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部 第三章 替骨療傷

中部 第三章 替骨療傷

下部第四十三章替骨療傷

醫傅拿著夏侯悌帶來的骨頭研究了半晌,也不知這什麼材質的,摸上去細膩光滑,質地堅且韌,能直能曲,好像還很親膚,形狀大小也適合,看起來似乎可用。目前只能試試了,傷不能再拖。

在手術之前,還要有很多準備工作要做。先找來手巧工匠,按照韓悅手臂的尺寸,和人骨模型,打磨成合適的形狀大小。然後還要準備好足量的麻沸散和止血藥,為了不留疤,還要準備好天蠶,屆時抽取新蠶絲,用以縫合。對了,還要人血!

這些對在地宮,萬人之上的夏侯悌來說,只是動動嘴、調個兵分個工的事,但他還是決定親自一一監督執行才放心。

一天時間,一切準備就緒。為了防止失血過多,手術室選在深冰洞內,此洞在地宮的下層,常年結冰不化。參加手術的人,有十人之多。一丈多高的白帷帳中是主刀醫傅,負責麻醉和止血的男醫士二人,負責傳遞工具用品的女醫士二人,負責縫合的一人。帷帳之外,二個織娘在盛著熱水的鍋邊等候,隨時準備從天蠶繭上抽取蠶絲,還有夏侯悌和阿魯。

事先灌入大量麻沸散的韓悅,此刻靜靜平躺在冰床上,原本瘦削的身材,經過數天的折騰,現在入紙片般單薄,全身被白布蓋著,只露一條裸露的傷臂伸了出來。傷臂在剔透的冰襯托下,呈現出半透明的青白色,瘦削僵硬,甚至還能隱隱看到皮膚下淡青色的血管。

主刀的醫傅用手輕輕拍捏著他的手臂,以便確認血管的走向和傷骨的位置,選擇好落刀的位置,他屏住氣,用提前冰凍過的薄薄的銀制刀片,深深地刺入皮膚,慢慢劃開傷臂,隨著刀片一點點遊走,鮮紅的血珠在慢慢滲出,旁邊的男醫迅速噴上冰霧,血珠瞬間被凝住。刀口開了二寸,醫傅伸進二指捏住了脫離的小臂骨。。。

冰凍內靜得出奇,不僅因為少司在這裡監督,更因為這是一場從未有過的手術,成功幾率有多大,沒人知道,連醫傅自己也沒有把握,大家連大聲喘氣的勇氣都沒有。夏侯悌閉著眼,他甚至感受得到冰冷而鋒利的刀片劃過韓悅那柔嫩的皮膚時所發出的絲絲響聲。

突然,「啊」的一聲,撕裂般慘叫打破了死靜,所有人都為之一震。這叫聲如此慘烈,一定是斷骨拔出時無比疼痛,使得深度麻醉的韓悅下意識地叫出起來。夏侯悌心裡一緊,睜開眼,死死盯著帷帳。白色的帷帳上漸漸出現了血點,如點點雪后寒梅,觸目驚心。

叫聲的同時,整個帷帳里頓時開始忙碌,人影交錯,兩個女醫士更是穿梭往來不停,一個織娘手指如飛地抽著蠶絲,另一個靈巧地將每七根蠶絲捻成一股極其纖細的絲線,一條條遞給女醫士沾滿鮮血的雙手。夏侯悌泛起一陣陣酸楚,自己受傷時從未怕過,為何今日如此緊張擔心。

手術終於結束了,雖然洞內寒氣徹骨,但幾個人都滿身滿頭的汗。

靈淵殿的後面有一處露天的暖泉,四季都冒著團團熱氣,是為夏侯悌修鍊真身特地從山裡引來的。此時裡面躺著依然昏迷的韓悅,一條傷臂搭在池外。夏侯悌坐在池邊石桌旁,手裡拿著那段抽出來的斷骨。骨頭成乳白色,上面還帶著未乾的血跡和肉絲,他拿起絹帕想擦乾淨,猶豫了一下還是放下了,帶著他的血肉不更有紀念嗎。他起身找來一個香樟木的匣子,把匣子裡外擦拭一遍,又用乾淨的絹帕把骨頭包好,這才小心翼翼地放進匣子收好。

接下來就是等韓悅醒來了,他忽然也感覺有些累了。

韓悅睜開眼,他想不起怎麼來到這裡的,感覺做了一場很長很長的夢。他想起身,卻渾身一點力氣也沒有,完全動彈不得。他想喊桓伊夢子的名字,但張了張嘴,氣若遊絲。幸好脖子還可以動,他只能躺著環顧這裡。這裡好像是一間很大很大的屋子,很暗也有些陰,雖然屋中生了一個炭盆。若不是屋內依稀可見的擺設傢具異常華麗,錦被又那麼柔軟舒適,他真要以為自己是被關進了琅琊的天牢。

