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回到二十一 往事重演

第八章 回到二十一 往事重演

王明本志得意滿,不過當他看到臉上刻滿歲月留下的深刻痕迹的庄笙平靜地躺在那裏時,就知道這情況不太符合自己的想像。病例上寫着他四十二歲,雖不年輕,卻也是壯年,而他,顯然是五六十歲的模樣,「一個老人患這樣的疾病的概率是很小的,就讓我遇到了?」王明暗想,走過庄笙身邊,摸了摸手腕,脈搏輕柔,又感覺了其體溫,較常人無異,之後再扒開眼皮細瞧,只見他瞳孔顯然變小了些,極度往上隱去,只剩月牙般形狀的黑仁留在外部,「睡得太深了!」王明看了看錶,七點已過,又問,「他上次吃飯是什麼時候?」

「應該是今天早上。」

「這時候是最好的時機,先試圖讓他思維活躍起來,也該醒醒了。」

小野忙止住他,說:「這是老師的病人,你看看就行了,還是別動吧。」

「我是專業的,而且有經驗,你不必擔心。」王明說,又讓小野點燃一支蠟燭,他把燈關掉,房間四周變暗,光集中在蠟燭周圍,王明將蠟燭移近庄笙的眼前,另一隻手握著庄笙的手,也閉上眼。

庄笙本身處迷境,四周一片混沌,忽然天空變暗,眼前卻出現猩紅的一片,他四肢僵硬,只還感覺心臟僅有微弱的跳動,血液也如同蝸牛般艱難地在血管里爬行,他想要睜開似乎有千斤重的眼皮。

「沉睡了這麼久,你還好嗎?」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匯聚在庄笙的耳朵里,如雷鳴,如山崩。

庄笙開始小口喘氣,心臟的重壓彷彿被漸漸卸去。

「我來幫你。」王明右手開始發力。

一股不安的力量在庄笙體內積蓄,他的心臟有了較大起伏,四肢肌肉開始抽搐。

「握緊你的拳頭,努力睜開眼睛吧。」

他還在掙扎……聽見時鐘聲不停迴響。

「滴答…滴答……」

「光離你越來越近了,你還不想抓住它嗎?」王明將蠟燭移得更近,右手更加用力。

猩紅色的光步步緊逼,庄笙的眼睛感到灼熱,如同被火焰包圍,全身積蓄了無窮的力量,使不出來。他聽見滴滴答答的時鐘聲仍然有規律地響着。

「滴答…滴答……」

怎麼回事?王明發現剛才還躁動的庄笙慢慢平靜。

「有必要刺激他一下,讓他意識稍微清醒,我方可趁虛而入」

王明將手收回,把蠟燭微微一斜,一連數滴深紅火熱的臘滾落下來,砸在庄笙的手背上,庄笙嘴角翹了一下。

小野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震驚,「你……?」小野一把抓住王明的手,瞪着他。

「特殊情況,特殊方法,陳先生沒有教你嗎?」王明瞟了了他一眼,趕緊又推開他的手。

「你有知覺,你為什麼不睜眼呢?你一天沒吃飯,你的大腦已經發出進食的信號,你該醒來吃飯了。」王明繼續說,「灼熱的臘汁接觸皮膚所產生的痛,還不夠抵消消沉的意念嗎?」

庄笙意念微動,立刻又置身一片迷霧之中,周圍是白茫茫一片,他靜靜地躺在一顆樹下,緊閉雙眼。

「滴答……滴答…」

「你在哪裏?」王明閉眼,集中精力,以細膩地體會他脈搏、血液、體溫的變化,從而感知意境的變化。

庄笙嘴唇顫動,感覺有熾熱陽光射進迷霧裏,可絲毫不能驅散這一片迷霧。

「庄笙……你在哪裏?」王明在迷霧裏不停呼喊尋找,額頭冒出了大顆大顆的汗。

滴答聲一如既往的有規律的迴響,庄笙甚至張開了嘴,可說不出話。

「回答我,你在哪裏?」

他始終沒有回答,王明安靜地坐下,任迷霧也把自己包圍,他放鬆心情,一會兒便涼爽起來,耳邊的滴答聲像是突然出現,他好像突然明白了,猛然睜眼,斷定是右邊牆上的時鐘發出的規律性滴答聲束縛了庄笙的夢中的時空,「原來是這樣。」王明走過去拿下時鐘,將它調停。

