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友情歲月
鍋碗瓢盆排列妥當，許小波先熱了一鍋開水。想著一會給田美英泡泡腳，去去寒氣。然後回到自己的房間把身上穿了好幾件的田美英的衣服都脫了下來，疊整齊的，連被褥一起抱進了田美英的房間。
田美英不再蜷縮，燈光大亮的屋子裡，她獃獃的靠著牆坐在炕邊上。許小波把被褥放在炕上，低頭脫鞋想上炕鋪炕。忽然田美英猛的站了起來，直接光著腳下了地，抬手就給許小波一個大耳光，然會一個勁的打著許小波，許小波並不躲閃，反而有心安心。
狠狠的打了許小波一頓，田美英回身找到掃炕的笤帚疙瘩，回身就狠狠的打在許小波的腿上，許小波腿一疼，被打的半跪在地上，田美英繼續打著，打的許小波悶聲直哼哼，卻也還是不躲閃，田美英打著打著，力度慢慢的輕了，然後她忽然大聲的哭了起來，邊打邊哭著喊著：「他們要是打你怎麼辦，他們要是打你怎麼辦，我不要東西，不讓他們打你，不讓他們打你。」喊著喊著，田美英不再打許小波，也不哭鬧，就又默默上了炕，縮在牆角說：「不要東西，不讓打你，不要東西，不讓打你……」
許小波鼻子一酸，眼淚默默的掉了下來，原來田美英是心疼他，田美英心裡一點也不糊塗，看出了許小波去冒險拿回了被褥，所以她氣許小波的冒險。
抹掉臉上的幾滴淚，許小波默默上炕抱住了一直顫抖的田美英，不一會，田美英就輕輕的睡著了。
鋪好被褥，把枕頭弄好，許小波輕輕把田美英放在褥子上，然後給她掖好棉被，就下地輕輕的把燈關了。然後悄悄關上了門。
回到房間，許小波感覺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他也上炕靠在牆上，忽然就生出了一種安全感。在這個關上門的小屋裡，四周安安靜靜的，連他的呼吸聲都能聽得到，無需躲避，無需慌張，無需風餐露宿，這個小屋穩穩的抱住他，給他安穩。
輕輕把頭靠在牆上，許小波疲憊的閉上了眼睛。腦袋裡什麼也沒想。卻好像又在不停的飛速旋轉，睜開眼睛，環顧四周，確定沒什麼要做的事，他又閉上了眼睛。可是明明他腦袋嗡嗡的直響，又累又困直恍惚，可是他還是睡不著。
忽然，他猛的想起了於浩，於浩早上說放學去候車室等他，許小波看了看手上的電子錶，已經晚上9點多了，於浩應該回家了吧。許小波躺了下來，翻來覆去睡不著，心裡告訴自己於浩應該回家了。卻起身下地穿上了鞋。
他穿戴整齊，站在田美英門前聽了一會，就聽見了輕微的鼾聲，然後，他輕輕的出了房門。
幾乎是小跑到火車站，呼哧帶喘的拉開候車室的門，許小波眼神直接越過幾排空蕩蕩的座椅，就看見於浩獃獃的坐在他們昨天晚上坐的位置。低頭愣著神。
一種難以言表的興奮充斥著許小波。他忙跑過去。
正半困不困半眯著眼睛神遊的於浩聽到腳步聲，抬頭看見了向他跑來的許小波，他興奮的站了起來迎了過去。
許小波跑到於浩面前，輕輕懟了他的肩膀一下說：「你怎麼那麼實在呢，我不在這你咋不回家呢。」
於浩憨憨的笑了笑說：「我不知道你去哪了，怕你回來找不到我，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所以我就一直等，我知道你會來的。」
許小波眼底湧起清淚，卻裝作輕鬆的樣子，又輕輕懟了一下於浩說：「那我要忘了咋辦？你虎不虎。還一直在這呆著啊。」
於浩笑呵呵的拉許小波坐下說：「你這不來了么，就知道你忘不了，再說了，大不了就在這對付一宿，反正回家也睡不著。」
看於浩累的腰酸背疼，坐在那錘胳膊錘腿的樣。許小波半氣半樂了起來說：「於浩，我找到房子了，就在咱們學校附近，可好了，院子又大又乾淨，房東老兩口人可好了。過幾天領你去溜達溜達。」
於浩激動的坐直了身體說：「哇，你真厲害，怎麼找的啊，那你有房費么，差多少？我回家給你拿。」
許小波搖了搖頭說不用，然後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的經過和於浩學了一遍。於浩聽了連連咂舌。特別是講到回去取行李的那一塊，於浩聽的緊張的都不自覺的輕輕抓住了衣角。
不禁默默的說：「還是你猛。你是真猛。」
許小波笑笑沒答話。
講完這些，許小波惦記田美英。就站起來帶於浩往外走。兩人邊走邊聊。
