在他的身邊，隨他一塊兒學習更多相關戰鬥的技巧和經驗，然後……終有一日，我一定會成長到比他更強的程度，可以輕而易舉得在戰場上說出『指揮官你讓開，交給我來就好了』這樣的話，到那時……」在這一刻的她眼中，正閃爍著無比耀眼的……名曰「希冀」的光芒，「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其實已經能算是實現了自己的夢想了吧？」
「……嘛，算是吧。」
看著FAL那一臉滿懷著信心和期待的耀眼模樣，在片刻的沉吟后，45忽然輕扯起嘴角，「要是你真能贏過那頭『肌肉改造人』的話，那時的你……可能連『還能不能被繼續算作是戰術人形』這一點，都已經是個未知數了吧。」
「誒？！」
「……開玩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