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二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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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雅小姐,」莫石開口問道,「您如今在老師的教導下,學會了哪些魔法?」
「我嗎?」她笑了笑,「剛學到『移物』。大概就是這種程度……」
說著,她將手指放在餐桌上的燭台邊。
儘管同樣是近乎獸類的指爪,卻也是莫石所見過的最纖細漂亮的手。
她的指腹點在燭台上,隨即吟誦起咒言。那是類似祝神的禱詞。
莫石能夠看到細微的魔力源流湧出來形成術式。
她將手指挪開一些,隨即,那柄三角燭台微微浮動起來。
浮空大約兩三寸高之後,她再慢慢將它放回桌面上。火焰依舊燃燒著,融化的燭蠟也沒有滴落到桌布上。
這的確可以算是非常熟練的移物魔法——雖然莫石記得,這好像是他們在上小學一年級時的期末考試內容之一。
不過非常不幸,莫石的移物能力仍被封印。是的,他現在連個小學生都不如。
莫石無疑是作為公爵兒子們的魔法教習,而被請入城堡。
——這說明他擁有著頂級的魔法技藝?
事實並非如此。
實際上,目前莫石能夠使用的魔法僅僅包括空氣系魔法、水系魔法、火系魔法,不僅如此,甚至還只能使用五級以下的低等法術。
但是從另一個角度而言,他又的確足以擔任「教師」一職。
這是一個魔法含量很低的世界,魔法技術也十分落後,可以說幾乎沒有被開發。對於被「流放」到此地的莫石而言,是不幸中的萬幸。
「狄雅小姐喜歡雪嗎?」莫石問。
「雪?」貴族少女斜睨他一眼,望向窗外,「這片土地上永遠有雪。」
「雪片被風吹起來的時候,雲層里透出陽光,那種場景不美嗎?」
少女笑了笑:「古代詩人說,雪片『如我的手,如我的淚,祝福你來年的新生』,不過可惜對於至北國的人民來說,雪是刀刃、是災難。狄諾說您患上失憶病症,什麼都不記得,看來的確是真的。」
莫石站起來。
他走到窗邊,推開那扇用粗製玻璃與木窗格拼成的窗子。
他將手指伸到窗外。當他把手向上攤開時,從掌心裡出現環形術式的光圈。
因為不知道這個世界上對於吟誦是否有嚴格要求,他只得輕聲念誦屬於自己記憶中的咒言。
「……風之神靈的照拂,給予我以權能。風之漫遊,第三術式展開——」
隨即,從天空飄落的雪花如同被風收束起來一般湧向了他的手掌。
他那些雪花在他的術式陣法上旋繞,當他張開五指的時候,那些雪花凝聚成長帶飄入屋中,如同精靈般舞蹈,凝聚幻化成為鳥獸、人群,在少年和少女的身邊盤旋,隨後又湧出窗外。
除了因為觸到燭台而融化的雪片外,所有風雪都盡數離去。
當術式的光芒收回手心時,男人「嘭」地關上了窗戶。
寒冬再度被抵禦在外,屋內漸漸回暖。
「偉大超絕的風使,甚至能夠操控天氣,」他轉過身,對那名桀驁的少女說,「如果臻至完美,或許連冰雪不融的世界也能改變。您難道不會想要試著了解這些魔法嗎?」
於是公爵之女邀請他們在爐火邊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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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帕穆大人遭遇的不幸,以及您所遭遇的不幸,我們深感痛苦,與您同悲。」謝卡十分真誠地說。
狄雅小姐輕輕點了點頭。
「雖然這樣問很無禮,」莫石開口道,「但,關於這件事,您有沒有什麼頭緒?」
「頭緒。」女人用狼目望著他,「您是指,關於他被被誰殺死這件事嗎?」
迎著那樣的目光,實在容易使人退縮。
就算沒有從小受到尊卑教育的影響,莫石也不禁微微低頭。
「很遺憾。儘管他是我的未婚夫,但我們也不過見了兩次面。我對他實在談不上了解。如果各位想要知道更多事,不如去問秋鴉那邊來的人。」
「您似乎並不是很傷心……」
莫石這樣說的時候,謝卡猛地用手肘頂了頂他的手臂,讓他懷疑自己會手臂骨折。
狄雅的反應反而並不強烈。
「就像我之前所說的,我與他除了婚約關係以外,沒有任何聯繫。所以他被殺死,我當然談不上傷心。不過,或許可以說是驚慌不安吧。畢竟這是在我們城堡中發生的事。」