快走到候車室門口，許小波忽然想起了什麼。從口袋裡掏出於浩早上夾在裝包子的塑料袋裡的50塊錢，輕輕遞給了於浩。
於浩生氣的說：「你這是幹什麼。跟我還這麼客氣，我還準備回家再給你拿點呢，你剛租了房子，用錢的地方肯定多，跟我還外道什麼呢。
看著於浩氣惱的樣子，許小波微笑的把於浩的手拉起來，把50塊錢放在於浩手裡，然後輕輕的說：「於浩，我不是跟你客氣，而是我不想借錢，無論多少，我都不想管任何人借錢。」
在於浩不解和略微生氣的目光中，許小波想了想，又緩緩的說：「從我記事起，家裡就不停的借錢，還債，再借錢，再還債。無非就是為了蓋大房子，做生意之類，家裡總是有來要帳的，我不喜歡父母那卑躬屈膝跟人說好話的樣子。我也總被父母帶去借錢，看各種臉色，我討厭看別人臉色。所以，於浩，我討厭借錢。我常常想，家裡為什麼非要蓋大房子，為什麼非要比別人過得好？就是因為我們出身鄉下，為了證明給鄉下的親戚看我們在城裡混的好？還是為了挺直腰桿，不讓別人看不起？那到處借錢，就讓人看的起了么。」許小波越說越激動，越說聲越大，揮動的雙手差點打到一個剛進候車室的乘客。
於浩趕緊拽許小波到候車室門旁的椅子上坐下，他內心有些心疼，卻又不知說些什麼。就邊聽許小波說話，邊環顧了一下這諾大的空蕩蕩的候車室。
候車室一進門，向左側走幾米是一排賣票窗口，一個值班人員正坐在那打著哈欠，候車室內是一排排坐椅，整齊的長長的安靜的立在那，隨時準備著給疲倦的人一個溫暖的擁抱。少量乘客散落在各個角落裡，分別睡著覺，看著書籍，或吃著零食。售票口直對的最往裡的那堵牆上，有兩個廁所門。門旁擺了一些好看的盆栽。然後候車室入口右手邊不遠處就是幾節櫃檯，裡面擺著一些吃喝和一些洗漱用品，賣貨的大娘正穿著幹活的大褂，給櫃檯上的那盆茶雞蛋加著熱水。
正對著候車室幾十米外的檢票口上方的牆上掛著大大的石英鐘，在威嚴的給著某些規則一個公平的衡量，通往火車站裡的檢票口的門緊鎖著，檢票口旁邊的兩側的牆上整齊的貼了一排車內禁帶物品的印刷海報和一些暖心的乘車提示。
頭頂上排排打開的不是很亮的燈，盡職盡責的照亮著候車室，讓整個候車室都散發著淡黃的暖光，這暖光有尺度的照亮卻又沒有不失風度的刺眼。溫暖的籠罩著整個候車室，給黑暗的窗外予以足夠的照明。
於浩從來沒有如此安心的仔細的打量過候車室，儘管他坐過很多次火車，去過很多的地方旅遊。可他從來都不願意在候車室等火車，覺得很無聊。也從來沒有在如此靜謐的時刻呆過，他很喜歡這種本應嘈雜卻安靜的場合，像沉睡的巨獸，又像渾身盔甲，傲然群雄，卻獨獨對你溫柔一笑的勇士。安靜，包容。
於浩想著火車進站時那些步履匆匆的旅客，是不是也是為了臉面而四處奔波。
幾秒鐘環顧了一下候車室，於浩平定了一下思緒，然後接過許小波的話，對坐在身邊腰桿挺直，高大挺拔的，卻一臉憤慨的許小波說：「也許是為了更好的生活吧，也不一定是虛榮。」
許小波一拍大腿說：「對對對，就是虛榮，虛榮。我討厭攀比，我不想在吃飯的時候就聽他們談論誰誰誰又買什麼什麼了，誰誰誰家的房子真漂亮，我們也要攢錢再買些什麼什麼，哼，這邊房債還沒還完呢，那邊樓都蓋起來了，這邊這個還沒買，那邊那個又開始流行了，換的過來么。哼。」
於浩聽著許小波掐著嗓子模仿誰誰誰的那神態，憋不住樂了，那神態他從來沒在許小波臉上沒見過，印象中的許小波總是在下午放學后，在太陽的餘暉下躲在操場上揮汗打著籃球，遲遲不願意回家，每當他打完籃球肆意晃動滿是汗珠的頭髮，那金黃的陽光打在他那微濕的後背上，讓他整個人都很亮眼。這是他們剛上初一的時候，於浩在放學后在班級複習完功課時，抬起頭看向窗外無意中瞄到的一幕，那時候他就對這個什麼事都冷漠，特立獨行卻做事特別拘謹的的少年有了好奇和好感。
越說越生氣，許小波擺擺手站起來氣悶的說：「算了不說了，還了這麼多年的債蓋的房子都被人佔了，還有啥說的啊。所以於浩，我早就對自己說不能借錢，我不能借錢。我要掙錢。我不怪父母一直省吃儉用不給我錢，也不給我買新衣服，讓我被同學們笑話，背後罵我是生了銹的鐵公雞，滿身窮嗖嗖。我只是想等我能賺錢的時候，我一定努力奮鬥，掙好多好多的錢，不給懶惰找借口。更不能借錢貪圖享樂。好了，於浩，咱們走吧，這些話我從沒說過，和你說了，感覺心裡好舒服，你...不會笑話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