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我自甘願沉淪

第四十九章:我自甘願沉淪

子虞允下婚事,瑞守南即刻便張羅起來。不過短短几日時間,冥宮的邀貼已經送到六合各處,聽說連一些散仙、妖仙也收了帖子。

人頭為聘,人心為食,人血為飲。如此盛宴,八方妖魔都為之瘋狂,血腥、殘忍,方才是魔界作風。聲勢之浩大連九重天上的都驚動了,據說帝后震怒,施壓崑崙。仙魔兩界的關係破裂似乎只是一瞬的事。

這日,子虞方才從床上醒來,冉姬便抱手站在一側。她恭恭瑾瑾行了一個禮,「主子娘娘,門外有人求見。」

因而子虞與瑞守南尚未完婚,直接稱司后總是不合適,再稱小姐姑娘的又失了身份,故冥宮上下現在都喚子虞一聲主子娘娘。

子虞揉揉腦袋問道,「何人求見?」

「她並未表露身份。只是讓我將此物交給您,說是您見了自然就明白了。」冉姬捧出一個盒子。

盒子里裝的是一把扇子,子虞將扇子慢慢展開,眼中的情緒有喜有悲,可最終還是只剩下一種無法言說的神傷。這是當年她親手做的扇子,扇面上還刻著梨花,面上那首詩字跡仍舊清晰可辨,扇子還是那把扇子,不同的只是心境。子虞合上扇子,沉默片刻,「請她進來。」

讓子虞有些驚訝的是來人竟是陶陶,那個清心殿里她記憶並不深刻的女孩。

「姑姑。」她俯身施禮,一如在崑崙時候的樣子。

「我只是一個凡人,早已與崑崙沒了關係,擔不起你這聲姑姑。」子虞為她斟滿一杯茶,遞給她,「坐吧。」

陶陶拘謹地坐下,她似乎想說些什麼,可幾次張嘴也都欲言又止。子虞裝作未見,緩緩道,「恭喜你成為清心殿主。」

陶陶低下頭,「夏師姐,她……失了神志。尊人便讓我暫代清心殿主打理瑣事。」

「瘋了?」子虞冷笑一聲,「就算是死她也是應得的,她運氣好,只是瘋了,還撿得一條命。」

「姑姑可還是放不下大師兄和雲羌的死?」陶陶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逝者已逝,生者又何須執著?人之生死本來就是輪迴往複,永不停歇。為了死者而去責備生者,反而使生者痛苦,死者難安。姑姑,沒有誰會一直存在,誰都會死。就算是掌門也不例外。」

陶陶的眼睛直勾勾地望著子虞,「這把扇子是我趁掌門休憩時拿來的。掌門不僅僅是掌門還是戰無不勝的崑崙仙尊。他常年征戰,受了許多苦楚,從前也曾因姑姑受過神策,如今病痛齊發,掌門的身體已大不如前。姑姑,你在崑崙長大,再如何也是掌門的妹妹啊,難道你忘了掌門的教導,掌門的恩德嗎?人心為食,人血為飲,姑姑,你不覺得殘忍么?」

子虞吹了吹茶盞,仍舊很平淡,「原來你繞了這麼大一圈只是想來勸我回頭是岸啊。」

「是,沒錯。崑崙養我、育我。對我有再造之恩。可是,當我答應嫁給軒轅白華之時,崑崙的恩情我就已經報了。七十二神策、凈初池下三千年的幽閉,斷仙根,墮仙骨之痛我也受了,我也再不欠他什麼了。我現在只是一個凡人,會老會死,沒有法術,和崑崙,和仙尊,都再無半點干係。你這番恐怕是白來了。」

「姑姑,你當真不念及半分情分嗎?如果是大師兄見到你如今的樣子,他……」

「我倒真希望止戈能看到我現在這個樣子!」子虞深吸一口氣,她閉上眼努力地平靜自己,「可能嗎?他已經死了。這世上沒有這麼多的如果。」

子虞恍恍惚惚地站起來,「我的兄長厭惡我,又沒了朋友,連徒弟都生死不明。或許,她已經死在了遺吾島上。」子虞走到陶陶身邊,拍拍她的肩膀,「你就當我是冥頑不靈,自甘墮落吧。我成佛亦或成魔,都是我自己的事,與你們無關。所以不要像一個救世主一樣來苦苦勸導我棄惡從善。」

「你是崑崙的清心殿主,這裡是魔界,你不宜久留。走吧。」

陶陶局促地起身,她望了望子虞,「師父生前曾對我說過,萬事要用心去看。不論你跟我說什麼,我都不會相信姑姑您會是一個視人命如草芥的人。我相信自己的心。也相信你。」

說罷,陶陶看了一眼桌上的木扇,「這東西還是留給你吧。我走了。」

望著陶陶離去的背影,子虞沉默了。

許久。

冉姬躡手躡腳地走進來,小心翼翼地喚了一句主子娘娘。

「哦,何事?」子虞這才恍然。

「司君吩咐,大婚當日的喜服由您自己挑選喜歡的。眼下,下面的人已經備好了。」

畢竟是自己訂的婚禮,子虞點點頭,懶懶地起身,「走吧。」

誰料剛走到門外便又有人上前稟報,「主子娘娘,月滿仙姑要見您,外面的侍衛攔不下,眼下正往這邊過來了。」

子虞一聽倒樂了,回頭問道,「冉姬,你說今天是什麼日子,怎麼一個個兒的上趕著來了。」

「那主子娘娘可見?」冉姬反問。

「見。為何不見?不是去挑喜服么,正好可以一起挑。」正說著,月滿仙姑迎面走來,她還是老樣子,一襲青衣。不過子虞與她也不過見過一兩次,沒什麼交情。她突然造訪,子虞反而看不清。

