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紅龍之卷 自虐狂和瘋子

在徵收隊在十字路口廣場擺台的時候，另一隊人從北方豐收大道的路口進入了伊修達。

為首的是一個瘦弱的少年，身上穿著一件黑色的長袍，一頭白髮披在肩上，顴骨突出來，看起來好像一陣風就可以把他吹跑，但是偏偏他的動作又很穩，好像腳上拖著重物一樣，一步一步，緩緩而行。

白髮少年的神情很認真，他在很認真地走路。

但很奇怪的是，沒有人會覺得好笑，相反，看到他的時候會覺得內心十分平靜。

「凡爾特果然是技術的溫床，這邊的製作水平普遍都比較高呢。」

跟在白髮少年身後的金髮少女打量著街道兩邊的商鋪，有些感慨地說道。

金髮少女身上同樣穿著簡潔的白袍，但是可以仔細看的話，又會發現她的白袍里似乎縫了很多個口袋。少女臉上戴著一個奇怪的裝置，眼睛的前方是兩塊圓形的透明晶體薄片，用金屬絲圈起來，架在鼻樑和兩隻耳朵上，給少女增添了一種別樣的氣質。

少女身邊則是跟著8個身上罩著黑色斗篷的侍從，身材高大魁梧，將斗篷撐起來，在邊角處露出金屬的反光，4個腰間系著十字重劍，剩下的4個武器各異，長槍，巨斧，鉤鐮，塔盾。

8名侍從的位置很鬆散，但是如果一個對戰陣有所了解的人看到，就會發現他們隱隱將白髮少年和金髮少女包圍在內，不管哪個方向遭到襲擊都能夠很快地反應過來。

「喂！我說，你們早上就吃一片乾麵包就著清水，這樣真的不會被餓死嗎？」

看著白髮少年走路都好像有些搖搖晃晃，金髮少女忍不住問道

白髮少年默然無語，兩手放鬆地垂在身側，依舊一步一步地走著，目視前方，不為所動。

「你們這些自虐狂真是無趣……」金髮少女嘴裡嘀咕著，繼續掃視著街道兩邊。

「當，當，當，當……」單調卻富有節奏的打鐵聲傳來了。

金髮少女循著聲音看過去，卻發現是一個鐵匠正在工作，那鐵匠不高，年紀也不大，但是看那架勢非常熟練，手臂強健有力被爐火烤得通紅，但是那張臉卻很白。打鐵的砧子上，燒紅的鐵塊正在經受鍛打，光這樣看其實看不出來正在打造的東西是什麼，但旁邊堆成一座小山的馬蹄鐵暴露了一切。

金髮少女的目光遊離著，突然落到了年輕鐵匠手中握著的大鎚上。

那種感覺……少女獨特的感覺突然發揮了作用，她用右手食指推了一下鼻樑上的鏡片支架，鏡片上隱約閃過一道白色的光芒。

一瞬間，少女眼中的世界完全改變了。

天地整個變得一片幽暗，只有一些淡淡的白線勾勒出幾座建築物的框架，而側前方的白髮少年變成了一個刺眼的白色光團，她不用轉頭也知道，周圍的8個侍從也是白色的光團，只是亮度小了很多，大概就像太陽和火堆的區別吧。

少女撇了撇嘴，將視線繞開，可是白髮少年身上散發的白光將周圍的一切都染上了白色，在她的視域里暈開了一片白色的區域。

她忍不住開口叫道：「羅恩，讓開點好嗎？你閃到我眼睛了！」

白髮少年沒有回應，但腳步加快了，很快錯開了身位，一個人走到了前面去，兩個重劍侍從和塔盾侍從、長槍侍從跟了上去，其他人則是留了下來。

隨著羅恩的離開，白色的光暈逐漸淡化，開始顯示出被它掩蓋的事物。

只見那間鐵匠鋪的建築線條比周圍的更加粗亮，而打鐵用的火爐、砧子以及堆放在一旁的馬蹄鐵都是白色中隱隱透著淡淡的紅光，砧子和火爐上上比較淡，馬蹄鐵上稍微濃一點。

少女將目光移動到正在動作的人影輪廓上，終於發現了紅光的來源。

年輕鐵匠手中的大鎚里，有一團濃烈的紅色，而他的腦部也有紅色的光一下一下地閃爍，少女仔細辨認了一下，年輕鐵匠腦部紅光閃動的節奏大致跟他揮動大鎚和呼吸的頻率一致。

至於那一團紅光，少女稍微想了一下，突然眼睛慢慢睜大，臉上咧開一個大大的笑容。

「哈！抓到你了！」

少女興奮起來，眼裡發出狂熱的光。

刷的一下，眼前的視野回復正常。

少女跳到鐵匠鋪門口，伸出一隻手指著鐵匠。

「喂，小白臉，你知道你拿著的鎚子是什麼來歷嗎？」

唐尼在工作的時候是極為專註的，他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鎚子和鐵塊上，根本聽不見少女的問話。

