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紅龍之卷 酒鬼巴頓

喬尼在探望完唐尼之後，直接回了徵稅點，然而他發現，瑪麗安已經交過稅了。

那麼，瑪麗安應該已經回家了，我得去看一看，到底班森那小子過來是幹什麼，我記得那個傢伙後來沒有理會我的忠告，還是坐了我的位置，當上了內城衛大隊長，那個職位的工資和福利都還不錯，他應該會混得很好，如果他不獨自一人去查案的話。

只有身為隊長的他才知道，自己這個副隊長有多麼不靠譜。

在班森剛剛跟著自己的時候，喬尼還以為他是一個推理天才，因為他總能發現一些連自己都注意不到的線索，可是後面他慢慢發現，那小子總是會在關鍵環節跑偏，將整個案件調查引入歧途。所以在喬尼晉陞的時候，特別給過忠告，說他不適合當一名偵探，但確實是一名優秀的助手。

估計他現在還在記恨我吧，的確如此，那話聽起來像是嫉妒下屬的才能。

喬尼混在回家的人群里，來到了治安署外的街道。

治安署是跟旁邊的教堂同期建立的，甚至連建築隊都是同一個，作為準許建立教堂的條件。因此，治安署的建築風格跟教堂一樣，都是典型的巴西利卡式建築，高頂大廳，聳立的山形牆以及厚重的圓形拱券，給人以肅穆莊嚴的感覺。

說明白一點，也就是不好潛入。

高大的拱門和廣闊的大廳，以及寬大的門窗，首先是視野開闊，平時只要在門口守兩個衛兵就能監控一大片區域，然後就是容易弄出聲響，那窗戶上裝的是從因蒂斯領運來的玻璃，對於擁有騎士實力的人來說特別脆弱。

雖然今天是徵稅日，大量兵力都被派到街道上維持治安，但治安署是什麼地方?處理治安事件的中心！治安署的職員都經過了嚴格的訓練，擁有一定的武力，而且精通布控。

然而，這些對於喬尼來說都不是問題，對於他來說，潛入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

他選擇直接走進去。

喬尼小心地將體內的黑色能量散發出來，分佈在身體表面，並探出一絲能量與胸前綁的銅鏡聯繫起來。

然後，喬尼好像突然隱形了一樣，路過的行人絲毫感覺不到他的存在，有幾個人甚至差點撞到他，被他側身避開了。

這是喬尼探索出來的潛行方法，也就是獵魂者神出鬼沒的秘密。那銅鏡似乎是一件位格極高的超凡物品，目前還沒有人能夠破解它的隱蔽能力。

治安署在政務大廳的後面，面積比政務大廳小很多，直接分出一塊區域作為辦公的地點，往裡面可以看到各個職能部門。

這一次喬尼來的時機並不好，進入潛行狀態的他，一走進治安署大廳就發現，治安署的署長和所有的職員都在裡面，大概有二十多號人，有職員正拿著一份文件資料遞給檔案室門口的班森。

只見班森接過文件一看，嘴裡說著什麼。

喬尼離那邊還有些距離，只是隱約聽到幾個詞語：獵戶……射箭……經濟困難……全中！

然後班森就大笑起來：「獵魂者，班森大爺出馬，你往哪裡逃？」

什麼？班森查到我了？

喬尼一驚，身上的黑霧一陣波動，差點維持不住。

接著，班森招呼著治安署的官員們往大門這邊走過來，喬尼趕緊側身站到門洞邊的花盆處。

不對啊，以我對班森的了解，他不可能做出這麼正確的推理，難道十年過去，他真的成長到這個水平了嗎？

喬尼待一行人走出去之後，並沒有跟上去，而是直接向檔案室走去。

他要看看班森究竟查到了什麼。

檔案室里的資料被分成四塊，喬尼對於這些文件再熟悉不過，因為這裡面的每一件案子都是他的傑作。所以他很輕易地分辨出，班森是想根據共同特點的分類來梳理線索。

那四堆文件分別是目擊者筆錄、死者資料、罪犯被處死的案件、罪犯被變成白痴的案件。這些喬尼根本不用看，他知道這樣的分析方式最終不會有什麼結果。頂多是得出一個獵魂者很有正義感，但同時也有些偏激的結論，其他的特質也很難將調查的重心引到喬尼身上。箭術是騎士訓練的必修課，凡是經過騎士訓練的人，多少都會射箭。