「畢竟犯人就在城堡之中。」謝卡嘆了口氣,「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情……究竟是誰想要破壞小姐的婚事呢。」
「並不一定是想要破壞我的婚事吧?」狄雅一針一針綉著手帕,漫不經心的樣子,「說不準是他們自己的內部鬥爭,只不過搞到我們家來了而已。畢竟秋鴉公爵也不止一個兒子。」
謝卡嘆著氣:「您這樣說……」
「到目前為止,你們查出了什麼?至少,應當知道帕穆先生是為何而死了?」
莫石回答道:「醫療學士已經檢查過屍體。他說胸口上的傷,以及頭部的傷,都有可能是致死的原因。」
「哦?」
「學士說,胸口的傷應該是匕首或者短劍刺入造成的,應該是迅速插進胸口后又拔出。頭部則是撞擊,有可能是被鈍器擊打,也有可能是磕碰到了桌椅、牆角之類的地方。」
狄雅點了點頭。
「那——」
門外突然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
「冒犯了!請問謝卡大人與莫石大人是在裡面嗎?」門外的人這樣喊道。
眾人對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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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死者出現了。
莫石與謝卡跟在前來尋找他們的城堡事務總管身後。
「我已經與公爵大人稟告過了,他授意我求助於二位。」總管握住掛在胸前的環形掛墜,不時將雙手合十,念誦求神的經文,「上神所見,這是怎樣一些不詳之事啊!」
「死者是誰?」莫石問。
「是奇維諾,他在自己的房間里……」總管腳步急促,連連嘆氣,「啊,抱歉。二位大人應該不知道奇維諾是誰——他是禱告堂的管理人,就是昨天夜裡發現了帕穆大人屍體的那位僕人。」
他們來到了供僕從居住的北翼外側建築中。
那是一個個排列在一起的小房間。
奇維諾的屍體倒在屋子裡,地板上流淌著一大灘尚有餘溫的鮮血。
他仰面躺著,犬首上毛髮凌亂,雙目大睜,舌頭耷拉在牙齒外。
與帕穆·秋鴉一樣,死狀可怖。
「謝卡先生,聞——」
「我拒絕。」
「萬一有相似的氣味,豈不就可以——」
「我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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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奇維諾的屍體送到醫療室后,二人坐在門外的長椅上等待結果。
謝卡分析道:「禱告堂被封鎖,奇維諾白天沒有了工作,所以一直留在房間里。但是其他僕人白天都有需要做的事,所以說下房走廊幾乎無人往來,不太可能有目擊者出現。」
「謝卡先生,您怎麼看待奇維諾的死?」莫石詢問道。
「怎麼看?」謝卡撓了撓耳朵,「奇維諾與帕穆大人都是被人朝胸口捅了一刀……」
被殺而死去。
這在莫石所生的社會中,是極其罕見、令人厭惡的事件。
「謝卡先生認為,這兩場謀殺的不同之處有哪些?」
「不同之處……」
「帕穆大人的死亡現場被偽裝成密室,而奇維諾先生的門甚至沒有上鎖。他不介意人們迅速發現他的死。」莫石替他回答。
莫石點點頭。
「假設殺死二人的是同一名兇手,或者說,同一些。」莫石思索著,「如果說殺死帕穆大人是出於某種原因,那麼殺死奇維諾先生的目的則顯然與之前的原因不同——或許是奇維諾先生掌握了某種證據。」
「證據?」
「有可能是奇維諾其實看到了犯人卻沒有說,也有可能是他看到了一些事情,或許他有意隱瞞,或許他並不知情,或許他與罪犯沒有談妥——無論如何,兇手肯定認為他必須要永遠閉嘴。」
「上神所見!那我們是錯過了一個天大的線索!我們應該早點問訊他。」
謝卡在他耳邊大聲叫嚷起來。一位藥劑室探出頭來打量他們。
莫石嘆了口氣。
他坐在那兒,望著不斷飄落的細雪。
過了一會兒,他猛地站起來:「不過我突然想到了關於密室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