庄笙陡然變色,不似之前平和。

王明再次撥開他的眼皮,是從迷境蘇醒之癥狀。

「你如今在哪裏?」

僅僅是一瞬間,迷霧散盡,庄笙睜開眼睛,眼前是一條路,路的一邊是峭壁,一邊是懸崖,這條路通往山上的寺廟,寺廟有佛光隱約閃現。

「前事盡忘,一切如常?」王明盯着陳演所做的筆記,與庄笙現在所描述的場景與之前別無二致。

「寺廟,禪師……渡我。」

……

「我凡俗之事未了,佛祖未必收留我。」

……

「救她!」

……

「陳濟!你不配做個醫生!」

……

「和尚,你懂什麼!」

庄笙咬牙切齒,全身顫抖起來,大汗淋漓,神情痛苦。

王明因激動而緊張,因同情而悲傷,「他的痛苦太深了,看來這一年發生的事是他永遠跨不過去的檻。」王明凝神說道。

「這,這怎麼辦?」小野急促地問。

空氣像是凝固,兩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中。

「他……還有親人在世嗎?」王明忽然問。

「沒有,怎麼了?」

王明瞪大了眼,蠟燭微光下的他神情異常冷峻,表面上是波瀾不驚,可眼神里卻是洶湧澎湃,似乎是在進行一場鬥爭。「非常時期,當用非常方法,正好,為醫學獻身,也不算委屈了你。」王明下定了決心,以科室沒人看守而支出小野,身邊無人,他從隨身攜帶的皮包中取出一個塑料瓶,從裏面倒出來一顆淺色膠囊,醫用學名復胺肽多糖洛青素,中國醫學界俗稱夢生葯。王明感到緊張而刺激,手不自覺地顫抖,更被一種因為未知而無限期待的幸福感所支配,臉略微抽搐,變得微微泛紅,他不得不深吸一口氣來平復心情,「這是一個新興領域,至今還有許多謎團等待一一被揭開,今天讓我遇到他,或許這是命中注定……」他越想越興奮,有點迫不及待,並一邊安撫陷入痛苦輪迴的庄笙,因為庄笙的狀態不佳,不可能順利服用該膠囊,所以王明只得將其浸入熱水中加以攪拌使其融化,然後緩緩喂他喝下去,「藥力果然強勁。」王明感嘆,庄笙剛剛吞咽一點,效果已經逐步顯現,他臉部肌肉開始鬆弛,神態逐漸平和,這時更加容易進葯,王明把葯一股腦兒地全都喂他喝下。一時間,庄笙忽而面部泛紅,全身燥熱,忽而冷若冰霜,寒氣逼人,「這只是剛服用此葯的臨時癥候,過去就好了。」王明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的一舉一動,他熬過了一刻,終於恢復了正常,神態自若比之前更平和,脈搏恢復如初,瞳孔變得烏黑透亮顯現出蓬勃之氣。

庄笙本來痛不欲生,備受煎熬,似身處地獄般的無盡黑暗之地掙扎,突然感覺一股暖流襲遍全身,周身立刻通透無於,身體失去控制,意識飄零,忽然眼前的空間如同被砸碎玻璃一樣破碎分裂,後來呈現匪夷所思的情景。他置身於茫茫大漠之中,看見一望無際的金黃大漠上正颳起一場巨大的風暴,風暴中間的出殯大隊素服朝天,鼓樂之聲震天動地,那幾十人擁護著的棺材裏一定躺着一位達官顯貴,或者是絕代之人。黃沙肆虐,漸漸淹沒一切,庄笙眨眼之間,四季更替,茫茫大漠竟然成了皚皚雪原,庄笙只顧往前走,一直走,直到身體融進一座雪窟,眼前出現了氣勢恢宏冰雕墓穴,墓穴中央聳立一座築台,呈階梯狀,頂部放置著晶瑩透亮的冰棺。築台周圍有四根巨型冰柱林立,每根冰柱里有一名侍衛守護,他們輪廓清晰,目光如炬,卻不能動彈了,像是被困於冰柱之中,應該死了。庄笙緩步走上築台,到了冰棺之前,俯身看向裏面,那是一具美絕的女冰屍,不腐不爛,容貌依舊。身着華彩紫紅長袍,覆蓋全身,冰晶玉手放在其上,妝容未卸,其儀容華貴,氣度尊貴威嚴。庄笙屏氣凝神,只感覺魂不附體,他的目光似乎是被吸引,始終注視着冰棺中的那一雙緊閉着的眼,好像要透過眼皮看穿裏面隱藏的古老秘密。庄笙靠得更近,那雙眼竟然緩緩地睜開,兩雙眼睛目光的碰撞使庄笙被完全捕獲,她的眼睛像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庄笙飄然飛了進去,之後急劇墜落,在天旋地轉中,他前塵盡忘,看到了自己的一生所經歷的事,所遭受的苦難,和微不足道的幸福,如夢如幻,飄飄渺渺。

「呼……」庄笙如夢初醒,驚了一跳。

兩個侍女聞聲而至,掀開簾帳,細聲詢問道:「少爺,怎麼了?」

庄笙坐起來,頭腦發漲,精神恍惚:「沒事。」他擺擺手,侍女退下。一個小廝匆匆趕來,見狀就呵斥道:「瞎了眼的,沒看見少爺滿頭大汗的,還不拿臉盆毛巾來!」

「想必做噩夢了?」小廝跑到床沿上,笑問。

「倒不是噩夢,是一個很長的夢,長得我腦袋都裝不下了,所以頭脹得很。」

小廝笑了,說,「我的爺,不是夢長,是您的壽長哩」,他自己也跟着笑起來。

盥洗完畢,庄笙突然驚訝自己的頭髮竟然這麼長,「不是早剪了嗎,這清王朝已滅,都蓄短髮了,我怎麼還是編著辮子呢?」他四處踱步,眼前的場景不如夢裏一樣,「國民黨執政,軍閥?還是?夢?這個夢太長了!」

「少爺,想什麼呢?」

「嗯……」庄笙點頭思索,又決然說,「把剪刀拿來。」

小廝只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並沒有絲毫懈怠,飛奔著把剪刀找了過來。庄笙揪住那一根扎著小辨子的頭髮,「咔嚓」剪斷,頭髮散亂開,長短只到耳邊。

「啊!少爺你?」小廝嚇得腿軟,一頭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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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裏春秋:二少爺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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