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鳩佔鵲巢

第九章 鳩佔鵲巢

許小波這才知道原來母親因為回鄉下,曠了工,才下崗了。

於老六對手下使個眼色,幾個人翻箱倒櫃的搜半天,回來說:「確實沒錢了,米和煤都用完了,也沒買。」

於老六又對另外的手下使個眼色,說:「搜人。」田美英和許小波就像小雞一樣被拎過去,衣服里裡外外翻了個遍。田美英惶恐著喊著:「別碰我。別碰我。」於老六手下哈哈笑著,來回摸著她說:「還行,老是老了點,但長的還行。」眾人哄堂大笑,來回推搡著田美英。許小波雙拳緊握,他心裡翻騰著,憤怒著,顫抖著,心裡想如果他們再過分,他就和他們拼了。

於老六哈哈笑了笑,有點不屑的說:「老娘們有啥摸的,還有沒有錢。」

手下放了田美英說:「他們身上沒錢。」許小波趕快把母親拽到身後,脖上青筋暴起,雙拳緊握,微微顫抖。

人高馬大的穿著翻毛嶄新皮衣的於老六,把胳膊上盤的鐵鏈子拿下來,輕輕抽打著自己的手臂,邊似笑非笑的看著田美英和許小波,點點頭說:「沒錢了,哈,好個沒錢了,理直氣壯啊。行,算你們還老實,今個我就不動你們。」說著於老六環顧四周淡淡的說:「沒錢了,嗯,成,拿房抵吧。」田美英忽然上前抓住於老六的脖子喊著:「我跟你們拼了,殺人不過頭點地,做事別做太絕。不給房子,不能給房子。」

於老六冷冷的一笑,沒用多大力度一個手臂就把田美英甩倒在地,不耐煩的從兜里拿出一張契約說:「簽字,別墨跡,別耽誤我們哥幾個喝酒。」

許小波咽了咽口水,扶起田美英,氣的渾身發抖,怒視著於老六,顫抖的說:「我,我要報警,你們這是,這是強佔民房。」

「哈哈哈。」於老六仰天大笑的從懷裡拿出大哥大說:「來來來,我給你撥號,來,你報你快報,老子手裡有許建國白紙黑字的欠條,欠債還錢,沒錢收房,到哪老子都占理。」

許小波恨恨的小聲的說:「無賴。」

於老六臉色一變,向前一步,低頭狠狠捏著許小波的下巴惡狠狠的說:「小逼崽子膀子毛還沒長齊呢,跟我在這叫號呢,誰借你的膽,小心我把你這嫩爪子掰下來,再把你扔進去和你老爹做個伴。你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逼崽子。跟誰倆呢。」

許小波嚇呆了,在於老六惡狠狠的怒視下,他直覺的往後退了幾步,心砰砰跳,田美英一把拽過許小波,把許小波拽到身後嘟嘟囔囔的說:「別打他,他還是個學生,他什麼也不知道,別打他,別打他。給錢,給錢,我給你錢,別打他,別打。」

於老六不耐煩的把筆塞進田美英手裡說:「給錢,給錢,你還有個屁錢,你給我簽,趕快簽,簽完趕緊滾。少跟老子在這裝瘋賣傻。」

田美英顫抖的握不住筆,堅決不簽,許老六大怒:「敬酒不吃吃罰酒。揍。腿給他打折。」

他手下蜂擁撲向許小波,把許小波拽到在地,拚命踢打,田美英呆愣在那,忽然帶著哭腔狂喊:「我簽,我簽啊,別打了別打了,我簽。我簽,簽。」

田美英在轉讓房屋的合同上籤了自己的名字,摁了手印。還被於老六的人押著拿出了房照和土地證。

許小波的腦袋打的嗡嗡響,迷迷糊糊的站在田美英身後,木然的看著於老六就這樣把房子佔了去,他沒心思生氣,就想這些人快點走。他是真的害怕。怕的渾身發抖,腿都站不直。

許老六看了看房照,把房契夾在裡面,冷冷的對於小波和田美英說:「滾吧。」許小波下意識的說:「欠,欠條呢。」

於老六一鏈子就抽到許小波後背上,惡狠狠的說:「蹬鼻子上臉。欠你XX,老子來錢道都讓許建國給胡了,那些土鱉都不敢來玩了,這損失誰賠。就你們這幾個小錢老子都不放眼裡,但我得在道上立個威,不然人都以為我於老六好捏呢,我告訴你們,這帳不算完,等許建國出來我再和他慢慢算。滾滾滾,快滾。再墨跡腿都給你們打折。蹬鼻子上臉,磨磨唧唧。」

田美英和許小波嚇的臉色土灰,互相攙扶,顫顫巍巍走出了門。勉強走出院門,儘力快速的走到馬路上。儘管儘力快速,可是平時幾分鐘的路程,他們走了將近半個小時,幾乎一步一步互相攙扶慢慢挪出去的。路上行人稀少,空空蕩蕩的讓人心安,昏暗的天空飄起了雪花,抬頭望向路燈,那一束昏黃的光下,密匝匝的雪花旋轉著,由小到大,慢慢撲到你的臉上,潤潤的,地上慢慢的鋪上一層純凈的被,踩在上面,前方乾淨坦蕩,身後,排排的髒亂的腳印卻雜亂無章的肆意踐踏這份潔凈,那樣突兀,那樣刺目。