讓喬尼好奇的是，那一份專門被調出來的戶籍資料。

他找了一圈，檔案室里沒有發現，於是去了另一邊的戶籍科，發現一份戶籍資料正躺在辦公桌上。

找到了！

喬尼拿起這份資料，一下子愣住了。

【巴頓·格林】

【出生年月：聖歷前8年（光明歷982年）7月】

【現籍：塔魯特領-西區-伊修達-三等公民】

【原籍：伊戈爾領-北區-達斡爾城-一等公民（大地騎士）（獵戶）】

【家屬：無】

【職業：巡夜人】

【簡歷】

【聖歷12年，在伊戈爾領獲得騎士稱號】

【聖歷14年，在伊戈爾領獲得大地騎士稱號，封地達斡爾東城區】

【聖歷15年，與艾瑪·伊文斯登記結婚，同年，生下女兒黛西·格林】

【聖歷20年，騎士位階跌落，封地收回。】

【聖歷21年，戶籍遷入塔魯特領-西區-伊修達-自由民】

【聖歷24年，戶籍升為三等公民，同年，妻女戶籍註銷】

【聖歷26年，首次目擊-保密等級1-】

【聖歷28年，成為治安署巡夜人】

……

伊修達南部，巴頓·格林此刻穿著他的破皮襖躺在灰色小屋裡，小屋只有3米見方，裡面除了一張小床和木質衣櫃之外，再沒有別的傢具，地上都是雜亂的陶制酒瓶，酒瓶間露出髒得看不出原本顏色的灰褐色地毯。牆壁上掛著一把長弓，還有巡夜人的制服，一件軍方制式的黑色斗篷。

巴頓躺在床上，身上半搭著幾張獸皮做的鋪蓋，另一半垂到了地上。他的手裡還握著酒瓶，眼睛微眯著，望著頭上被刷成灰色的木質房頂。

從自由民成為三等公民之後，就可以從自由民聚居的棚戶區搬到鎮上來住，而且鎮上會派建築隊來給你建房子，只收取材料費，這算是對繳納治安稅提供的福利。

然而，由於那件事的發生，原本規劃的小院子，只建了一間就完工了。

從那以後，巴頓就陷入了醉生夢死的生活。

艾瑪、黛西，你們都不在了，搞那些東西又有什麼意義？

巴頓恨這個時代。

他原本出身於一個普通的獵戶家庭，好不容易獲得了修鍊鬥氣的機會，並成功通過城裡的騎士考核，成為了一名正式騎士，後來進階成為大地騎士，獲得了封地，組建了美滿的家庭。可是莫名到來的末法時代，讓他體內鬥氣迅速衰竭，使他失去了原有的地位。

封地制度是騎士地位的保證，起源於羅薩帝國，後來被一些地區沿用，凡爾特聯邦里，只有菲諾克領和伊戈爾領有這樣的制度。

原本封地制度是很不錯，可以獲得強大騎士的忠誠，但這樣的情況在凡爾特聯邦很難實現，因為封地制度跟治安官體系有衝突，特別是後期騎士的封地大多和治安官的直轄區域重合，相當於分走了治安官的權力。

封地被收回之後，早就被治安官看不慣的巴頓只好帶著一家人遷到了塔魯特領。他無意中得知了一個小道消息，在伊修達，鬥氣衰竭的速度特別慢。他想試試能不能再自己的實力，於是就來到了伊修達。

在伊修達的日子原本過得平淡而幸福，他們一家人住在自由民聚居的棚戶區，原本想靠打獵維持生計，但是由於迷霧森林的特殊性，迷路了幾次的巴頓只好老老實實去農場幹活。經過了三年的勞役，巴頓的鬥氣沒有起色，但是他成功地掌握了種植小麥的技巧，並由於勞役期滿，可以晉陞為三等公民。

成為三等公民之後，首先享受的一個福利就是可以在鎮上擁有一座房子，雖然是最低等級的灰色，但是可以選擇式樣，可以讓一家人的生活質量有所提高。

巴頓至今仍然記得那一天，為了慶祝戶籍晉陞，一家人出去玩，走得遠了一點，結果碰到了被圍剿的盜團。

一開始只有5個人，他們原本想搶走艾瑪和黛西，再殺掉巴頓滅口，但是保有初階騎士實力的巴頓阻止了他們的行動。正當他奪過一把長劍，劈死兩個強盜，想要繼續追殺時，更多的強盜趕來了。

一隻冷箭射中了黛西！

巴頓雙眼通紅，他嚎叫著衝進強盜群里，他的鬥氣突然提升到了高階的水平，混亂的盜團根本無法阻止他，讓他殺了很多人。火系的紅色鬥氣閃耀在長劍上，被長劍劈砍到的人瞬間被切開，哪怕只是碰到劍身，也會被灼傷。

