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誰家小姑娘

「是ZE！ZE過來了！飲血出來了，他在不停的A兵，一共18%的生命偷取，被安妮刮到了就A到滿血，繼續在人群中穩定輸出！」

「女警兩下點掉了塔。」

「ZE交了閃現，不是為了逃跑！他還要殺人，輔助！Windy！W留住了鱷魚！」

「五殺！五殺！」

解說小米激動地一巴掌將耳機拍在了桌上，另一個解說希希拉過話筒大聲喊道。

「恭喜Hunter！贏得LPL夏季賽冠軍！」

2015年，Hunter從所有新秀隊伍中異軍突起，和拿下春季賽冠軍的FT一同大放異彩。

Hunter的五個人走到了舞台中央，圍著獎盃互相靦腆地傻笑。

導播給這位剛拿了五殺的ADC一個特寫。

林世澤還是不大好意思看鏡頭，只能微微偏過頭，對著身邊的韓援小輔助Windy開始用二把刀韓語和大碴子味的方言雙管齊下，講起悄悄話。

「歐巴，今晚整啥盒飯呀？」林世澤小聲嗶嗶。

「聽說有排骨啊，菜比。」Windy小聲嗶嗶。

這是林世澤教的，說rank的時候碰到厲害的人就這麼誇，是天朝人都聽得懂的俚語。

結果現在好了，Windy天天跟著他菜比菜比的叫。

也不知道Windy到底知不知道菜比到底是什麼意思，不過看這傢伙雖然可愛但蔫壞的樣子，多半早就知道了，裝傻專門陰林世澤玩。

「我們Hunter的ad和輔助是出了名的感情好啊。」小米重新戴上了耳機，呵呵笑道。

「ZE看上去也像個韓援小帥哥啊，這一年長開來是越來越養眼了啊，而且才18歲啊，據說女粉不少哦。」希希對著小米露出內涵的笑容。

幸好林世澤站在舞台中間，什麼也聽不見，否則氣氛會一度變得非常尷尬。

「林世澤在去年那場Whisper的退役選拔賽中一戰封神，雖然他如今才18歲，已經是一位轉戰過俱樂部的老將了。」小米說。

「雖然一直都是榮耀和毀謗同行，但是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ZE的成長，終於有一天，希望林世澤也能成為LPL的代表人物。」希希握著話筒，一邊說一邊露出微笑。

「我們看ZE的手臂。」小米說。

左手腕上的希臘文「∑'αγαπ?」，是我愛你的意思，右手腕上的拉丁語「Somnium」，是夢想的意思。

「小世澤大概是希望夢想成真，以及與愛人相遇吧。」希希發出嘖嘖的聲音。

林世澤並不知道導播們在播放什麼，只是安靜地站在那裡，看四個隊友依次躲鏡頭。

中單Kennard，原名叫江之星，長得有點小隻，普通話說的還沒有Windy好，因為有一次和打野嵐切嬉皮笑臉時大聲喊出「你們不要瞧不起我們外鄉人啊」，那句「外鄉人」聽上去實在像「外星人」，後來「外星人」這個外號就光榮加冕給了這位可憐的娃。

這位中單非常靈性，一手狐狸酒桶打出驚天傷害，導致常用英雄經常坐ban位，這並不能控制到他，江之星不用T1英雄，哪怕是容錯率極低的小魚人，都可以靈活支援，在雙方farm差不多的情況下，他依舊可以創造很大的空間機會。

打野嵐切，原名劉易時，因為打法悍勇，常駐對方野區，團戰永遠最後一個撤退，第一個死，所以榮譽擔當Hunter的KDA的最後一名，人送外號「劉易死」。

和嵐切一起反野的江之星總是被拖死，形成「中野聯動，一死一送」的悲慘局面。

頻道里日常都是這樣的問候：「嵐切死了沒！可以可以嵐切沒死！幹得好！」

相比較和嵐切去皮一波，外星人還是喜歡支援下路，如果玩的是皎月女神黛安娜，配合回復用W發育到六級，六級必抓下，強勢小型開團。

這個時候對面打野正被嵐切牽制在野區，下路就可以3v2打得對面滿地找牙。

如果對面打野也比較聰明，同時過來蹲下路，上單小白總是第一時間知道打野的位置，摸著Windy插的眼瞬間tp過來，作為線上單殺王，一手已經出了三項破敗的賈克斯，補充撐血裝，立刻支援進來，開了大招就往對面ad身上沖，毫不畏懼，進去就是一頓狂拍。