他記得自己因為使出蓮中生花而自傷了手臂,後來發生了什麼?好像接了骨,又好像失敗了,好像說去陳留,然後呢?記憶實在是斷斷續續、模糊不清。

醒了一會,聽見有人進來,腳步很輕。接著一個年輕俊俏的女子的臉映入韓悅眼帘,看到他正睜著眼睛看著自己。那女子一下子高興地輕呼起來:「你醒啦!太好了!他醒了,他醒啦!」說著竟然跑走了。

很快傳來一陣由遠而近急促的腳步,聽腳步聲似乎至少五六個人,有男的也有女的。然後屋裡也變亮了。接著好幾個陌生的臉湊在了韓悅的頭上方。是一個老者和四個年輕俏麗的女子。

一個老者輕輕地問:「感覺怎樣?」韓悅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但沒有發出聲音。旁邊年輕女子問:「醫傅,他怎麼說不出話?」被叫做醫傅的老者說:「恐是氣息太弱,調養兩日便可以了。」然後老者用手指輕輕劃過韓悅那隻傷臂的手背,問「有感覺嗎?」韓悅感覺到有點癢,他輕輕點了一下頭。老者又輕輕撥了撥他的幾個手指,韓悅又感覺到了。老者鬆了口氣對眾人說:「看來是接上了。」聽到老者的話,床邊的人都露出高興的神情。聽到有人說:「太好了,少司回來一定會很高興。」

少司是誰?記憶中有叫少司的人嗎?不管是什麼人,看來是他們救了自己,那叔子夢子他們呢,他們在哪裡?韓悅思忖。

接下來的日子,這四個女子輪流照顧韓悅,不管何時只要韓悅睜眼,肯定至少有一人在一旁守著。喂葯喂羹、換藥換衣、沐浴溫泉,甚至包括如廁,這四個女子都毫不避諱,倒是弄的韓悅臉熱心跳,自己都目不忍睹。

韓悅在四人的精心照顧下,漸漸感覺有了力氣,也可以說話了,但那四人很少和他說多餘的話,每每遇到他的問話,也只是笑而不答。韓悅也就沒再追問,畢竟都是下人,沒必要為難她們,也許這裡的主人交待過什麼,來了再說吧。又過了一天,他可以在攙扶下勉強走動了,但活動範圍也只有屋裡和後面的溫泉。

這裡很奇怪,屋裡沒有窗戶,更沒有陽光射進來,只是溫泉上空有一片天,但也是見不到太陽,只能通過若明若暗的變化猜測著斗轉星移。也不知道白天黑夜輪換了幾次。

這一天,韓悅正在溫泉假寐,耳中隱約傳來對話聲,二男一女。他眉頭一簇,睜開眼,扶著池沿,正起身,一抬眼,池邊站著一個頎長的身影。

夏侯悌那張面無表情的臉正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韓悅站在池中,竟然一下子愣在了那裡。他多次想象過這裡的主人會是什麼人,但從沒想過會是他。

當值的女子見狀,急忙拿了衣衫想扶韓悅出來,被夏侯悌攔住:「接著泡。」這話分明是對自己說的,命令的口氣。韓悅再次坐回暖泉里。就這樣,一個坐在池中,一個站在池邊。

誰也沒有說話,半晌,韓悅感覺溫泉蒸得喉嚨有些發乾,臉上也泛起了潮暈。他輕咳了一下,一隻手遞過來一杯清水,因為每天都在餵食大量湯藥,所以醫傅交待不給韓悅喝茶。韓悅接過一飲而盡,他擦擦嘴角,轉過頭對夏侯悌說了聲「謝謝」總算打破了僵局。

「泡好了?」

「嗯,泡好了。」

夏侯悌搖了一下旁邊石桌上的搖鈴,當值女子馬上進來。夏侯悌依然站在一旁,安靜無聲地看當值女子給韓悅更衣、換藥、喂葯。這一切流程都做完了,韓悅半卧半坐的靠在床上,長長舒了一口氣。

