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神識入世

第一章:神識入世

魔族之都冥宮內,昏暗的燭火倒映出兩個欣長的影子。黑色的夜,陰冷的風,平添一種詭異的氣息。

「司君,紫耀石亮,羲和的神識已經入世。下一步我們應當如何做?」稟報之人只有半邊臉,長著男子般魁梧身材,手指卻如嬰孩般細嫩,正是令人聞風喪膽的魔怪杖黎行。乃是魔界內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護法,手掌大權。

前方男子微一側身,漆黑的眸子里是幽幽烈火,「讓她入魔。」

能得杖黎行如此尊重的人,唯有魔界之王,司君瑞守南。

杖黎行猶豫了一下,仍舊說道,「可,我們並不知她究竟投身在何處。」

「只是你不知而已。」瑞守南眼中寒光一閃,四周突然被一片血光蓋住,他垂著頭,緩緩道,「此乃浴血滴,與魔神羲和之間自有感應,它會為你指路。」

「是。」

話音未落,瑞守南已不見了蹤影。

杖黎行接過浴血滴,隨後靜靜地站在看台之上,他俯視下方,萬丈的烈火,流淌的熔漿泛著幽幽黑氣,這,就是他們的王國!不久的將來,整個人間,六界都會如此。

忽而傳來一陣異香,濃郁的,充滿慾念的,連空氣都變得曖昧起來。一抹火紅的影子由遠及近逐漸清晰,那是一個女子,黑色的發一半別起,一半垂落。紅色的薄紗攏在身上,纖細的腿半透而出,她手中拿著扇子,一搖一搖的,眼裡是數不盡的風情。

杖黎行笑笑,輕嗤,「這不是咱們魔界第一美人兒,翹一嗎?」

「聽得司君將尋找神識一事交由了護法,翹一特意過來瞧瞧,興許能幫上護法呢?」她嗓音軟綿,到底是狐妖,連骨子裡都帶著一股媚態。

「只怕你是巴巴跑來想要見司君一面吧。可惜啊,來遲了一步,司君已經走了。」杖黎行笑得輕蔑,翹一中意魔界司君一事在魔界已是眾所周知的,苦追多年無果,也是眾所周知的。魔界第一美人不免也成了笑話一個。

翹一面色微慍,轉而笑道,「這羲和是上古之神,神力無邊,可不是一般人能對付的。即便如今流落六界的只是她的一抹神識,可那神識身上到底承了她多少神力,你我都不清楚。雖說司君器重護法,但護法也要量力而行才是。與其用命去拼,倒不如趁早辭了護法一職來得洒脫。」

翹一掩面輕笑,抬頭看著杖黎行,「好心提醒護法一句,羲和神識投生在一個凡人身上,而那凡人可在昆崙山。護法,可要想清楚,這天上人間得道尊者可都在崑崙,哦,對了,季子揚也在。」

「這些都是本護法的事,就不勞翹一你費心了。如今我浴血滴在握,豈會怕一個小小崑崙?」杖黎行一把摟住翹一的腰,將她帶到自己的懷裡,輕輕地在她耳邊吹了一口氣,「護法之位不適合爾等美人。」

