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徒勞的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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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柏·瓦萍的講述,對比狄雅·火雀,要冷靜和清晰上不少。
他畢竟年長,而比起一位公爵小姐,也畢竟要受過更多的挫折、知曉世界的無奈。
「我們原本以為,對於帕穆·秋鴉來說,提親晚宴后發生的那件事只是……」恩柏輕輕看了坐在狄雅小姐另一側的麗娜一眼,「只是一場意外,只是他一時醉酒下的意亂情迷。您知道,我們對待那樣的大人,我們是沒有選擇權的。因此我們想過離開,只是,等到狄雅小姐完婚再走,會更加符合常理。」
恩柏顯然是個足夠的敏銳的人,他辨識出了莫石臉上的些許茫然。於是為他解釋道:
「小姐的貼身侍女,本來應當要伴隨她一起前往夫家,姓氏也要從『赤砂堡』轉為『青石堡』,轉移主人對自己的所有權。如果麗娜與我真的要離開小姐,也至少等到完婚,這樣才顯得體面。再說,我和麗娜當然也希望能在小姐身邊支持她。」
「但我們現在知道那是一個錯誤的決定!」狄雅壓低聲音,幾乎是咬牙切齒,「你們應該在那時候就走的……」
「已經過去的事情無法重來,」恩柏深深嘆了口氣,他又望向莫石,接著說下去,「而且我們的確是過於天真了,或許因為火雀公爵的庇護讓我們失去了應有的警惕和自省。我們甚至希望懇求帕穆·秋鴉會是有用的……」
莫石腦海中的場景慢慢成形。
「我猜測,那天其實是你們想了辦法,讓帕穆·秋鴉到禱告堂去與你們會面的?」莫石問。
恩柏·瓦萍點了點頭。
「因為他對麗娜糾纏不清,他甚至揚言自己已經為麗娜安排好了住處,這意味著他已經告訴過了什麼人他和麗娜的……的關係,或許是秋鴉的,或許是火雀的——而您知道,如果他真的求取,沒人有權利拒絕他。」
原來如此。
莫石終於有些理解了。有些真正地理解到當事人的心情。
這是一對年輕的愛侶,其實他們所做的一切,都基於渴望自己身邊的平衡不被打破。
因此殺人的確不可能是他們的第一選項。
「我拜託小姐在晚宴上的時候,請帕穆·秋鴉到禱告堂去。晚宴時的禱告堂不會有人,而且,那是在上神的注目之下,我期待……」
「但是你們並沒有談妥。」
「帕穆·秋鴉喝了酒,或許他不喝酒時也是那樣無禮粗暴,但無論如何,當他掐住我的咽喉,威脅我,他說我這樣卑賤的赫雅爾,怎敢對他的決定多嘴多舌。我承認……那時的我,感到難以抑制的怒火。」
話到此處。恩柏·瓦萍微微出神,短暫地陷入回憶。
——那個艾法亞的手臂有力、神情傲慢無比,而自己仍然試圖懇求他。「她是我愛的人,我想要娶她」甚至說了這樣的話。
帕穆·秋鴉看出他對麗娜的愛,結果大笑起來。
他剛剛還嘲諷恩柏·瓦萍的生世,如今又好像自己的名字被侮辱了一樣:
「你是一個赫雅爾!」他說,「她連給你做側室都不配!而她如果選擇你做情人,那麼為什麼不選我呢?我可以讓她做我的貼身女僕,那是她的榮光——」
帕穆·秋鴉的話語戛然而止。
而他手中的匕首,傾斜著、用力地扎進了男人的胸膛。
刺破那些華服,刺破艾法亞豐厚的皮毛與肌肉,像一枚漆黑的釘子。
而當他拔出那柄匕首時,鮮血噴涌而出。
對方似乎壓根不相信竟會發生這樣的事,他大概從未想過會被低下的螻蟻所傷。當他反應過來時,他如同狂暴的野獸匍匐在地上掙扎,最終卻不動了。
恩柏·瓦萍拉起不知所措的愛人,匆匆逃離被玷污的聖殿。
神明注視著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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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到這裡,其實故事本身已經非常清楚。
但是對於一個偵破案件為任的人而言,顯然還需要更多的細節來支撐理論。
「我注意到一些細節,想要詢問,」莫石謹慎地開口,「但不知道眼下是否合適?」
狄雅抬起頭看了他一眼,似乎意圖譴責他的虛偽。
恩柏·瓦萍則沒有多少敵意,他平復一會兒心情,將自己從回憶中撕扯出來:「當然。鑒於您如今才是赤砂堡暫時的執行者,您有權利。」
莫石下意識吞咽了一下,抿動嘴唇,他感到自己像一條鬣狗。與此同時他又感到自己對於真相的渴求,以及自己與真相之間驟然縮短的距離。
「你們在走之前,沒有確認帕穆·秋鴉的死亡?」他慎重地發問,「按照您剛才說法,似乎是這樣的。」
麗娜與狄雅有些驚訝地望著他。
而恩柏·瓦萍思索了片刻:「的確如此,那是一場意外,並且混亂不堪。不過那不重要,事實是帕穆·秋鴉已經死去了。」
這很符合突發情況下激情殺人的情況。
莫石思忖著,問出他非常看重的一個問題:「你們離開前,是否有做過抹除證據的任何事情?」
「我擦拭了帕穆·秋鴉的手,因為他曾經抓住我的脖子,我害怕被別人聞出來。我取走了匕首,離開時也注意用外衣抹開雪地,不留下腳印。」
「門。」莫石道,「你們是從大門離開?」
「是的。那時禱告堂附近空無一人。」
「中途也沒有人試圖進入禱告堂嗎?」問出這個問題前,莫石有過一段掙扎,但最後他還是決定要問清楚——這是關鍵的一部分,極大可能決定了莫石對這場案件的判斷。
……因為他另有一個巨大的猜測。
事實上,火雀公爵的處理方式,例如將所有人召集到大廳、封鎖案件等等一系列做法,都讓莫石的偵查得到了很大程度上的情報優勢。
比如說關於那扇禱告堂的大門,關於門栓,關於密室,關於禱告堂負責人奇維諾的死,等等事情,知道的人都屈指可數。
這些成為莫石的籌碼和武器。並支撐起更加完整的真實。
恩柏·瓦萍坐在那兒,仔細地回憶,最終搖了搖頭:
「我認為應當沒有人試圖進來過。不曾有人敲門,不曾有人詢問,再說我們並沒有鎖上門。如果真有人要進來,他可以很順利地進來——啊,天,空輪在上,難道是有人目睹了我所做的所有事情嗎?是奇維諾?所以他才會來找我?不不不,我沒有殺他,莫石大人,我沒有!」
恩柏·瓦萍的猜測如同驟雷,讓狄雅和麗娜猛然一驚,毛髮聳立。
莫石不動聲色地凝視著面前這三個可憐的年輕人。
「不。你們肯定有想過這種可能性,不是嗎?至少,各位也猜測過,是否有別的人出於別的某些理由,殺死了奇維諾。」莫石指出這一點。
他現在已經有所確認了。
只不過,他還不知道該如何針對猜測之後的事情擬定計劃、付諸行動。
這個世界顯然不是刑偵小說的舞台,比起什麼偵探故事,更加近似權謀小說——莫石希望自己不要為天真付出太多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