「沒想到在這裡會遇到你。」韓悅說。

「誰傷的?」夏侯悌坐在床邊,輕輕抬起那隻傷臂問。

「自傷。」韓悅如實回答,又怕夏侯悌誤會自己是想不開自戕,急忙又解釋:「想使個絕技,沒用好,反而傷了自己。」說完自己都啞然失笑。

「這是什麼地方?」韓悅問

「靈淵殿。」

「靈淵殿?」韓悅環顧了一下屋子說:「很華麗啊。聽她們說這裡的主人叫少司?什麼時候引薦給我,救命之恩,理應當面致謝。」

「好。打算怎麼謝。」

「這位主人如果有任何要求,我都會儘力滿足。」

「任何要求?若要你永遠留在這裡呢?」夏侯悌一直握著傷臂的手這時才輕輕放開。

「永遠留下?」韓悅沒想到這個要求,他想了想,認真的說:「我還有未完之事,如果這位少司真有這樣的要求,待我辦完事,一定回來兌現。」

夏侯悌抬起頭,盯著韓悅的臉,嘴角又露出那一抹詭異的笑容:「你說的。」看得韓悅有點緊張。

「少司,晚膳已經準備好了。」不知什麼時候當值女子和阿魯走進來輕輕說。

「少司?你,就是那個少司?!」韓悅聽到當值女子如此稱呼夏侯悌,他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夏侯悌沒理他,轉過臉對當值女子說:「都拿到這裡吧。」

很快擺了一桌子的菜,當然其中也有為韓悅特製的病號飯。夏侯悌端起碗,坐在床邊一勺一勺地給韓悅喂起飯。一旁當值女子見了,嚇得要過去接下飯碗,被一旁站立的阿魯攔住。當值女子驚訝地悄聲說:你看到沒有,少司居然在給他喂飯。阿魯楊揚眉毛,表示習慣了,見怪不怪。

給韓悅喂完,夏侯悌才回到桌前動筷。韓悅看著他,只見他吃飯很慢,每動一筷,都要嚼上好一陣,然後再慢慢咽下去。不像自己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看著看著,韓悅來了興緻,沖夏侯悌喊道:「有酒嗎?」

一旁當值女子叫說:「你連茶都不許喝,還想喝酒?」夏侯悌沒搭話,韓悅也覺得自己的這個要求有些過分,肯定沒戲。不料過了一會,夏侯悌開口:「拿酒。」原來不是他拒絕,而是剛才一口飯菜沒嚼完,才沒有說話。真是超級食不語的典範。

當值女子看了看阿魯,阿魯使了個眼色,讓她照辦就是。「那,不知拿什麼酒?」當值女子怯怯地問道。

「浪祭吧。」夏侯悌想了一下。

「遵命。」

酒罈端上了,不大的一壇,壇身上白底黑字用狂草寫了大大的「浪祭」二字。阿魯拍開壇封,居然聞不到一絲酒味。阿魯倒了一杯,遞在韓悅未傷的左手上,韓悅聞了聞,酒味很淡,一飲而盡。感覺入口很淡,毫無酒的辛辣灼燒之感,反而像飲山泉一般清洌,咽後方感覺出一股清香的酒味從喉嚨舌尖漾開。

「好酒,何來的?」韓悅又要了一杯,阿魯看了看曹悌,見主人沒說話,就又給韓悅倒了一杯。

「東瀛。」夏侯悌依然不緊不慢地吃著菜。

「你不一起喝么?」

「少司從不喝酒。」當值女子今天似乎話有些多。

這種淡如水的酒,對韓悅來說,千杯也喝了,一會便三杯下了肚。第四杯阿魯說什麼也不給了,韓悅伸手去搶,二人拿著酒杯爭執不下。夏侯悌放下筷子,走過去一把搶過二人緊握的酒杯,一揚頭,竟然喝了。屋裡三人都愣了。不是說這位少司從不喝酒嗎?而且還是用的韓悅的杯子。

屋裡終於就剩下夏侯悌和韓悅了。

韓悅問:「不是說你從不喝酒嗎,為何搶我的酒喝。」

夏侯悌把臉湊到韓悅跟前,鼻尖都快碰到韓悅的臉了,一雙細長的丹鳳眼盯著韓悅的眼睛。韓悅心跳不已,輕聲說:「你,不會,一杯就醉了吧。」

夏侯悌盯了好一會,才把臉挪開說:「長痘了,明天要讓他們調一下配餐了。」韓悅聽了馬上用左手去臉上摸,摸了半天才在額角摸到一粒小小的包,摸上去還有點刺痛。

「睡了。」夏侯悌提高聲音說了一聲,門外當值女子連忙應聲進屋,先把韓悅放倒蓋好被子。然後又在一旁的羅漢榻上鋪好被褥,夏侯悌躺在羅漢榻上,不再出聲。

就這麼睡了?韓悅望了一眼暗處背對著自己的夏侯悌,失望地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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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晉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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