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無賴於老六

第八章 無賴於老六

快速打開門,是端著熱騰騰早餐的於浩,見到憔悴的許小波,於浩趕忙關切的問:「怎麼了?今天上課么,老師讓你趕快上課,快去期末考試了,別落下功課。」

許小波沒讓於浩進屋,走出來接過飯菜,回身把門關上,猶豫了一下,趴在於浩耳邊說:「我爸被抓了,被人騙了,回頭我和你細說。」然後許小波站直了和於浩說:「你再給我請幾天假,我過幾天就去上課。」於浩呆愣愣站在那,好久才緩過神來說:「好。」然後就匆匆轉身上學去了。

進了屋,許小波看母親驚坐在炕邊,神色戒備的抓著衣服。他走過去輕輕抱住了她說:「沒事,我同學,給我送早飯。」

田美英緊抓衣服的手慢慢鬆開,癱倒在炕上,忽然,她猛然起身,拿起掃炕的髫苕開始狂打許小波,嘴裡罵著:「你怎麼不去上學,為什麼不去上學,你是不是也不學好了,你是不是也要借錢去賭?你個沒出息的玩應,今個好好打你。讓你不上學,不學好。」

許小波趕忙護住頭,可是陣陣刺痛傳來,讓他眼淚瞬間就疼了下來,他終於知道那天趙阿勒被打的有多疼了,但他沒有躲,只是護住頭上蜷縮在地上。

這場暴打持續了半個多小時,直到田美英打的直眩暈才停下來。許小波躺在地上緩了緩,發現手臂已經腫了起來,腿雖然穿的厚,卻也很刺痛。他看著面色萎黃,渾身顫抖的田美英,默默拿出於浩的早餐遞了過去。許是這幾天沒怎麼吃飯,體力不支的田美英不再發火,木然的接過包子,剛吃了一口,就抱著許小波嚎啕大哭。哭了一個多小時,然後田美英抽抽涕涕的吃光了於浩帶的早餐,疲憊的睡下。

許小波把剩米飯拿暖壺裡不再熱的水泡了泡,就著帶冰碴兒的鹹菜吃光。家裡沒有煤了,這大冷天如果不點炕,都呆不住人。他知道家裡沒有錢,買煤得好幾百塊,家裡省吃儉用每月扣出口糧余錢全部還債,根本沒什麼余錢。拿啥買。吃過飯,許小波胃有點疼,他蹲在地上摁了摁,然後拿著手套和一個裝煤得空袋出了門。

他走到了煤廠處,打算撿點煤,這一路收穫頗豐,撿了很多木塊之類的燃物。煤廠附近一輛一輛的運煤的大板車經過,顛簸中總會有些煤塊掉落,許小波對自己的頭腦表示讚賞,他果然沒估計錯,多少能撿點。興奮的撿著煤塊,不一會也撿滿了一袋底,許小波掂量一下,要是加點水和和,應該能用半宿,雖然臨近中午,他肚子已經咕咕叫,但他還是打算多撿一些再回家。

忽然,許小波發現附近來了幾個人,有大馬車運煤車經過的時候,這幾個人就拿出板撬到車上使勁嘩啦,就掉下很多煤。然後馬車剛趕走,這幾個人就搶上前去把煤往自己袋子里划拉,不一會一大袋子就裝滿了。幾個人看愣愣看他們的許小波,舉著拳頭威脅道:「哪來的啊,看什麼看,滾犢子。」

許小波默默的往後退了幾步,跟他們保持一些距離,繼續在地上尋找零星的小煤塊。看了一會,許小波發現了門道,有的車經過,罵他們幾句,他們就不划煤,有的不吱聲,他們就哄搶的使勁划愣。許小波哼了一聲,很是不屑。他想走,可是看著還是袋子底的煤,想了想,還是低頭找起了煤塊。忽然,許小波聽見廝打的聲音,抬頭一看,這幫人把剛剛過去的馬車師傅給拽了下來一頓打。許小波心裡很生氣,怎麼?暗偷不過癮還明搶了?他悄悄走過去,觀察著,心想要不要喊幾聲嚇唬嚇唬這些人。剛走進一點,許小波就聽到了熟悉的聲音,被幾人打倒在地上的人是趙阿勒,儘管他的臉黑呼呼的一片,根本看不清是誰,但那聲音和身型動作,許小波一眼就認出來了。趙阿勒已經被打的無還手之力,卻還不服氣的喊:「你們幹嘛總欺負我,就因為我新來的,你們這幫煤耗子再敢偷我的煤,我就找人揍你們一頓,我告訴你們,我哥在普高可有一號。」幾個成年男人哄堂大笑,邊戲弄的踢他,邊說:「普高啊,毛都沒長全的孩伢子還學會嚇唬人了是不?就偷你的,咋的,就欺負你,你能咋的。」許小波看到倒在地上,不再說話,任由他們踢打的趙阿勒,內心怒不可竭,他隨手撿起板車邊上的板撬瘋了似的打向人群,人群被打散,顯然被這個瘋狂的半大小子給震住了。許小波見人就砍,一時這幫人還真近不了身,而且許小波是體育委員,雖然營養不良乾乾瘦瘦的,但還是有一些蠻力的。眾人看這情形就互相使個眼色紛紛散去,他們本來就不光彩,而且和煤廠內部人員多少有些不能明說的千絲萬縷的關係,才會一直被縱容。如果事鬧大了,對大家都沒好處,他們也就是嚇唬嚇唬趙阿勒,好以後多在這個沒靠山的小毛豆身上多榨些油,既然出來個愣頭青,他們也不好聲張,都默契的沒有動手,悄悄散去。