「月滿仙姑突然造訪魔界,倒真是讓我驚訝。」子虞輕聲道,「正巧,我要去挑喜服,不知仙姑可願移步?」

「好啊。如今天帝提倡六合和平相處,我很榮幸能夠為司后挑選喜服。」月滿點頭,與子虞並肩而行。

「仙姑為何突然造訪?」

「說起來你現在不是崑崙的人,而我更與崑崙毫無干係。你不必對我如此冷言。」月滿突然湊上前,「也是想看看你過得如何。」

「那你現在以為?」

「我看著沒心沒肺活得挺好。」

「是么?」

子虞隨手拿起一套喜服在身前比了比,「這件如何?上面綉著桃花,算是喜慶。」

「桃花?」月滿接過喜服,「你似乎喜歡梨花。何必勉強自己要不喜歡的。」

「梨花只是過去。不是現在。」子虞隨手將喜服扔到一旁侍女的手中,「就它了。」

「季子虞,你給我出來!」門外響起一個尖銳的女聲。

子虞不耐煩地揉揉頭,自然是瑞守南那位西海側妃龍雩。善妒是女人的特性。她過來找麻煩也不是一兩次了。

龍雩氣沖沖地走進來,在子虞面前站定,完全忽視了月滿的存在。妒火已經蒙蔽了她的雙眼,崩潰了她的理智,她猛地抬手打了子虞一耳光,狠狠道,「季子虞,我不知你用了什麼手段,但你要看清自己的身份!不要不知廉恥地往上爬。懂嗎?我,才是冥宮唯一嬪妃!」

子虞輕蔑地一笑,她斜眼看了一眼龍雩,狠狠地打了回去。

龍雩一個踉蹌坐倒在地上,她捂著臉,不可置信地看著子虞。

子虞伏在她耳邊,「你也說了,你不過是妃,妃即是妾。你信不信只要我一句話,你很快連妾都不是了。」

「他不敢,我是西海公主。」

「噢,是嗎?」子虞的手輕輕撫上龍雩的臉,「那你說羲和同西海一族相比,誰更重要呢?」

「你……」

「日後見我,記得繞道而行。以免壞了我心情。」子虞站起來,對身後的人吩咐,「送雩夫人回宮。」

龍雩走後,月滿才走上前,「我似乎看到了不同的你。」

「這衣服也挑了。仙姑有話還是直說吧。我耐性不好。」子虞不想再周旋下去,索性直接開門見山地問了。

「你恨他嗎?」月滿突然問。

她口中的他究竟是誰,子虞再清楚不過。

「不恨。」

「百感交集,愛恨難辨吧。」月滿笑笑,「我知道你的感情,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我更能理解你。」

「季子虞,你不能怨他。你明不明白?」

「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子虞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她幾乎要憤然離開。

「你是真的不曉還是裝作不知。」月滿問,「可曾聽說過命輪訣?」

「略有耳聞,了解不多。」

「命輪訣是一種輪迴。一場戲的落幕,就是另一場戲的開始。一切都是命運使然。很久以前,命輪訣不叫命輪訣,叫做姻緣劫。一人為劫,一人為緣。兩人相遇一世糾纏,終有一人不得好死。永生永世都沒有好結局。也是因為這太過殘忍,總是和姻緣沾不了邊,世人才將它改為命輪訣。」

子虞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她雙眼微紅,身子有些僵硬。

「你和他就是命輪訣。而你是他的緣,他是你的劫。推開你,是為你好。你現在樣子只會讓他更加痛心。」

「我知道了。剩下的該怎麼做,我心裡有數。」子虞的腳步有些不穩,她慢慢轉身,「冉姬,扶我回去。」

「是,主子娘娘。」

走到門口時,子虞回頭,「婚禮我不會取消,即便我知道一切,我也不會取消,更不會改變我所做的決定。」

「無情的女人。」月滿輕嗤一聲,「我不該忘了,你終究是羲和分身。罷了,只當我自作多情,白來了一趟。」

回去的路上子虞很沉默,連著冉姬也不敢出一口大氣。

「冉姬,方才你一直跟在我身側。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一定要自己掂量清楚。有些事,有些話爛在心裡就好。」

「娘娘放心。奴婢什麼都沒聽到。」冉姬說道。

「沒聽到就好。有時耳朵太靈光也不好。方才侍候我挑喜服的那幾位侍女幫我處理一下。」子虞壓低聲音。

冉姬看了一眼子虞,立刻頷首,「奴婢會處理好。」

「哦,對了。一會兒我打算去崑崙祭拜故人。你同我一起去吧。不要聲張。」

「要稟告司君嗎?」

「不用了,他日理萬機不用去麻煩他。何況我們當晚就回。」

子虞抬頭看看天,風吹亂了她的發。不知道為什麼知曉的越多反倒卻越發平靜。思路越來越清晰。從未有這樣一刻她的心這麼清楚。決心是如此的堅定。

季子揚,即便是現在我也還是愛你。

是不是太沒用了?

可怎麼辦,我是真的愛你。

這個決定我不會後悔,永遠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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