「喂！我在跟你說話呢！」少女伸出手在唐尼眼前晃了晃。

可惜唐尼依舊不為所動，好像沒看到一樣。事實上，他是真的沒看到。

自從爺爺去世之後，打鐵就成了唐尼唯一的精神寄託，只有打鐵才能給他帶來安寧，他沉浸在那個只有鐵塊和敲擊聲的世界里，其他所有外界的聲音在他的耳中，都好像跟他隔了一層厚厚的壁障，只是微弱的細語。

「真是個傻子！我說，你是真聽不見還是裝的？」

金髮少女皺著眉頭，她感到有些不開心了。

「喂！你聽到了沒有？」少女口中叫著，她看準時機，趁唐尼抬起鐵鎚的瞬間，竟然把手伸到了鐵鎚下！

鐵鎚順著唐尼手上的力道揚起，來到大概頭頂的位置，便順著重力自然下落，唐尼順勢用力，鐵鎚加速砸向燒紅的鐵塊。

然而，就在唐尼手臂用力往下砸的時候，鐵鎚和鐵塊之間突然多了一隻白嫩的手！

這個時候收力已經來不及了，打鐵不比跟人打架，鐵塊不會還手，而且反震的力道還有助於調整下一次的落點，所以唐尼從一開始就沒學過中途收力。

可是，不收力的話，少女的手先是會被鐵鎚砸到，然後被壓到鐵塊上，機械損傷再加上燒傷，這隻手就徹底地廢掉了。

離少女最近的鉤鐮侍從取下腰間的一把鉤鐮，直接瞄向唐尼持錘的右手，在他看來，只要在鐵鎚落下來之前砍掉那隻手，鐵鎚的方向自然會改變，無法對少女的手構成威脅。

正在鉤鐮侍從握著鉤鐮柄末端的鎖鏈，準備發力劈砍的時候，一隻枯瘦的手壓在了他的手腕上，讓他停止了手上的動作。

手握鐵鎚往下砸的唐尼，其實心如明鏡一樣，眼前的場景迅速從他的心頭流過，手上立即做出了反應。

只見他左手握著鐵夾一收，鐵鎚也順勢劃了個弧線往裡一砸，鐵塊彎曲了起來，緊接著用鐵鎚在側面一陣鍛打。

87、88、89……98、99、100！

又一塊馬蹄鐵成型了，被順手丟進了大桶里。

雖然後面的動作依然如行雲流水，但是唐尼心裡也有些后怕，額頭上也開始冒汗，他將大鎚靠在砧子上，手沒有離開錘柄。他的手有些發抖，只有緊握錘柄才能讓他稍微鎮定下來。

唐尼抬起頭，只見金髮少女表情不善地看著他。

「我說，小白臉啊，這可是龍魂戰錘，你居然用它來打鐵？這也太浪費了吧！」

正準備接受少女責怪的唐尼一怔，沒想到少女毫不在意自己剛剛差點被鐵鎚砸到，而是關心這件事情。

「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戰錘，我只知道這是爺爺留給我打鐵的鎚子。」

唐尼有些鬱悶地說道。

「那，你剛剛居然差點砸到我，這樣吧，我也不要你賠錢，你把這鎚子借給我研究幾天怎麼樣？」少女完全枉顧了自己主動伸手過去的事實，開始顛倒黑白。

「不行，這是爺爺留給我的鎚子。」

唐尼是個死腦筋，除了在面對喬尼的時候有些話嘮之外，平時是一個標準的自閉症患者，他只是一口咬定這是爺爺留給他的鎚子，別的什麼都不答應。

一來二去，少女有些不耐煩了，直接伸手去搶，但是她的手指一接觸到錘柄，就立刻被燙得縮了回去。

「你！」

「漢娜，別鬧了，正事要緊。」

一個平和的聲音響了起來，原來是白髮少年又折了回來，他對於局勢的判斷非常準確，剛才正是他阻止了鉤鐮侍從出手，救下了唐尼一條手臂。

「羅恩你……」金髮少女漢娜回頭正準備發作，看到羅恩微微泛著白色光芒的平靜雙眼，態度一下子軟了下來，她回頭對著唐尼說，「好吧，看在羅恩的份上，我過幾天再來找你。」

「嗯，我們走吧。」平靜的聲音裡帶著不可抗拒的意味。

漢娜哼了一聲，當先一步從羅恩面前走過。

羅恩微微轉身，正面對著唐尼，躬身行了一禮。

「對不起，我代替漢娜向您道歉，希望不要影響您的心情，您一定會像您的爺爺一樣，成為一名偉大的匠師。」

剛剛還很鎮定的唐尼一下子臉就紅了，他有些支支吾吾地說：「沒，沒關係，是我沒有注意到。」