被打懵的趙阿勒迷糊的起來,頭也不抬的說:「謝謝啊,大兄弟。」

許小波還在顫抖的警覺看著四周,隨時準備應戰,雖然他剛才很勇猛,可是確定人群散去后,他就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喘著粗氣,心像要蹦出嗓子眼般緊張,小腿肚子都嚇轉筋了。小腿抽抽的直疼,他趕緊用手抻著腿,然後好氣又好笑的看著正在低頭找帽子的趙阿勒說:「謝個屁啊。二的呵的。」聽到熟悉的聲音,趙阿勒急忙抬起頭,仔細的看著許小波,興奮的說:「卧槽,咋是你啊。你咋在這呢。」許小波苦笑著說:「給我抻抻腿,腿鑽筋了。」

兩個少年在這微暖的午後開懷大笑的互相抻著腿,嬉笑打鬧,然後許小波幫趙阿勒把散落地上的煤收起,邊慢慢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了趙阿勒。

趙阿勒在幾秒的驚訝后就沒什麼特殊表情,就一直靜靜聽著,收拾好煤后,他問許小波:「沒吃中飯吧,走,去廠子里吃,我們那包午飯。」許小波推辭著:「我不餓,不吃了,回家了。」趙阿勒上了馬車,對許小波說:「上來,客氣個屁。」許小波撓撓後腦勺,笑了笑,把煤袋子往馬車上一扔,就在趙阿勒另一邊坐下了。兩人慢慢的趕著馬車,邊走邊聊。

到了煤廠,趙阿勒打了滿滿一小盆菜,拿著幾個大饅頭,就和許小波在煤棚子的旮旯里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這頓凍豆腐燉白菜是許小波吃過的最香的菜。

吃完飯,許小波等趙阿勒送盆去,準備他回來就回家了,不一會,趙阿勒背來一袋煤給了許小波,許小波忙說:「這不行,這咱不跟那些煤耗子一樣了么。這我不能要。」趙阿勒一撇嘴說:「想哪去了,咱這是光明正大買的,明碼實價泡了稱的,不過我沒錢,讓他們工資里扣,是哥們,沒二話,直接扛走,不是哥們以後咱倆就不認識。」

許小波懟了一下趙阿勒肩膀,什麼也沒說,扛起煤就走了,快出煤廠了,趙阿勒忽然追了出來,對許小波的背影大喊著:「小波,你一定要好好學習,考個好大學。將來好有出息。」

許小波不敢回頭,怕哭,只是大聲的喊著:「嗯。」

邊回家許小波邊盤算著:「明個應該回學校了,然後想辦法賺點錢,怎麼能又不耽誤學習又能賺點錢呢,就這樣想著,腳步飛快,都快到家了,一點都不覺得累。」

推開鐵柵欄的院門,許小波看到燈火通明的家,心裡很溫暖。有多久沒有見到這樣的情景了,他不喜歡進入黑漆漆的房間,然後打開燈,就看見呆坐在角落裡的母親。

把煤放在院旁,許小波打掃打掃衣服就進了屋。

客廳里,半屋子的人,有男有女,圍著田美英撕扯著,許小波愣住了,幾秒后,他趕緊一個健步進入包圍圈,把母親拉到身後尖叫著:「你們幹什麼?」為首的一個男人說:「你許建國的兒子吧,這是你爹的欠條,現在許建國進去了,這帳不能黃,父債子還天經地義,還錢。」

許小波忘了父親說要避避風頭的囑咐,或者說這幫人根本不給他們跑路的空當。許小波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把母親護到身後,任由他們撕扯謾罵。這些人罵夠了,開始要搬傢具,許小波上前阻止,卻被推到地上,眾人圍著他,你一拳我一腳的就開始打他。這時,田美英忽然猛的跑向裡屋,拿出一個塑料袋掏出一沓錢扔在地上狂喊:「給你們錢,別打他,他什麼都不知道,他還是個學生,別打他,他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別打他。」

眾人停了下來,許小波起身抱住瑟瑟發抖,卻又對眾人怒目而視的母親,冷眼的看著眾人哄搶著分著錢。

眾人平息,這時候,一直坐在角落裡的一個中年男人站了起來,走到田美英身邊,滿臉橫肉,皮笑肉不笑的說:「挺有乾貨啊,他們的錢還了,那我於老六的帳要怎麼算?」

田美英勉強掙脫髮呆狀態,鼓足勇氣的說:「我沒錢了,袋裡的一萬5千多塊錢,是我剛剛下崗買斷的錢,我因為曠了幾天工,他們就讓我下崗,憑什麼憑什麼。沒工作了,沒工作了。沒錢了,沒錢了。沒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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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90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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