「大聲告訴我，誰才是你們爸爸！」小白平時不大願意說話，其實是一個悶騷的男人，每次這種時候都會暴露本性喊出這樣的話。

然後「白爹」的名號就這樣流傳出來了。

就是這樣的Hunter，在2015年大放異彩，在夏季賽中打敗了季中賽冠軍FT，一路走到現在。

「哎，真是人才濟濟啊，這Hunter，不簡單。」金皙撐著臉對著屏幕小聲稱讚。

說話的小韓國崽和Windy是一批進入LPL的韓援，現任FT的輔助，Rainy是他的ID。

這是一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網吧，坐在他旁邊的是一個女孩，黑長直的頭髮披在後背，眉目如畫，溫柔山水。

她正神色緊張地盯著電腦屏幕，根本沒有聽進去Rainy在說什麼。

蘇正則已經後悔了，非常後悔。

她空洞而茫然的眼睛緊緊盯著屏幕，黑眼圈被屏幕上的光亮照得異常明顯，按在滑鼠上的手指沁出汗來，濡濕了滑鼠墊。

「所以說這個風女到底有什麼用？」

左下角的對話框里彈出這樣一句話，蘇正則抿了抿乾燥的嘴巴，瞳孔在慢慢放大。

結果手一抖，把Q再次反向放出去了，對面獅子狗五星殘暴已經攢滿了，空中跳E之後，再空中按Q，落地自動補平A后，補W補CJ，這次不僅是她死翹翹了，連隊友都死翹翹了。

當然了，蘇正則看不出那麼多門道，就是知道自己臉滾鍵盤之後被別人一套帶走了。

女警有點崩潰了，打了一屏幕問號。

「誒誒，正則呀，你們這個下路是夏季賽冠軍陣容哦。」金皙笑起來，那帶著口音的話怎麼聽怎麼彆扭。

蘇正則非常不喜歡和別人衝突，性格有些懦弱，連拒絕都沒有膽子的那種人，反正是她本人最討厭的那種。

她把眼睛從手指中間露出一點點，看見了一屏幕的問號，有些喪氣。

確實是她自己的問題，她本來想點一把自定義，結果直接點成了匹配，要命的是，在發現是匹配界面的時候，蘇正則竟然有些小激動和躍躍欲試。

然後，然後就悲劇了。

「都怪你，非要給我白銀號！」蘇正則開始甩鍋了，嘴巴鼓成包子的樣子。

Rainy眼睛一瞪，委屈地攤開手：「我最低的號就是這個白銀號啊，沒有別的號了。」

低端局隊友也不怎麼強，心態還巨差，對面打野似乎是個特別會玩的，這邊三路都被抓崩，一直默默無語套盾的小輔助就成了背鍋俠。

「你不要怕啊，這遊戲多好玩啊。」Rainy有點尷尬，怕蘇正則生氣，下次就不願意帶他偷偷溜出來吃雞蛋灌餅了。

「哎，換你吧，我還是不玩了，你快點打完我帶你去吃雞蛋灌餅了。」蘇正則有些鬱悶地站起來。

「OK！」聽說還有雞蛋灌餅吃，Rainy有些激動，連忙換了位置，坐在了蘇正則那台電腦前。

Rainy眯著眼睛點開P，開始看裝備，看到出的亂七八糟的裝備，又忍不住想笑。

女警可能怎麼也想不到輔助瞬間換人，他現在被職業選手輔助著，簡直是太有排面了。

「一會兒雞蛋灌餅里我可以加辣條嗎？」Rainy小心地問。

「隨便加。」蘇正則低頭玩著手機。

「好耶。」Rainy美滋滋地抖了抖手腕。

Rainy知道，大概只有蘇正則有機會偷偷帶他出來玩，所以對這個看上去有些蔫吧的女孩一直有些小心，除此之外，兩個人確實是很好的朋友。