「對了，你，你認識我爺爺？」

「諾森德·史密斯是一位偉大的神匠師，您已經傳承了他的技藝。」

唐尼一下子興奮起來，原來自己的爺爺這麼厲害，正當他準備再次詢問一些關於爺爺的事迹時，只聽面前的白髮少年輕輕咦了一聲，緊接著一隻手放到了自己的額頭上，眼前亮起一陣柔和的白光，眼前一片白色，讓他瞬間內心平靜下來。

羅恩有些詫異，他看到了唐尼頭部的光暈有些不諧，似乎隱藏著一個黑色的光點，於是出手準備將它抹去。

羅恩的右手輕觸唐尼的額頭，一股隱隱的白光湧入唐尼的頭部，一個黑色的小點閃動了一下，被白色的光流淹沒了，白色的光流隨即褪去，唐尼露出平靜中帶著滿足的神情，獃獃地站在原地。

羅恩深深地看了一眼唐尼，眉頭微蹙。

然後，他邁著認真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出了鐵匠鋪，來到街道上。

「怎麼了？那個胖子有什麼問題嗎？喂！」

羅恩沉默不語，只是繼續向前走，漢娜快步跟上，嘴裡繼續說著：「羅恩，你到底怎麼了？居然為了一個鐵匠對我用聖言術。」

「記住主教大人說過的話。」羅恩淡淡的一句話讓漢娜徹底閉嘴了，只是表情還有些氣憤。

……

喬尼抱著瑪麗安在人群里排著隊，眼看前面只有六七戶人了，喬尼突然心中一陣悸動，眼中閃過一道黑色的光，他感應到自己種在唐尼身上的印記被人抹掉了。

唐尼怎麼了？不會出什麼事了吧？

剛剛班森的出現給了他極大的威脅感，他隱約感覺到最近將會有大事發生。

實在按捺不住內心的擔憂，喬尼低頭對瑪麗安說道：「親愛的，你先去交稅，好像出了點情況，我去看看。」

「怎麼回事？別去了吧，我有些擔心。」瑪麗安的身軀還在微微顫抖著。

「沒事的，只是去看看情況，徵稅期間守衛很嚴，其他的勢力也不敢鬧事，我馬上回來。」

既然已經說到這個份上，瑪麗安也只好嗯了一聲，抱緊了懷裡的錢包和稅務本，看著喬尼離開了隊伍。衛兵只是維持秩序，只要沒有明顯的插隊和推擠的行為，不會主動干預，讓喬尼順利地離開了。

……

正當喬尼往豐收大道那邊趕去的時候，羅恩一行人已經從另一側走到了教堂門口。

由於整個凡爾特聯邦沒有限制宗教信仰，教廷可以自由傳教，但也正因為如此，聖光教會並不是凡爾特唯一的宗教。在伊修達的鎮中心能有這樣一座教堂，已經是總督府默許的結果了。

伊修達的教堂的神職人員並不多，只有一位布爾神父。原來是有好幾個的編製，還有公益的聖光治療，為小鎮居民解除病痛，但自從末法時代開始，很多神術也逐漸失效，神術失效的順序與鬥氣魔法截然不同，是從低階開始的。

現在的伊修達教堂，只保留了唱詩班和告解室，每個周末做禮拜，唱詩班有一定的補貼，而小鎮居民平時心裡有什麼煩惱，也會去告解室尋求神父的開解。

今日是徵稅日，由於沒有居民過來，其他從本地招募或者培養的神職人員都回家了。偌大的教堂里，只有布爾神父坐在長椅上打盹，他已經六十多歲了，正因為他有著豐富的閱歷，才在小鎮居民中具有極高的聲望，人們願意找他開解。

「吱——」推門的聲音將神父驚醒了，他整理了一下黑色的神父教袍，往門邊迎了上去。

見到來的是兩位年輕的男女，還有攜帶武器的侍從，布爾神父一下子清醒了過來。

「請問諸位，來到聖神的國度，有何貴幹？」

羅恩躬身行禮，還不等他說話，一旁的漢娜拿出兩個徽章遞給了布爾神父。

老布爾接過來一看，手不禁開始微微顫抖。

那兩個徽章都是銀底金邊，正面是浮雕十字架，背面各有不同。一塊上面雕著一隻眼睛，眼睛周圍有放射的光線，另一塊上面則是雕著一隻咬著火炬的獵犬。

這是——

真理教派和宗教裁判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