路上的行人都裹緊棉衣,低頭匆匆的走著,雖然寒風就著小冰碴狠狠砸在臉上,但是身著單衣校服和毛衣的田美英都感覺不到。因為他們一直都在顫抖,控制不住的顫抖。

他們一直走,走出很遠很遠,離家已經很遠了,他們都暗暗的鬆了口氣。

田美英越走越慢,幾乎被許小波架著走,又勉強走了幾步,田美英緊緊用手掌按著胸口,彎著腰,很痛苦的樣子,許小波趕緊扶她坐在路邊商鋪的台階上。看著嘴唇發紫,雙臂緊緊環抱著身體,弓著身子坐在地上的田美英,許小波心裡又焦急,又害怕。

他不知道要去哪裡,身無分文,無落腳之地。他們家的親戚幾乎都在鄉下,這城裡沒有多少認識的人,更談不上有能投靠的交情。不然給於浩打個電話吧,許小波心裡想,可是他沒有付電話費的錢,不然讓於浩來接他們吧,再直接給點話費錢。總不能在這裡凍著啊,許小波蹲下身對田美英說:「我們找個小賣店,我給我同學於浩打個電話,去他家住一宿,他應該能讓的。」

渾身發抖的田美英沒有說話,許小波架起了田美英,去遠處亮著燈的小賣店走去。進了小賣店,撲面而來的熱氣讓許小波顫抖的輕了一些,他小心的說:「師,師傅,打,打個電話。」

看店的大爺愣愣的看著渾身發抖臉色發青,渾身落著雪的二人,猶豫片刻,還是獃獃的指了指電話。許小波顫抖的撥了於浩家的固定電話,手因為凍僵,按了半天才撥通,電話撥通,沒人接。顫抖的再打了一遍,還是沒人接。許小波放下電話,對老大爺歉意的笑了笑,尷尬的說:「沒,沒打通。」言下之意是:「電話沒通,不收費,別管我要錢。」大爺揮揮手,直接說:「不要錢。」雖然貪戀這溫暖,但他們似乎沒什麼借口再呆下去。許小波搓搓剛剛緩過來一點僵硬的臉和手。用袖子細心的擦乾田美英頭上雪化成的小水珠。然後架起她慢慢向門外走去。

在門口,老大爺喊住了他們,許小波回頭,大爺跑過來塞給他一小瓶白酒和一袋麵包,看著許小波疑惑的表情,大爺笑咪咪的說:「不要錢。暖暖身子。」許小波沒有推辭,低頭接了過來。他不吃,但嘴唇發紫的田美英得吃。許小波點點頭,沙啞的說了聲謝謝。大爺試探的說了聲:「要不,再呆會?」許小波猶豫了一下,還是搖搖頭,他不想得寸進尺澆滅別人善意的火苗。這試探的熱心腸要保護,才會讓人感到愉悅。才會給更多人溫暖。

出了門,才感覺寒風的泠冽,許小波凍的直哆嗦,他架著田美英坐在路邊,打開白酒給她灌了一口,自己也喝了一大口,瞬間,一股熱浪如線一般穿過喉嚨,歡快的抵達胃裡,瞬間,人就由內到外的熱乎起來。田美英咳嗽了幾聲,似乎緩過一些,用了大力艱難的吐出三個字:「火車站。」

許小波彎腰背起母親,慢慢的向火車站走去,他納悶,一分錢沒有,去火車站幹嘛。沒錢買票,能去哪,但他也不知道去哪,只能聽話。走著走著,許小波忽然醒悟,火車站有候車室,有溫暖的座位,有熱水。想到這,他又喝了一大口酒,背這田美英大步的踩著厚厚的積雪向火車站走去。

到了火車站,已經快半夜了,候車室里沒幾個人,卻依舊燈火通明,這種光亮讓許小波心安,他也喜歡剛進候車室那撲面而來的溫暖,小心的放下田美英,卻發現田美英已經睡著了,他把田美英放到椅子上,用衣服輕輕擦著她頭上的小冰碴,默默的看著她這幾天新長的鬢角的白髮。許小波心裡暗暗的想:「是他該照顧這個家了,他該挑大樑了。」田美英一陣抽搐,驚醒過來,用手做了個擋頭的姿勢。睜眼看是許小波,她慢慢放下了手,獃獃的坐著。許小波眼睛一酸,把目光調向別處,拿出懷裡的麵包,遞給田美英。田美英接過去狼吞虎咽的吃了進去,幾口就吃了,然後疲憊的把頭靠在牆邊,慢慢的睡著了,雖然偶爾抽搐,但沒有驚慌的醒來。

許小波毫無睡意,暫時的放鬆讓他的胃如火燒般餓。她坐在田美英身邊,守著她,他們坐在最裡面的角落裡,因為許小波怕被人驅趕,他還是有些哆嗦,又喝了一口酒,慢慢的才平靜下來,但是心,卻總是揪在一起,怎麼也放鬆不下來。

於老六太狠了,連衣服都不讓他們拿,就把他們趕出來了,許小波倒沒有恨,只是一想到於老六,他就渾身哆嗦,不知道是害怕,還是氣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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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90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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