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紅龍之卷 燃燒

當唐尼回過神來的時候，身前的巨龍已經離去了，只留下他一個人站在廢墟之中。

手中的大鎚散發著熱量，從手掌一直傳到他心裡，就像是爺爺陪伴在他的身邊。

伴隨著暖流傳來的是一種奇怪的震顫，讓他的身體有些發麻，逐漸變得無力，他兩腿開始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一下子跪坐在地上。

這種感覺，就好像……那天他看著爺爺化成漫天光雨的時候，心中湧起的感覺。

悲傷，眷戀，但更多的是無能為力的沉重。

他從未如此清晰地感覺到，手中的大鎚是活的，裡面住著一個悲傷的靈魂。

「爺爺……」

唐尼坐在地上，就像坐在逐漸冷卻的火爐上。

沒有了熱源，熔化的地面逐漸凝固。

紅色的熔岩散發著奇異的味道，慢慢變成灰黑色的醜陋石塊。

遠處衛兵分散成小隊，分別在滅火、救助倖存者，哭喊和哀嚎在空氣中盪開，在他的耳朵里慢慢地變小，然後變成一下一下，打鐵的聲音。

隨後，就連打鐵的聲音也漸漸地消失了。

……

爺爺走了之後，爐子冷了7天。

他獃獃地坐在爺爺消失的地方，坐了7天，然後餓昏在爐子旁邊。

他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了一個棚屋裡，這是分配給他的住所。

那個時候，正是清晨，棚屋的木桌上擺放著四個拳頭大小的黑麵包，還有一碗涼透的肉羹。

強烈的飢餓感佔據了他的意識，他爬到床邊，開始了進食。

吃了一半，他習慣性地叫了出來：「爺爺，我吃飽了，您幫我吃完吧。」

周圍一片安靜。

要是換了平時，早起的爺爺一定是先點燃火爐，即便是那一天不打算開始鍛造，火爐也要點燃。

他突然從床上爬了起來，鞋子都沒穿，跑到了棚屋外面。

以往，他若是叫爺爺的時候得不到回應，只要循著熟悉的路線過去，就能在火爐邊找到看著火焰發獃的爺爺。

然而，他出來的時候，只看到所有的工具都雜亂地堆放在火爐上，擱置在一堆農具和雜物旁邊。

爺爺呢？

爺爺哪兒去了？

他站了好一會兒，原本照顧他的鄰居大媽過來了，關切地對他說著什麼。

他什麼都沒聽進去。

他腦子裡在思索著：爺爺去哪兒了？

今天和以往有什麼不一樣的嗎？

為什麼火爐旁都找不到爺爺？

對了！

他終於反應過來。

一定是火爐沒有點燃！一定是的！

他突然衝到雜物堆里，將火爐上的所有的東西都胡亂地扒開，找到燧石和焦炭，開始試圖點燃火爐。

由於缺乏引火的材料，燧石上蹦出的火星並沒有將焦炭點燃。

他突然開始撕扯自己的衣服，撕下布條，放在焦炭上。

被撕開的粗布邊緣帶有散開的纖維細絲，被濺射的火星沾到了，開始泛黃，發黑，很快地燃燒起來。

終於點燃了！

一旁的鄰居站在身邊，緊張地看著他，似乎一有什麼不對就會立即撲上來阻止，看到他舉止還有條理，這才放下心來。

可是，爺爺怎麼還不出來呢？

火爐已經點燃了，爺爺你在哪裡？

他突然回憶起了那天晚上的場景。

是不是，我打完了10000隻馬蹄鐵，爺爺就會回來？

於是他開始學習打造馬蹄鐵。

一開始很慢，他需要一邊做勞役賺取獎勵的機會，用來換取礦石，然後熔煉礦石，開爐鍛打。

直到《工匠法案》的頒布，他的進度推進得越來越快……

這一打，就是8年。

聖歷32年9月27日，唐尼·史密斯終於打造出了他的第10000隻馬蹄鐵。

紅色的巨龍帶著火焰與死亡從天而降！

可是爺爺，您在哪裡？

……

搜救的衛兵們四處奔忙，終於發現了拿著大鎚坐在地上的唐尼，他的雙腿已經被燙傷了，可是他絲毫沒有感覺到。

唐尼就像一個沒有靈魂的布偶，任憑衛兵們擺弄著，他所有的力氣都握在了手中的大鎚上，衛兵扯了幾下都沒能將它從唐尼的手中取下。

時間緊急，衛兵們連拖帶拽，將唐尼送到了臨時搭建的大棚里。

隨著虔誠的禱告聲，純白的聖光充滿了整個大棚。

就像泡在了溫水裡，他感覺自己飄了起來，所有的傷痛和悲哀都留在了原地。

唐尼的意識終於回到了現世，看著冒著聖光的白髮少年，莫名想起了那隻按在自己額頭上的手。

緊繃的精神突然放鬆了，體內的疲憊如潮水一般涌了上來，唐尼伸出的手才剛剛提起，就垂了下來，沉沉睡去。

……

白髮的羅恩此時正沉浸在一種奇妙的感覺里。

他感覺自己在燃燒。

就像靈魂的深處被點燃了，純白的火焰在他的靈魂中燃燒。

只要集中精神意志，就像往火焰中投放薪柴，白色的聖光便從他的身上散發出來。

羅恩的口中念誦著《聖典》里的詞句，讚美偉大的聖神。

