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宛如夢中的錯覺

第381章 宛如夢中的錯覺

他陡然停住,得虧蘇穆跟在後面才沒有摔倒,迎面的姑娘卻面色慘白。林簡只覺得心跳的更厲害,但還沒來得及問一句,人便跑開了。

林簡這才注意到,路過的人皆步履匆匆,就著冷風衣帶翻飛。

再走幾步,那副情景就會落入眼中。蘇穆抓了林簡的胳膊,一瞬間有了把人強行拖回東院的衝動。之前的火房案還歷歷在目,林簡的反應也刻在了腦中一般,單單是萍水相逢的路人他都如此,更何況是待如親姊的襄蕪呢?

然而這想法升起來也不過是一瞬間,蘇穆回過神來,便見林簡已經跑了進去。

不得不說這一幕實在太有衝擊感,在院子的一處空地,此時圍了七八餘人,除了兩位當家的,還有襄靈和一干僕從。然而他們圍得並不密,林簡也不知道怎麼的,一眼就看到了白布。

長長的一條。

白布!

搭著艷紅色的裙擺。

即便是死死咬住唇邊的軟肉,也不能眼淚往下掉。

一定是自己想錯了。

一定還有其他的可能。

然而那顏色,他每天都能看到,再熟悉不過。

林簡深吸了一口氣便往過跑,襄靈卻突然衝出來,跪倒在他腳邊,「襄蕪她死得好慘啊,您得替她做主。」

那邊的眾人還不曾回神,眼睜睜地看著發生了這樣的變故。一干人震驚過後過來拉她,卻是有些拉不住,也不敢近身太過。

後來她的嘴被死死堵住,林簡卻還是能聽到嚎啕的哭音,「襄蕪她是被活活勒死的,連舌頭都給划傷了。」

這種哭喪似的嚎法直擊心口,林簡只覺得眼前一黑,後來發生了什麼,便不知道了。

他只是隱約感覺到,在栽倒前的一瞬,似乎有人急急衝過來把他抱緊了。

林簡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總歸再醒來時,發現床頭圍了一大堆的人。

眼周還有些澀意,床幔又半拉著,看著一切都不甚分明,昏昏沉沉的,頗有些宛如夢中的錯覺。

「感覺怎麼樣?娘親看看?」

林夫人本是半坐著,眼下正俯身往過擠,林簡怔了一下,這才意識到眼前的是他娘親,除此之外,還有爹爹、蘇穆還有林大夫。

「襄蕪呢?」

林簡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床邊的人面面相覷,俱是一愣,林夫人又往過探,「阿簡你整整睡了七個時辰之多,要把娘親嚇壞了。」

這聲音裡帶著明顯的哽咽和顫音,林簡本來還綳著,被這麼一帶,終於是忍不住了。

再問襄蕪在哪裡已然沒有任何意義,他也無法欺騙自己,昨日的事只不過是場噩夢罷了。

母子倆當眾哭成一團,過了片刻,林簡才堪堪回過神來,蘇穆拿了袍子往他身上披,被擋了一下。

「娘親……你。」明白了處境,林簡才有了思考的能力,如果他沒有聽錯的話,剛才已被娘親暴露了身份。雖然這早已成既定的事實,但是整個蘇府,除了林老頭還沒人知道。

「怎麼了?」林夫人怔了一下,林簡便附耳過去。

下一刻,林夫人的臉色便有些僵,「昨夜是阿穆這小子在照顧你,他已經知道了,娘親也不必遮掩。」

「哦。」

林簡應了聲,任由著眾人伺弄,披衣服、凈手,又喝了些溫水。末了,林大夫過來把脈,林簡還沒來得及說什麼,手便被蘇穆握住了。

「你……」林夫人登時便橫眉豎目,旁邊的林父也被推了一把,只好圓場,「當日本來也是我們不對,現在又逢出事,有什麼話,咱們以後再說吧。」

林老頭因為被打擾到了而不悅,低低呵斥了聲,蘇穆倒是不為所動,只抓了人的手,靜靜看著。

一時間難以描述這是種如何的滋味,林簡自被迫嫁進來的那一天起就在擔心窗戶紙被捅破的那一天,可是真發生了,似乎也沒有什麼。

他回握了對方的手,有意蹭了蹭,直到林老頭提醒換手才分開,而轉眼間,蘇穆又換了一隻手去牽了。

整個內室落針可聞,隱約間有咬牙切齒的聲音,還有低聲的勸和。不過相同的是,所有人都盯著林大夫看,半刻之後,他才站起身來,「各位不必擔心,只是急火攻心導致的昏厥,好好休息幾日就沒事了。」

