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歸雲宗 第一百章 痕

林承打聽到赤凰城的方向，背上黑劍包好乾牛肉，向客棧老闆討要一壺水，清早就出發了。

太陽在早上露一下臉以後就躲到雲層後面，看樣子接下來會有一場大雨。這對林承可不是個好消息，雖然天氣會陰涼許多，但要真要下一場大雨，他可就變落湯雞。

林承走在路上，其實已經算不上路，這些年來很少有人往這個方向走，所以這條路差不多已經廢棄。

赤凰於一百年前被大火焚毀，林承越往前走，看到越來越多大火留下來的痕迹。

哪怕時隔百年，植被重新長出來，落葉將地面覆蓋一層又一層，但地上橫七豎八躺着古樹的遺骸，林承拂去上面的青苔，百年前大火的痕迹就展現在眼前。

再往前走，空氣越來越乾熱，是的，乾熱。儘管天上烏雲凝聚得越來越厚，但空氣中卻沒有下雨前應有的濕潤。林承的心情也跟着沉悶起來。

樹木逐漸稀疏，山林被矮灌木叢取代，林承沒有想到在這樣一個地方居然看到荒漠一般的景象。這些灌木很不友好，雖然沒有長著刺，但它們的枯枝比刀還鋒利。林承稍不注意就被劃出了好幾道傷痕，只能繞着走。

穿過灌木地帶，前路被一條幹涸的河道阻攔。林承往前張望，距離對岸大概兩里的寬度，並沒有看到附近有橋樑，如此就只能從河道下面穿過去。河道中心有一條綠帶，不知道是不是還有未斷絕的水流。

林承跳下河道，邊上是一大片鵝卵石，腳踩在上面硌的慌。河道已經乾涸，沒有水流卻有一股風流，不知道這是下雨的前兆還是因為河道的地勢所形成。

臨近河道中心，地上開始長出小草，這就是林承在岸上看到的「綠帶」。不過雖然長著小草，卻並沒有水流，土地倒是比前面走過的地方要濕潤得多，這地底下應該有一條暗河。本來想着要是河道還未完全乾涸，中心這裏應該是一片淤泥沼澤，林承少不得要廢一番功夫才能過去，如此一來倒是方便許多。

風越來越大，明明此時還不到中午，天色卻比黃昏還要陰暗。

林承爬上河岸，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田野」。他差點就以為這是赤凰城周邊百姓種下的麥田，不過這是不可能的。

這只是一望無際齊腰深的野草，金黃色的葉子讓人誤以為是即將成熟的小麥。

狂風呼嘯，雷聲陣陣，整個草原翻滾著金黃色的「波浪」，好不美麗。林承不由自主的走進去，這些野草的葉子極為柔順，如絲綢一般，沒有他想像中的鋸齒邊緣。

他像個孩子一般奔跑起來，原先壓抑的感覺一掃而空，愉悅之情難以克制。

「多麼柔順的一張大床啊！」林承跑累了，躺在草地上，「真想在這裏美美的睡上一覺。」

一道閃電劃過，雷鳴之聲震動整片草野，林承也稍微冷靜了些。誰知道這片草野之下蘊含着多少危險！他什麼都看不到，萬一有蛇，有狼，或者有別的危險生物該怎麼辦？

算了，進都進來，不可能再走回去。林承站起身來，把黑劍從背上取下拿在手裏，這樣讓他的心裏多了幾分安全感。

「我是你的『信使』，你會保護我的對吧！」林承對着手上的赤蛇印記說道。

林承往前走着，忽然有草木燃燒后的灰燼落在他臉上。

「哪裏着火了嗎？」

他抬頭一看，漫天飄浮着灰燼，心道不好，自己現在不正站在柴堆里嘛！

想到那晚在山寨里，他並不怕火，但他不確定是不是因為那是赤蛇印記的火他才不怕，萬一這野火能把他燒死，豈不是很尷尬！

還是穩妥一點比較好，林承再一次藉助赤蛇印記，把周圍的野草都點燃，站在燃燒過的地方等待野火過去。

沒過多久，野火乘風而來，與林承放的火碰在一起，打開了一道缺口，他便繼續往前走。

「真是可惜！」林承心裏惋惜，這麼美的草原就這麼沒了，真是遺憾！林承在灰燼里走着，狂風帶着灰燼吹得林承滿身都是。

轟隆隆——

又是一道雷霆閃過，瓢潑大雨從天而下。

「我說您老可真會挑時間，大火都燒完了雨才下來，還有什麼意義呢？」林承不滿，要是早一刻下雨，這草野也不會被大火毀掉。

林承就著雨水清洗身上的灰燼，看着肩上裝着牛肉乾的包袱，嘆了口氣，希望下完雨馬上出太陽吧，不然可要壞了。

清洗的時候，林承感覺到粘在身上的灰燼中有些別的東西，一些小顆粒狀的東西。他拈了一顆，用袖子擋住雨水仔細觀察，這顆粒淡黃色，有着堅硬的外殼，會不會是種子之類的東西？

