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部 第一章 不夜陳留

中部 第一章 不夜陳留

下部第四十一章不夜陳留

到陳留郡城的時候,已過未時,天氣也不錯,不冷不熱。按理陳留自古封國,又歷經兩朝末帝禪讓於此,本以為是個車水馬龍的熱鬧非凡的所在,卻不想從大街上冷冷清清,寥見人往人來。幾條街走過,兩旁店鋪的雖然看似高匾琉瓦,裝潢華麗,但都是關著的,只偶有幾家小店開著,也都是賣些平常吃食雜什。

「這大白天的為何都不開門迎客,卻大門緊閉?難道陳留城有何變故?」與想象中的完全不同,幾人互相嘀咕,越走心中越是疑惑,終於拉著一個行色匆匆的路人,問何處有打尖的客棧酒樓。路人倒也禮貌,竟然用漢朝的拱手禮見過,並客氣的指了路。不想這陳留竟然如此重禮儀之地。眾人又拐了兩街,才找到那家所說的客棧。

這家客棧門面不小,四層的高樓,藍底灑金的匾額上用金字寫了「留客樓」三個底蘊渾厚的漢隸大字,名字直白了一些,但一看題匾的人便知功底深厚。光大門就有四扇,只不過現在只打開一扇,算是對營業意思意思。「留客樓?這名字倒是直白,倒要看看店家有何本事把我們留在這裡。」夢子掀開車轎的帘子,飄了一眼匾額,輕哼了一聲,自語道。

桓伊和壑子下馬,率先踏進酒樓,一樓廳堂內一桌客人沒有,櫃檯后一個店小二模樣的年輕人,正支著頭打瞌睡。桓伊走過去,敲了好幾下櫃檯,店小二才在睡夢中被驚醒。店小二擦了擦嘴角,又睡眼惺忪地看了看二人,懶洋洋地問:「幾人,幾間?」本以為生意清淡,見到客人進來店小二會熱情相迎,卻遭到如此怠慢。壑子有些不悅,剛要發作被桓伊按下,「五人,四間,最好的上房。安靜些的。」店小二眼皮也沒抬,轉身摸了四把銅匙,扔在櫃檯上,依舊懶洋洋地說:「每間每晚二兩,先款后住,先交一百兩做押。」壑子嚷嚷道:「你這什麼房,那麼貴,還先款后住。」店小二似乎連還嘴都不屑,一把抓起鑰匙,像是要扔回櫃里。桓伊急忙說:「好,我們要了。」店小二收了押錢,拿出賬簿,讓二人登記了名錄,然後說:「三樓左拐盡頭玄字型大小四間。車上行李一會自會有人搬上去。」桓伊心裡一動,回頭看從櫃檯看過去,並看不到門外的車馬,且他們進來時店小二正在瞌睡,他怎知我們是坐車而來?這陳留城,有些古怪。

四人半抱半扶的將昏昏沉沉的韓悅弄上了三樓。推開房,眾人才意識到,這二兩銀子的宿費確實不貴。每間房都是裡外套間,還配有樓台欄杆,可以坐著吹風望遠。屋內陳設也考究,桌椅榻幾樣樣齊全,一塵不染。桌上擺著品相精緻的茶杯,房間角落還擺了兩盆經過精心修剪的花木盆景。床上被褥更是錦緞軟細,非尋常客棧的粗布棉褥。

「果然有一手留客的本事,在這裡住下,絕不比大戶人家差。」壑子感嘆道。四人把韓悅安頓躺下,便有兩個下人搬來行李,又有一個年輕男子端著四碟果品點心和茶水上來,畢恭畢敬地說:「離用膳還有些時候,請幾位客官先喝茶吃些小點。」

茶是上好的信陽毛尖,點心也做的精緻美觀。果然是講究。幾人連日舟車勞頓,吃了幾口茶點各自回房足足睡了一覺。

醒時屋中已漸昏暗,窗戶卻被燈火映紅。桓伊翻身下床,推開窗,只見窗外燈火輝煌,到處紅燈爍爍,絲竹樂舞、叫賣吆喝聲此起彼伏,喧聲不絕,好不熱鬧。難道這就是白日里冷冷清清的陳留城么,此刻怎會變成了一座不夜天?