然而等他回過神來，艾瑪也被強盜的反擊波及了。

折返回來的巴頓，徒勞地捂著艾瑪腹部的傷口，然而雙手依舊被染紅了。艾瑪摟著懷裡已經停止呼吸的黛西，雙眼無神地看著他。

不要啊……醒來啊，求求你黛西，不要睡，睜開眼睛啊……看著我……

32歲的男人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等他再次站起來想要去復仇時，艾瑪用最後的力氣拉住了他：「送……黛西，回去……」

看著眼睛逐漸失去光彩妻子，巴頓放棄了追殺，帶著兩具屍體回到了伊修達。

但是他沒有放棄復仇，那個名為「疾風」的盜團，已經被軍隊圍剿了多次，但是他們每次都能夠逃脫。

巴頓在戰鬥中恢復了高階騎士的實力，他試圖借著伊修達的獨特性再度達到大地騎士的層次，然後去找「疾風盜團」復仇。

可惜經過了半年的嘗試，他不但沒能恢復大地騎士的實力，反而持續降低到了中階騎士，鬱悶的他開始喝酒，想要把自己灌醉，最好永遠都不醒，只有在夢中，他才能再度見到艾瑪和黛西。

然而，命運再度跟他開了一個玩笑，醉酒的巴頓發現，烈酒似乎能夠刺激自己的烈焰鬥氣，緩慢衰竭的鬥氣似乎有了增長的希望。

巴頓研究了一下，除了沒用的那些果酒，鎮上能夠對他的鬥氣有作用的烈酒有三種，都來自一個高黎人開的酒館，這三種酒裡面，效果最好的叫做「斐力」，酒性烈但清冽醇厚，不傷身體；其次是「杜松」，口味有些濃烈，效果還不錯；剛好有點作用，但是雜質很多，很容易醉的那種叫做「基蘭」。

經過了半年多的嘗試，巴頓再一次失望了。

連番的打擊和劣質酒精的摧殘，讓三十多歲的巴頓蒼老了許多，看起來至少比十幾年齡大上十多歲。他開始終日買醉。

六年前，他再一次到酒館里喝下三大碗「基蘭」酒，醉眼朦朧地向家裡走去，被幾個混混纏上了。

呵呵，要錢沒有，我只有一條命，你們要就拿去吧。

什麼？不要？

他一把搶過一個混混手裡的刀，開始胡亂揮舞起來。

刀很快就被搶了回去，接著砍在了他的身上。

很好，就是這樣，反正我也不想活了，送我去見艾瑪和黛西吧。

臉上傳來的劇痛讓他更瘋狂了，他大叫起來：「對，就是這樣，來砍死我啊！」

歇斯底里的聲音里，幾個混混被他鎮住了，竟然砍不下去。

巴頓滿臉鮮血，面目扭曲，鮮血里混著淚水。

幾個混混相互對視一眼，緩緩地後退了。

「你們幾個雜種，整天在街上晃，除了搶錢你們還會什麼？來啊，像個男人！朝著你巴頓爺爺這裡，一刀砍下來，你巴頓爺爺就承認你是個男人……跑什麼？你們跑啊，你們跑得有我快嗎？」

黑夜裡，巴頓也數不清究竟有幾個混混，但是身為騎士的他很輕易地攔住了逃跑的幾個人。

「跑什麼！今天誰也別想走！你們在發抖嗎？像個娘們一樣！來來來，撿起地上的刀，朝你巴頓爺爺這裡砍一刀，只要一刀就好……一刀，就好……」

說著說著，巴頓突然哭了起來。

幾個混混心裡也很絕望，好不容易出來攔個人要點錢花，結果碰上這麼個瘋子。

「大爺，爺爺，我們把搶到的錢都給你，放我們走好不好？」

幾個混混看著跪在地上大哭的男人，也有點想哭了。

「不行！今天你們要不砍死我，我就砍死你們！哈哈哈，來啊……」

幾個混混看著眼前這個滿臉鮮血又哭又笑的男人，腿一軟跪在了地上。

媽媽咪呀，怪物啊，瘋子啊！

「神啊！誰來救救我們啊！」

混混們也徹底絕望了。

就在這時，一個淡淡的聲音響起了。

「我看到了你的絕望。但是，最希望被拯救的，還是你吧。」

巴頓顫抖著抹掉眼前的血淚，循著聲音望過去。

然後，他第一次看見了那個再度改變他命運的，黑色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