因為STG退市之後，蘇通移動作為最大的通信公司，將資金就投進了FT俱樂部，也就是說蘇通現在是FT的金主爸爸。

蘇正則是FT現任打野御風，蘇靈均的妹妹，也是蘇通如假包換的千金小姐。

談起蘇正則和蘇靈均，關係有些尷尬，蘇靈均原來跟母親姓張，母親二婚蘇正則的父親蘇文紀，才改了蘇姓。

這樣名不正言不順，蘇靈均性格敏感而易怒，所以早早就搬離了家，看到蘇正則也不是很想搭理。

這是暑假的末尾，網吧里人已經不多了，除了個別混吃等死的學生，包括蘇正則。

蘇正則是正兒八經的鹹魚，並且不想翻身，她不想回宿舍，也不想回家，她有些抗拒。

她知道自己病了，從心裡開始壞掉了，不想醒來，想每天睡覺，不想吃飯，沒有胃口，焦慮嚴重的時候又睡不著，黑眼圈又濃又重，不想和別人相處，連說話都不想。

只有在網吧的時候，蘇正則才能放鬆一些，因為這裡的大家，眼神都多多少少有些孤獨，敲擊鍵盤的聲音此起彼伏，但是並沒有人說話。

一盞暖黃色的燈懸在頭頂，灑下溫柔的光暈。

「這個ZE好像以前還打過你們STG的adc呢，只不過那一把輸在世界總決賽了。」Rainy是今年剛進LPL的韓援，所以對於很多事情還不是了解的非常清楚。

蘇正則看著屏幕中那個少年，黑髮膚白，明眸善睞，顧盼生輝，一如往昔。

就像星夜裡的旅人，孤獨跋涉，頻頻回首，懷想她初次的愛戀。

她和林世澤是大院里出來的最沒出息的兩個小孩，她比林世澤大三歲，林世澤靠著聰明很快跳級追上。

蘇正則數學不及格在外面罰站，林世澤逃課出去玩很快也被他們班主任請出來罰站。

兩個人隔著一條走廊面面相覷，林世澤看著她那張喪氣得快要哭出來的臉，就做起鬼臉，幼稚的臉被他扯來扯去，紅紅的。

晚上放學時，蘇正則就會悄悄跟上林世澤的班級路隊，伸出手遞給林世澤一塊水果糖。

「這是誰家小姑娘啊！」小朋友們的鬨笑聲此起彼伏。

林世澤看著穿著草莓裙子的小姑娘慌不擇路地跑遠，忍不住笑了起來，將手心裡的糖果扔進嘴裡。

還記得那個時候，風也輕柔，傍晚的餘暉灑在男孩的肩膀上，裹挾而來的空氣瀰漫著薄荷的清新。

蘇正則站在一望無邊的走廊里，聽到了自己的心跳。

轉眼已經是六年之前的事情了。

哪怕林世澤已經來到了STG的訓練室，蘇正則也站在門外沒有進去，而是轉身默默走回廚房，圍上圍裙，戴上口罩，開始炒蛋炒飯。

是的，在這蘇通已經空空如也的基地里，蘇正則是最後一個廚師。

STG隕滅的那天晚上，蘇正則一個人躲在廚房裡看直播。

天很熱，汗水流進了眼睛里，疼到流眼淚，呼吸的空氣很膠著，黏著肺部痛苦無比。

她慢慢解開了圍裙，將它們疊好，收進櫥櫃里，然後慢吞吞地走了出來。

初秋寒冷，星色暗淡無光，蘇正則抬頭看天，漫無目的地尋找著林世澤。

最後在一根路燈下看到了站著哭泣的少年，捧著肖明遠的背包，背影孤獨得像只孤狼。

蘇正則哪裡也沒有去，躲在離他很遠的牆根，默默地守著他。

就像很多年前，在走廊上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