如果它真是種子，那麼這場大火，這場大雨？是巧合，還是規律？也許每一年野草成熟，等待風嘯雷鳴時都會引來一場大火，種子浴火而生，隨雨水播下，來年又將長出一大片草原。

種子遇水膨脹，原先只有一粒細沙大小，現在已經有花生米那麼大。它們是在吸取養料與水分為發芽做整備。

暴雨來的急去的快，整個平原上逐漸起了大霧，剛才落地的雨水已經開始快速蒸騰。

林承在來的路上就聽說，赤凰城周邊有殘存的火念，就是因為火念的存在才使得這裏變得乾熱。難怪這些種子那麼着急的儲存水分，畢竟周圍的水分流失得太快。

大霧中，林承的視線被阻隔，眼睛難以辨別方位。暴雨停歇，這時風向有所改變。如果林承猜的沒錯，越靠近赤凰城火念越大，溫度越高，那麼城中的熱空氣必然往上升，氣壓的勢差會將周遭的空氣推向赤凰城，從而形成風。他只需要順風而行，應該就可以到達赤凰城。

忽然，林承感覺到腳下有什麼東西蠕動，心想難道這草原上還有別的東西不成？他急忙退開一些距離，一條大腿粗的紅色蠕蟲破土而出，長得跟蚯蚓一樣。

緊接着，一條接一接，周圍更多的蠕蟲從土裏鑽出來，他們在泥濘的土壤中尋找著食物。

「啊——！」

林承一聲尖叫，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最害怕蚯蚓！

「救命啊！」

林承都快要哭出來了，瘋子一般抵着腳往赤凰城跑去，一路上眼睛都不敢睜開。

這會兒給林承留下的心裏陰影，比客棧中豬妖給他的陰影還要大。

等會，豬妖？林承納悶怎麼會突然想到豬妖，他什麼時候遇到過豬妖？醉酒之後做的噩夢嗎？

反正，林承打定主意再也不來這地方！

夜晚將至，天空中開始飄着雪。一個小姑娘衣裳單薄，蜷縮在橋墩之下凍得瑟瑟發抖。

聽說冬天下大雪的時候，山中蠻妖會出來覓食，它們偶爾下到村子裏來，把落單的小孩子抓走吃掉。

請把我吃掉吧，小姑娘這麼想着。

沙沙～沙沙

有人踏雪來到小姑娘身邊：

「天快黑了，你在等妖怪把你抓走嗎？」

「你是妖怪嗎？」

小姑娘抬頭問著，只見她姣好的面容上一道鞭痕赫然在目，眼睛用一塊布條矇著，似乎是個瞎子。

「我是妖怪呀！」

來人披着一件黑色大氅，舉著紙傘在風雪中站定，低頭微笑看着小姑娘。

不知道他在笑什麼。

小姑娘沉默，似乎在猶豫。

「你把我吃掉以後，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

「我為什麼要幫你？」

是啊，她拿什麼去求妖怪幫忙呢！

良久，見小姑娘沒有再說話，來人便主動說道：

「不如先告訴我要幫你做什麼。」

「也沒什麼，村裏有個小孩子，被養的白白胖胖，你去把他吃掉，味道一定很好。那家院子裏有一顆老楊梅樹，很好辨認！」

「為何？」來人皺着眉頭，但聲音很是溫柔。

小姑娘咬着牙，沉默不語。

「我不喜歡吃白白胖胖的小孩子。」

來人蹲下身子，在小姑娘面前說道：

「我喜歡把血肉連同骨頭一起在嘴裏嚼碎，你這樣瘦骨嶙峋的吃起來會很有味道。」

小姑娘聞言，身體一陣顫抖，不知是冷還是害怕。

「我見過一些妖怪，他們比較挑剔，只吃小孩的內臟。」

來人繼續在小姑娘耳邊說着。

小姑娘把頭埋在兩臂之間，身子縮得更緊了。

「他們抓到你，會先把你的手腳捆起來，讓你動彈不得，然後再用爪子劃開你的肚子。」

「你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們把你的心呀，肝呀，肺呀什麼的，一樣樣取出來，放在嘴中大快朵頤。」

小姑娘腦海中開始浮現他所描繪的場景，終於忍不住害怕地大哭起來。

來人大笑不止，脫下大氅披在小姑娘身上。

小姑娘哭累了，才發覺自己的身子變得暖和，想來她遇見的是一個溫柔的妖怪，並不打算吃掉她，還給她加了件衣裳。

「回去吧，我送你。」

「嗯」

小姑娘點頭，她很害怕，不想再被妖怪吃掉。

不知何時雪停了，月光把夜晚照得很亮，小姑娘顫顫巍巍跟着陌生的妖怪往村子裏走去。

「前面就到了。」

「你看得見？」

小姑娘沒有回答。在一家院子前停下來，她走上前去敲門。

咚咚咚，沒人回應。小姑娘敲得更大聲些。

「誰啊！」

院子裏傳來不耐煩的聲音。

開門的是一個中年婦人，見到小姑娘后，滿臉嫌棄的說着：「你個死丫頭，怎麼沒凍死在外邊！」

小姑娘低着頭沒有說話，只是把身上披着的大氅裹得更緊些。

「你是她的家人嗎？」

妖怪開口問道，他看見院子中有一顆老楊梅樹。

「我是她嬸嬸，不知道您是？」

婦人見他氣度不凡，想來是路過的大家之人。

「我見這位姑娘在外邊凍得可憐，便送她回來。」

妖怪掏出一袋碎靈晶，遞給婦人，說道：

「天冷，這些靈晶拿去給家裏人舔些衣裳。」

「這，這怎麼好意思呢！」婦人接過靈晶，臉上堆笑着說，「客人是否要進來喝杯茶，家裏雖然簡陋，但也有茶水暖暖身子。」

妖怪搖搖頭：「我還有事，就不打擾了。」

他看了一眼小姑娘，問道：「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阿環」

小姑娘輕聲說着。

「阿環，我叫葉玄，過些日子再來看你。」

……

唐三中文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