翹一煙波流轉,琥羅扇掩面輕笑,「杖護法說得極是,是翹一多慮了。」

杖黎行嬰孩般柔嫩的手撩過翹一額間柔發,「這麼多年過去,你還是一樣貌美。人心,怕是吃了不少吧?」

琥羅扇抵在杖黎行手腕上,扇面泛起冷光,翹一妖冶的眼突然綻放笑意,「護法是覺得翹一老了,配不上司君嗎?」語調依舊風塵,扇面的冷光卻越來越寒。

杖黎行及時縮手,長舒一口氣,這個毒婦險些傷了他精心呵護的手。冷笑,「別怪我沒提醒你,你對司君那些心思最好還是收收。放眼三界除了西海龍女,誰還有資格與司君並肩?」

杖黎行將浴血滴拿出,「倒不如盡心儘力做事,若你找到神識轉世之人,興許司君還會多看你一眼。」杖黎行大笑,看看翹一的臉色,負手離去。

翹一轉身,握著琥羅扇的手漸漸泛白,指節冰涼。她緩緩抬頭,看著不遠處的宮匾,冥宮,威嚴勁嵩,高貴不奢。裡面住的人,司君瑞守南,她中意百年,等了千年。

「遲早有一天,我會以另一個身份,光明正大地走進去!」

紫雷乍現,翹一狹長而揚的眼角逐漸褪去不甘,化為一如往日的風情。

尋找神識是嗎?好。瑞守南,從今日起,我要做有資格與你並肩的女人,唯一的,永遠的。

風起雲湧,翹一已然不見。

昆崙山,太虛殿,一片桃林一望無際。此刻,在桃林深處有一個青衣少年手握長劍,在漫天花雨中身形變幻極快,一把銀劍在他手中猶如活物通靈,少年的一招一式都頗具風采。

「這兒就是太虛殿?」

背後傳來一個稚嫩的女聲。

少年停下,看著女孩問,「可是你在說話?」

女孩看看四周,「這裡除了你我之外,再無旁人。自然是我在問話。你還沒回答我呢。」

崑崙鮮少有女弟子,她的伶牙俐齒讓少年有些手足無措。他點點頭,「此處正是太虛殿。」

女孩望著少年,隨口道,「你雖舞劍如電及,但隱隱中卻有遲緩之勢,定是人劍不合。你劍招頗多,徒有勢而不利,只能用於平時賞玩,若是真正與妖魔對陣,不過三招你已然被擒。」

「你個小姑娘還懂得劍招對陣?」少年微微一笑,只當女孩信口胡謅。

「止戈,不得無禮。」話者正是崑崙太虛殿主,天機尊人。

「師父。」少年將劍別在腰間,拱手行禮。

天機尊人緩緩走到女孩跟前,捋捋白須,時而點頭時而搖頭,末了,女孩只聽見微不可尋的嘆息。

「止戈。」天機尊人輕聲一喚,少年立刻上前,「這是子虞,掌門是她兄長。掌門雲遊期間,她會暫住於太虛殿。」

女孩躬身,「子虞見過尊人。」

天機尊人點點頭,「這是我的大弟子止戈。我不在時,便由他照顧你。」

子虞這才抬眼,仔細打量眼前少年。他長發簪起,青衫磊落,倒也是個翩翩少年郎。

「我?」止戈有些吃驚,要他挑水砍柴,降妖除魔還行,照顧一個半大的小姑娘,他怎麼做的來?

天機尊人點頭,似已堪破止戈心中所想,「她可不是小姑娘,按年歲,你應當喚她姑姑。」

「姑姑!?」止戈看看子虞,分明只有十三四歲,他怎麼可能喚她姑姑?子虞瞧著止戈錯愕的表情,趁著天機尊人不注意,偷偷沖止戈吐了吐舌頭。

「個中緣由,你日後自會明白。」天機尊人轉身,身外音在止戈耳邊響起,「照顧好她。」

止戈走神之際,子虞已將劍從他腰間拔出。止戈抬頭,只見遠處的女孩黑髮輕飄,白衣翻動,空氣中有暗流在涌。銀光乍現,桃花成旋,只見月影在花中穿梭,風不留痕。只聽一聲劍鳴,紫光散射,桃花聚集成球,驟然而散,劍已穩穩回到止戈腰間。

「劍,先利而後有勢。劍招雖美,也要步步為營,不可大意。要在絕殺中留慈悲,而非以慈悲之名去送死。」子虞一字一句道。小小的身影,卻映出一張宏圖。

止戈早已看傻,嬈頌一番劍舞,方叫狠絕,快絕,美絕。

「我法術劍招皆在你之上。你喚我這聲姑姑,可服氣?」子虞反問。

止戈無論如何也從未想過會有這麼一個不及他肩的女孩,清冷孤傲地問他是否服氣。此刻,桃花翻飛,花香四溢,他低頭看著她,竟,有一瞬迷離。究竟是這花香迷人,還是他已醉倒在她的星光水眸?