本以為酒樓沒什麼客人住,但現在各房都掌了燈,看來都客滿了。樓道里也有不少的人來來往往。幾人走下樓,一樓廳堂此時已經高朋滿座,人聲鼎沸。「這是奇了,睡了一覺,怎麼感覺到了羅剎海市般,完全變了個模樣。」壑子摸著胡茬連連稱奇。「看這些客人的裝扮不俗,非富即貴,不知都從哪裡冒出來的。」夢子環視著店內。

見幾人下來了,日間的店小二此時完全變了一副嘴臉,滿臉堆笑,殷勤地上前招呼:「幾位公子醒了,這邊請,小的特地為幾位公子留了座位。」「有何好酒好菜,儘管上來。」壑子已經餓的迫不及待了。

吃罷酒飯,壑子和夢子嚷嚷要上街看熱鬧,桓伊也想藉此打聽一下何處就醫,彌子自告留下照顧洛子,三人結伴出了酒樓。

夜裡的陳留,完全是一座歌舞昇平的人間仙境:到處是廊樓紅燈高懸,鶯歌軟笑滿耳,往來更是美人香袖招,紅男綠女潮。就算是見慣了建康的小秦淮和揚州的瘦西湖的夜,也遠不及陳留這般煙花迷眼醉人心。

三人沿街邊走邊感慨,衣袖猛地被一個長得清秀的小二拉住,抬眼一看,在一家「朝露濃」的門口。透過大門往裡一看便知是家青樓,夢子冷哼了一聲:「朝露濃,別處都叫怡紅院暖香閣什麼的,這陳留的青樓倒是畫風清奇。」小二馬上接話:「公子說得極是,我們的姑娘個個人如店名,朝露珠璣香,保證公子夜風破浪碎。」夢子一聽撲哧捂嘴笑了,左眉一挑瞟眼看了一下桓伊笑道:「叔子,聽到么,保證讓你夜風破浪碎,要不要進去試一試啊。」小二一見,馬上鬆了手,拱手作揖道:「只怪小的唐突了三位公子。丁四,丁四,快來,你家的客人。」說罷,招呼不遠處的另外一個年輕小二。那位名喚丁四的小二,見到三人,一路小跑奔過來,一臉笑意:「三位公子,看來是喜歡清靜的,不如進小店喝喝茶。」指著另一家裝潢素雅的店,那店名叫「輕雲閣」,往裡望去,確實清靜不少,而且根本看不到香艷的女子,只有幾個年輕人走動。三人也走乏了,對視一下點點頭,跟著丁四進去。

輕雲閣一樓只有個巨大的流水景觀,幾層樓上全是包間,亮著燈,但都很安靜,偶有隱隱的琴笛聲,也不擾人。桓伊點點頭,正合我意。

丁四引領三人走上二樓的一個包間,茶點端上不多時,丁四便領了六名年輕男子走了進來,讓三人挑。此時才知原來是進了間南院。南院是對男館的隱晦說法,這裡沒有姑娘,只有年輕貌美的男子侍奉。

三人對視,桓伊搖搖頭無奈地苦笑了一下,心中不禁佩服那位街上的小二。既然來了起身就走恐怕不合適,也罷,正好借著這些人,打聽打聽陳留的情況。想到這,桓伊抬手點了二個妝容素凈的男子留下。丁四問:「兩個就夠了?」桓伊淡淡地說:「兩個夠了,他不要。」他指的自然是夢子。丁四帶著剩下的四人退出。

那兩個年輕男子緊挨著桓伊和壑子坐下。夢子的眼睛死盯著,臉色已經開始發白了。壑子的手已經摸上了年輕男子的肩頭,問夢子:「你真不要啊,要不給你找個剛猛的?」夢子薄薄的嘴唇此時已經咬得發白。丁四又敲門進來,端著酒菜,身後跟著一個高個健壯的男子。壑子一見哈哈笑了:「說曹操曹操到,小二,你可真是知冷知熱啊。怎知我家夢子喜歡這口啊。」夢子本來想拍桌走人,一看進來的這位生的英俊硬朗,身材健碩,不禁一掃眼裡的怒氣,露出半個笑意。