林大夫說完便往外走,林夫人還想說些什麼,也被拖著往外拉。到了屏風處時,咬牙切齒的聲音更重,林簡想著約莫是給她看到那幅畫像了。

「剛才的事,是娘親不對。你別放在心上。」

等嘈雜聲遠了,林簡開口道歉,沒有絲毫扭捏,聲音落地清脆可聞。

「姑母原以為還瞞著,等著日後再移花接木,哪知道我們生米煮成熟飯,自然會這樣。我把人家寶貝兒子拐跑了,挨罵也實屬正常。」

蘇穆只是笑,林簡本要罵他胡扯和不正經,但理虧得很倒也不好反駁。只好順勢靠過去,半天沒有說話。

「你想了解襄蕪的近況,只是礙於姑父和姑母在,所以不想讓他們擔心對不對。」

蘇穆等了一會兒,只能主動開口。

他們此時正擁著,彼此的小動作都無法瞞過。蘇穆明顯感覺到懷裡的人登時便僵住了,只好在他後背拍一拍。

「我帶你過去看,但是要先吃些東西才好。」

「好。」林簡故作嬌嗔,拉了一個長長的音調,末了連自己也忍不住笑了,「我說你這哄孩子的架勢是怎麼回事。」

「哄著總是沒錯的。」蘇穆攬了人往過走,到了書案邊,示意道,「中飯就吃你最喜歡的幾樣,我找人來小廚房。」

「找人做什麼,叫襄蕪不就好了。」

林簡說完這一句,便看見對面的人明顯一愣,他笑了一下,緊接著卻是生生頓住了。

「我都忘了,襄蕪再也不會來這裡了。」

蘇穆沒敢接話茬,幾乎是奔出去的,木門一關,林簡的眼淚就下來了。

先前那麼一堆人,加之亂七八糟的事。現在突然只留了他一個,原本壓下去的情緒瞬間便噴薄而出。

說不出的感覺,就像是斷不了的哽咽,到了後來,林簡只覺得整個腦袋都燒起來了,嗓子自是不必說的。

蘇穆再回來時,手裡端著托盤,上面架著幾樣素菜。

林簡坐在書案邊,白花花的紙鋪了滿地,手裡攥著筆,頭壓得低低的。

感覺到盪過來的袍角的風,林簡抬起頭來,「等一等,這悼詞只有幾句了。」

臉確實洗乾淨了,眼角處還殘著閃光,蘇穆只當自己沒看見,慢慢蹲下身來給人研墨。

本已經到了尾處,卻不知如何落筆,林簡止住了把它揉成一團的衝動,朝著蘇穆歪了歪頭,「你說,人死如燈滅,這些東西燒了,他們能看到嗎?」

「襄蕪會懂。」蘇穆只好這麼寬慰一句。

「不對,她不識字,又如何能看懂,還不如等來年清明,燒紙錢好些……」說到這裡,林簡作勢去抓案上的東西,蘇穆卻是一頓,抓了林簡的胳膊。

「你說,襄蕪一個字都不識的嗎?」

「啊。」林簡不知對方為何突然提起這個。

「那天晚上她進來,就在這裡寫了一個馬字,你記得嗎?」蘇穆說著話,又去指案邊,「正是這裡。」

那字是蘸了水寫的,眼下自然毫無影蹤,林簡盯著看了一眼,忽地抬起頭來,叫到,「襄蕪她不識字,平日里也根本不會看書,之前見襄靈習字,還當新鮮事講給我聽。」

「那晚她卻寫了,還說知道了和阿雪有關的事,我當時並未深究,現在一想,那個馬字,到底是誰教她的。」

眼看著林簡又有些不對,蘇穆連忙提醒,「或者,她是從哪裡看來的也不一定。」

這句話罷了,兩人齊齊去看案上的紙,久久沒有言語。

素菜少油鹽,沒有精湛的廚藝極難調動饞蟲,更何況兩人本也沒有心思去吃,勉強用了些,便出來了。

這裡與那日沒有多大的不同,只是白布外面多了幾個人,從衣著來看,應該是白雲觀的道士。

林簡登時便炸了,「這麼大的事不報官,請道士來做什麼。」

蘇重峰本也站在一邊,眼下正往過走,「死因已經找人查清楚,襄蕪她是遭人勒頸,氣絕身亡。報官的事也考慮過,只是她還是奴籍,報官也無用,索性罷了。」他說完這句,又朝人堆里望了望,「至於請人做法,是堵悠悠之口。恬恬你……」

這句還未完,林簡便擺擺手,「嗯,我知道了。」

襄蕪她是穿著一身紅衣去的,眼下又停放在府中,自然是避免不了一些閑言碎語的。

四位主事的,眼下三位都在。

於是前來看熱鬧的,也只是遠遠地圍著。

但林簡還是聽到了一些。

諸如襄蕪會不會化成厲鬼回來尋仇。

又諸如白雲觀自己都深陷流言,又如何能給旁人祈福。

蘇穆回頭望了一眼,那些長舌婦們便立刻散盡。林簡只是看著,最後等白雲觀的人走了,這才抓了蘇穆的袖子,「我過去看看她。」

蘇穆一愣,沒敢阻止。旁邊的蘇父倒是急了,看著林簡走開,朝著蘇穆低叫道,「她懷著身孕呢,若是有個衝撞就不好了。」

林簡快走了幾步,近身了,卻又有些害怕。他回頭看了一眼,發現身後的父子二人似乎在爭執著什麼。而下一刻,蘇穆便匆匆趕過來了。

「沒事吧。」

「沒事。」蘇穆是好不容易才維持了正色。

林簡原先是不信的。

哪怕死因已經查明。

哪怕每個人都勸他節哀。

但現在他信了,因為眼下已是近在咫尺。

這白布單下,就是他的襄蕪。

許是方才做法的時候不小心,眼下有一截袖子露出來。紅艷艷得像血。

林簡慢慢蹲下去,好不容易止住哽咽,他準備把布單蓋好,然而只是堪堪拉開,便怔住了。

蘇穆本也擔心林簡想不開,又因為抖漏了假孕的事而忐忑,幾乎是一瞬便也跟著俯身。

「看過了我們就回去吧。」

「蘇穆,你看。」林簡卻像是突然振奮了一般,蘇穆跟著他指的地方看過去,發現是襄蕪的手。

有些青。

又有些白。

關鍵是指甲縫裡似乎嵌著什麼東西,細數一下,竟是三個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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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野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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