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出了周家，周其山打開車門示意顧明月上車，顧明月此時覺得心亂如麻，不想和他多言，便默默地坐了進去，盯着窗外的樹不再理會周其山，一時間狹窄的空間里氣氛竟顯得有些緊張。
周其山嘆了口氣，吩咐誠一道，「先回洋樓吧。」說完，又轉身看向顧明月，「我知道你還在生我的氣，我也是身不由己。」語氣里滿是無奈，他是真的拿顧明月沒有辦法。
「我沒有生氣。」顧明月依舊盯着窗外不斷倒退的風景，沒有看周其山一眼，「我只是覺得很累，也很亂。」
周其山輕輕拉起她手，有些心疼，「過些日子，我陪你去澠州休養一段時間。」他知道顧明月對澠州一直念念不忘，恰好眼下也是澠州桃花開得最盛的時節，他之前答應過顧明月，陪她去看澠州的桃花，現在這些諾言他下定決心都要一一為她實現。
顧明月閡眼假寐，沒有再說一句。
下車時，周其山還是有些不放心，反覆叮囑，「這段時間就先不要出門了，我會派人守在這兒以免他們再來找你的麻煩。」
顧明月思慮再三，才開口道，「有一件事，我想求你幫我。」
周其山笑了笑，「有什麼事儘管說就好，不必求。」只是那笑容里終歸夾雜着一絲苦澀，儘管顧明月現在還沒有什麼大的反應，兩人到底還是生分了。只是他有信心，能夠一點點地補償給她。
見他先應允下來，顧明月才覺得有些輕鬆，「能不能把周其林葬在渭西，周家對他來說，或許不是一個那麼適合的地方。」她始終記得兩人小酌那天，周其林一臉悲涼地說如果自己死在這亂世，那就希望自己能夠葬在渭西陪伴蔣霏，而不是死後還在待在周家這麼一個不自由的地方。那時她險些以為周其山的計劃已經被看穿，周其林在婉言提醒，後來她才知道，對於周其林來說，生在周家便是一個錯誤，他生性天真，素來不喜歡那些爾虞我詐，只想要安安穩穩地過日子，可惜天不遂人願，他最後還是死在了爾虞我詐之中。像極了顧明睿，原本只想平平淡淡下去，最好能夠找到機會回到鄉下去種地，然而最後還是沒有逃過一劫。
周其山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下來，他當然知道如此一來就又要費極大的功夫和周麓昌、於淑芳周旋，只是這一次他不想讓顧顧明月再失望，何況這也是他自己欠周其林的，只希望下輩子周其林能夠生在普通人家，而非周家這種身不由己的地方。
顧明月笑了笑，想要進屋，但猶豫再三，還是轉身叮囑，「於淑芳不會就這麼善罷甘休的，你要小心。」
見她這樣擔心自己，周其山只覺得心裏有什麼東西在慢慢綻放，雀躍極了，但面上卻還是一派沉穩，「放心。」
回到車上，誠一見周其山臉上洋溢着淡淡笑意，有些好奇，只是作為一個聰明的屬下，他將這份好奇掩飾得很好，倒是周其山自己有些按捺不住，「誠一，你說女孩子都喜歡用什麼東西解悶？」在他把事情解決好以前，他是定然不會讓顧明月再出門半步的，只是整天待在屋子裏，她一定會無聊，最好便是找些有趣的東西送去給她打發時間。
誠一有些為難，他向來五大三粗，哪裏會懂女孩子的心思，只是他再愚鈍卻也明白，主子這一定想着怎麼哄顧小姐開心了，於是便也壯著膽子開口道，「屬下對這些也不清楚，只是顧小姐性子靜，想來應該會喜歡看書、練字...」說到練字他便適時地住了嘴，顧小姐的手，只怕......
似乎也想到了這裏，周其山原本興奮的表情瞬間冷了下來，兩人都一時無言。車裏的氣氛就像往湖面上投了一個石子，只蕩漾了一會兒便歸於沉寂。
顧明月這裏對周其山那邊一無所知，她靜靜地坐在八仙桌旁，給自己倒了杯茶，仔細回想着一切，彷彿一尊雕像，穀雨見她這副樣子也不敢打擾，只得默默地站在一旁。
眼下自己已經沒有了利用價值，澠州被屠之後，所有的金礦都落到了周其山手上，現在周其海兄弟對周其山又再也構不成威脅，或許周其山所做的一切真的只是因為他那句「我心悅你」，只是顧明月還是不敢相信，她怕自己再被騙一次，怕這一次又會付出什麼代價。就像她聽過的一則國外的童話，一個孩子經常用狼來了去糊弄人，讓大家都放下手中的工作去救他，但是到後來大家都不信任他了，當有一天，狼真的來了的時候，沒人相信他，最後，他的許多羊都被狼咬死了。
何況，澠州的事，她怎麼可能像陳深說的一樣，輕飄飄地就此忘掉。
顧明月覺得有些頭痛，輕輕啜了一口茶，不知為何她的手腕恢復得格外的慢，一直使不上力，現在她彈不了琴也寫不了字，每天能做的就是看看書、出去閑逛。其實她性子最是野，一向都靜不下來，以前在澠州顧明睿便有些管不住他。現在周其山倒是強勢地把她出去閑逛的愛好也給剝奪了，讓她實在有些痛苦。
想到周其山，顧明月便又想到了自己求他的那件事，將周其林葬在渭西其實十分棘手，周麓昌和於淑芳必然會以為周其山懷着什麼不軌的心思，只怕他回去又有一番苦頭要吃。
回去，找人開車把他送回去。
不知怎的，顧明月腦海里突然浮現出了這句話，她素來記性好，很快就想起來這是周其林出事前周其山給誠一的命令。
送回去？送回哪裏？周家嗎？如果那樣的話，周其林豈不是會把一切都告訴周麓昌，周其山怎麼會做這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事呢？還是說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周其林根本就回不去周家，所以才假意吩咐？如果這樣，自己和陳深的事周其山豈不是一早就已經知道並且還借了他們的手剷除周其林？
顧明月覺得自己好像隱隱看到了迷宮的出口，只是越接近真相，她便越發害怕。何況這一切目前還只是她的猜測，而那些知道真相的人，只怕也不會輕易告訴她。
顧明月看了看在一旁伺候的穀雨，心裏頓時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