幾杯酒過,壑子已經抱著其中一個男子到一旁悱惻,夢子也和健壯男子躲在了裡屋帳子後面,酒桌上就留下桓伊和另一個男子。豫中的白酒烈,這樣干喝下去,沒問出什麼,自己反要被灌醉了。桓伊於是攬過身旁男子的腰,另一隻手端起酒杯,餵了那男子半口,自己則把剩下的殘酒喝盡,半眯著眼盯著酒杯,自言自語的感嘆道:「白日里初到陳留,冷冷清清,還以為來錯了地方。沒想到,這裡居然是夜上濃妝。」

懷裡的男子舉起衣袖幫桓伊擦了擦嘴角,嫣然一笑:「官家初來陳留么?」

「是呀,第一次來。沒想到這裡居然比那秦淮河還熱鬧幾倍。有美人香,更有這顏如玉。」說著,桓伊手一緊,把那男子往懷裡又拉了一把。

男子索性倒在桓伊懷裡。一陣淡香沁入桓伊的鼻腔,讓他心襟一動,沒想到這輕雲閣真會玩,竟然讓這些男子噴了春香誘魅客人,怪不得壑子和夢子那麼快就進入情況了。想到自領命查曹冢以來,幾個月東奔西跑,著實有些累了,真想借著今日的春香之惑,好好放縱一下。桓伊暗嘆了一口氣,不行,一想到還在客棧昏迷的韓悅,桓伊提醒自己,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保持清醒。

「小奴看官家有些倦意,不如讓小奴為官家按按解解乏。」

「甚好,我也確實有些醉了。」

那男子扶起桓伊,把他扶到榻上,桓伊閉上眼任那男子輕輕按摩頭部。邊按邊問:「你且講講,這陳留為何白天如此冷清。」那邊已經傳來夢子的呻吟,那男子邊把頭湊到桓伊的耳邊,語如徐風般輕輕地說:「官家可聽過鳳鳥至、河圖出?」

「是何典故?」桓伊故意問道。

「傳說上古大帝倉頡就是因為鳳凰落此地,得到河圖,造出了字。說的就是陳留。陳留自古就封國,陳留自古是風水寶地,陳留王更是得了先帝懿旨,可用天子旌旗,備五時副車,可行曹魏正朔、郊祀天地、禮樂制度皆如魏舊,上書不稱臣,受詔不拜,當年好不風光。」

「那這陳留豈不是成了國中之國了。」桓伊也沒想到前朝遺帝的陳留王竟然如此大的特權,不過也可以理解,如果不如此禮遇,這麼多年曹氏的遺老遺少們怎麼能那麼消停的稱臣呢。

「差不多吧。不過陳留禁止擁兵。」

「沒有駐兵,如何確保陳留王安全?」

「守城兵士和王府侍衛肯定有的,但大兵無有。任何人等沒有聖旨都不得帶兵入城,更不可陳兵陳留。」

「原來如此,所以陳留就成了法外的銷金窩?」看來皇帝也是怕曹氏後人有復國之心,桓伊心想。

「差不多吧。南來北往的達官貴人,每天都聚在陳留。只要官家想要的,這裡都能滿足。」那男子的手已經輕輕滑到了桓伊的大腿,桓伊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我且問你,陳留城內可有醫術高明之人?」

那年輕男子一聽桓伊打聽醫生,又按住自己的手,以為他有不可言說的內疾,會意的一笑:「官家放心,陳留有的是名醫可治疑難雜症。」

第二天,桓伊和夢子按著輕雲閣男子列出的醫館名單,問了一圈,竟然全是治不陽不舉或花柳病的,氣得夢子把單子撕了個粉粉碎。一連找了兩天,也有大夫來酒樓看過韓悅的傷情,都搖頭表示豪無良策。而韓悅依舊是疼醒,醉去,再疼醒,再醉去。嘴唇被高熱燒得都是乾裂燎泡,眼看著韓悅俊美的面龐已經被傷痛折磨得脫了相。幾人跺腳搓手無計可施,直罵真不該聽那個大先生,來什麼陳留。桓伊也非常自責,畢竟是自己建議去找大先生。眼看又耽誤了好幾天,韓悅的情況越來越危險。大家商議,看來陳留沒有可醫治之人,他們決定第二天一早起身,離開陳留,去洛陽碰碰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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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晉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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