「主啊，我們感謝讚美你。

你預定了我們所走的路，這路上有風、有雨。

求你使我不要灰心，不要喪膽，不要軟弱，不要退後。

使我作你和平之子，在憎恨之處播下你的愛，

在傷痕之處播下你寬恕，在懷疑之處播下信心。

使我作你和平之子，在絕望之處播下你希望，

在黑暗之處播下你光明，在憂傷之處播下歡樂。

使我作你和平之子，在寬恕中我們便得赦免，

在獻出時我們反有所得，在死亡時便進入永生。」

隨著禱念的進行，靈魂中的火焰開始散發波動。

彷彿聯通了某個偉大的存在，一段禱詞浮現在他的意識里，莫名的衝動驅使著他念誦出聲。

他的禱詞已經脫離了《聖典》的範疇，他在讚美聖光。

「你全知全能你無處不在

你照耀初生赤子也照耀垂暮之人

你在清晨迎受信徒的朝拜

迷霧必不能將你遮擋

你在午夜諦聽眾生的禱告黑暗也無損你的榮光

我眾在你庇佑之下行走必得到你肅穆的指引

我眾在你籠罩之下戰鬥必領受你神聖的祝福

我眾受你德惠與正直良善者為伍

我眾為你統領將奉你為徽記與旗幟

我眾蒙你恩典必永得你寬恕原宥

我眾因你而持有光輝與勝利必為你增添榮譽

我眾因你而享有和平與幸福

必獻上最虔誠的祈禱

每有苦難、災禍、亂離、病痛我眾呼喚你名即得解救

你永照耀每一個人

你永照耀每一座城池

——以聖光之名。」

……

大地震顫起來，黑衣教眾騎著白馬飛馳而來，沿著豐收大道長驅直入。

敵襲！

堅守崗位的哨兵，毅然吹響了號角。

「嗚——」

哨兵是按照網點狀分佈的，號角聲聲，此起彼伏，終於一路傳到了官邸。

此時，治安官費奇·海頓正在莊園外圍的衛兵大營里，調動人員分配著任務。

敵襲的情報第一時間傳到了他的耳朵里。

「費奇大人，來犯者不過兩百人，讓我們三隊和四隊去攔下他們吧！」

三隊的隊長，身形魁梧的壯漢一臉激動地向費奇請示道。

然而，費奇抬手阻止了他。

「等等……先讓人去觀察一下，如果他們不是侵略者，那就放他們過去。你們先不要出動，幫忙救助居民，救人才是最重要的任務！」

下一步的消息很快地傳來，來犯的黑衣騎兵在廣場轉向了，沿著中央大道奔向了森林的方向。

「那麼，不用管那些騎兵了，他們是沖著巨龍來的。

我以治安官之名命令，所有衛隊投入營救，具體安排如下：

三隊第一第二小隊，前往北部居住區，協助一隊和二隊開展救援。

第三小隊和四隊全員，跟著親衛隊一起到南部居住區。

優先救人，然後盡量挽回建築……」

「遵從您的意志，費奇大人！」

眾人紛紛應聲，按照指令迅速行動了起來。

費奇遙望著森林的方向，心中暗自祈禱著。

希望他們不要造成太大的動靜，希望我還能在這裡待到退休。

他終於明白了那位大人的意思，拖住軍隊不要過來，原來是因為這個。

好在巨龍的破壞給了他絕佳的借口，以救助居民的名義，可以名正言順地延後向總督府報告的時間，而這些動靜對於剛鐸城和紅鱸城來說，還不足以跨越它們與伊修達之間的距離。

然而，費奇剛剛在心裡念叨完。

大地突然震動起來，比之前的更為猛烈。

巨大的嘶吼聲再度傳來，即便是遠隔數千米，也讓人清晰地感覺到其中蘊含的憤怒。

一道白色的光柱衝天而起，隨後，紅色的光團升上天空，又被打了下來，黑色的夜幕像是被火點燃了一樣，顯出一片紅色。

完了完了，這回是真壓不住了。

「等一下，傳令兵！把親衛隊調回來。」

「是！費奇大人。」

費奇有些留戀地看向了官邸的方向。

可惜啊，終究還是沒能在這裡養老……

……

黑衣的騎兵們來到了麥田邊，白色的駿馬從草垛上懸空賓士而過，如履平地。

隨著聖光亮起，騎兵們最終停在了土坡前。

紅色的巨龍踞在森林邊緣的扇形空地中央，面前是一個白色的霧球。

騎兵們的到來，讓一抹翠綠色的光芒隱沒在林間，紅龍突然仰頭髮出憤怒的吼聲。

祂轉過身來，黃金龍瞳緊緊盯著眼前的人馬。

龍首後仰，吸氣。

胸腹的鱗片之間紅光流轉。

猛地向前噴吐。

龍息！

熾熱的光流噴出了，很快來到騎兵們的面前。

黑衣的教士突然跌落下來，他們胯下的白馬迅速發亮，虛化。

白馬化作半透明的虛影，隱沒在神聖的殿堂里。

那馬匹並不是現實中的生物，而是神術的效果。

高階神術——英靈降世！

白色的護罩升起了，將眾人罩在裡面。

聖光庇護！

熾白的光流被聖光護罩隔絕在外，將麥田的草垛點燃了，火光衝天。

然而此時，8個枯瘦的身影出現了，他們在黑衣教士中間坐了下來，呢喃的禱告聲再度響起。

聖光波動間，閃著明亮光澤的金屬器械出現在紅龍與眾人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