辨不清,著實辨不清。

他只能不知所覺地點頭,她似乎天生帶有一股魔力,讓人臣服。千般疑問,萬般話語到底只化作一聲尊稱,「姑姑。」

太虛殿幻夢如斯,霧氣朦朧,終日不絕,一片雲霧中唯見十里桃花。

「太虛殿為何種有如此多的桃花?」子虞張開手心,桃花正落掌中,無論何時,只要在太虛殿上,桃花,幾乎觸手可及。眾人都只道是天機尊人愛桃,可個中緣由從未有人得知。

止戈搖頭,白凈的臉同樣也是不解,「聽說,這兒的桃花會講故事。不過都應是玩笑罷,至少我在太虛殿長大從未聽到過。」

子虞看看掌心一抹桃紅,殘缺的,暗淡的,飄忽到只需微微一捎風就能將它帶進塵埃。突然一種強烈的悲哀湧上嬈頌心頭,眼睛微酸,竟有一滴淚滑落。

「……姑姑,你怎麼了?」

那一瞬的悲哀驟然消失,子虞不經意地抬手拭去眼角淚痕,「沒事。我的房間在哪兒?」

止戈見子虞如常,也只當方才自己所見為錯覺未曾深究。伸手推開郁楠木門,自顧自走到前方,「這裡是素真殿,簡單素雅,想來正適合你住。」

抬腿間,嬈頌不禁回望那十里桃花。為什麼,自己會落淚呢?那樣酸澀的滋味,綿長的悲哀,在她心上裂痕,一絲絲一點點開始蔓延。

「謝謝。」

子虞坐在藤木小椅上,將桌上茶具一應擺開。素手一點,炭火已燃,茶焙微醺,水氣氤氳。茶葉在沸水中舒展翻滾,不過舉手投足間,一杯香茗已成。

子虞將茶盅推到方桌對面,「嘗嘗吧。」

止戈應下,端起茶盞,只一股清香撲鼻。淡淡的,如雨後泥香。再抿一口,醇而不厚,苦而不澀,回味微甘,綿長久遠。止戈不禁讚歎,「姑姑烹茶之技登峰造極,止戈實在佩服!」

「無非是平平之技,哪有這麼誇張?」子虞為自己煮了一杯,細細嘗嘗自覺得再尋常不過,又道,「你這小孩果真是不懂事,凈會說胡話。」

止戈嗆了一下,雖然師父說自己日後自會明白,但總覺得被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像長輩似的訓斥彆扭得緊。「姑姑,你究竟多少歲了?」

子虞看著他,緩緩道,「我出生之時身患怪疾,一直保持著嬰童容貌,遺落人間數年。是哥哥找到我,用法術替我打通六脈精魂,這才長大。所以現在連我自己也不知我究竟多少歲了。」

「如此說來,我這聲姑姑叫得也理所應當。」止戈笑道。

「這樣說破,你以後可不許把我當成老婆婆對待!」子虞玩笑地訓斥一句,眼角笑意已然在止戈心中開出花來。

止戈連連擺手,「不會不會。年齡於修仙之人來說根本沒有存在的意義,這一點止戈還是明白。若真是論起年齡,這昆崙山中也有許多千百歲之人。」

「你這話聽得倒也舒心。」子虞一面說著,一面將茶具收好,「你先回去吧,若有需要我自會找你。」

「止戈告辭。」止戈拱手退了幾步后,復又折回來,「姑姑,我住在向華軒。」

紛紛揚落的桃花鋪得滿地,止戈駐足遠眺,滿眼的桃紅慢慢褪去,緩慢地,漸漸地,逐漸隱去,凝結成一個清晰的面容映在山水的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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