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小叔的江湖

回到家之後，沈信將今天收集到的信息進行分析整合，記錄在筆記本上，這些都有重要參考價值，如果有空餘時間，他甚至還想去周邊城市多跑幾趟，把當代的產業儘可能了解的更全面一些。

接下來就是定下地點跟項目了。

地點首先排除滬上跟京城，太遠了，而且沈信上輩子也只因為工作需求去過寥寥幾次，並不熟悉，那麼就剩下兩個選擇，省城和特區。

作為改革開放的排頭兵，粵省這兩大先鋒已經在短短十多年創造了舉國矚目的經濟奇迹，成為全國所有下海淘金的冒險者的首選之地。

【東南西北中，發財到粵東。】這句口號從八十年代流傳至二十一世紀，依然是粵省經濟的真實寫照。

兩者相比之下，特區有著明顯的政策優勢和資源傾斜，同時也是身處珠三角腹地的大型工業城市，對於資金及企業包容性極強。

但同時，以上的優勢也給特區帶來了日趨激烈的行業競爭，沈信手頭上沒有資本，對應那些金融、物流、高新技術等新興產業，空手套白狼的難度較高，而且只有兩個月的時間，難以孵化一個成熟的項目。

而與特區成就高度互補的另一個大都會——羊城，作為擁有兩千年家底的老大哥，它在文化方面有深厚的底蘊，同時也是華夏的商貿中心，對沈信來說可操作性強，門檻低，而且他會粵語，有語言優勢。

對比起來結果已經很明顯了，沈信捏著一枚飛鏢，手掌一抖，飛鏢嗖地一聲命中掛在門后的標靶靶心。

羊城，決定就是你了。

定下了地點，就剩下項目了，沈信對於世紀末的羊城的了解並不多，所以打算去了之後再仔細甄選。

在房間里一陣搗鼓，他拿出了一個已經帶有銹跡的鐵盒子，啪的一下打開，裡面滿滿當當都是零錢，最底下還壓著一個信封。

這是他的私人財產。

整理了一下，全額是一千零三百五十二塊五毛。

看著這個數額，沈信一點也不覺得吃驚，其實從十歲那年起，他就已經在老爹的幫助下擺脫了「媽媽幫你把壓歲錢攢起來」的被掠奪時期，要不然也不會攢下這麼多一筆錢。

而且，比起他要做的事情，這些錢顯然是杯水車薪。

「得找個外援才行啊。」

想到這兒，沈信腦子裡忽然浮現出一張面孔。

小叔沈堂！

差點把他給忘了。

他抬頭看了一眼時鐘：十一點十分。

這個時間，小叔應該還躺在窩裡蒙頭睡大覺吧。

沈信輕笑，在這個人均早起的年代，小叔比大多數人先一步領會了修仙的真諦，三十齣頭的年紀，依然堅決貫徹「燒烤啤酒熬夜」三大仙家法門，就這樣折騰了幾年，身體依舊倍棒，精神頭也是一天勝過一天，也不知道是否是沒結婚的緣故。

小叔是個老江湖了，出門闖蕩帶上他能省一堆事兒。

87年初，高中肄業的沈堂不願服從父親瀋海山的安排進入國企上班，毅然決然背著行李離家出走，身無分文的他靠著社會上朋友幫襯，在濱州闖蕩了好幾年，算是撈到了初始資金，恰逢92年國企大下崗，他帶著手底下一幫兄弟跟隨淘金浪潮來到了羊城。

剛開始是倒磁帶、收音機之類的小玩意，後來干大了，就往實體這方面延伸，搞了一個服裝批發檔口，開洗頭房，開小飯店，那時候沈堂啥都不懂，見到什麼賺錢就幹什麼。

得虧手底下一夥弟兄給力，勉強能在魚龍混雜的省城江湖站穩腳跟，最後因為沒有啥經營理念，手底下產業紛紛倒閉，人也在嚴打的時候進去蹲了兩年。

出來之後，沈堂帶著僅剩的一點積蓄回到濱州，開了個街機廳，一直混到現在，雖然算不上多體面，但小日子還算過得去。

雖然有點日薄西山的意思，但如今的小叔，依舊是濱州江湖上響噹噹的一號人物，沈信有時候跟周愚、老猴他們在外邊跟流氓打架，對方人多的時候，沈信都得提一下小叔的名號，一提准好使。

最近得去拜訪拜訪他，沈信心裡想著。

今天沈建軍要加班，周麗香剛好也回娘家探親，家裡就剩下沈信一個人，他中午得自己搞定午飯。

正想著去看看冰箱有啥吃的，沈信忽然聽到窗外有一點動靜，於是他把頭探了出去，就看到了一個女孩正拿著把鏟子，在菜圃里認認真真地鬆土。

女孩穿著一身月白色的裙子，戴著粉色的木耳邊帽子，帽子上還扎了條可愛的小系帶，似乎有些乏了，就抬著白皙的小臂擦了擦汗，她看起來沒幹過重活兒的模樣，但菜圃的泥土卻松的一板一眼的，像尺子量出來的那樣整齊。

沈信一下就認出她來了，這個女孩叫程堇堇，就住在202，也就是沈信家的對門，她比沈信小一歲，現在大概還在市一中讀書。

兩家人當了有兩年的鄰居，沈信自然跟她很熟，不過後來程堇堇一家搬走了，就再也沒了消息。

似乎察覺到上方的目光，女孩摘下了帽子，抬頭看著沈信，恰巧一陣風吹過，九里香颯颯作響，飄落幾朵白花，於是那張臉也跟著變得明媚清晰起來。

「老信，下來幫忙呀。」

程堇堇開口說道，她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但聲音卻是糯糯的，帶著一股天然的嬌憨氣。

「行啊，你等會。」

沈信應了聲，出門下樓，直接進了樓下郭大爺家的院子。

小區一樓都是帶著院子的，適合老人家住，偶爾倒騰點花花草草。

郭大爺家的院子明顯是經過精心打扮的。

進院子的路鋪著青石板，外圍是兩排木柵欄，爬滿了鬱鬱蔥蔥的鐵線蓮，裡面一圈是各種艷麗的盆栽，大小擺列錯落有致，而整個院子的壓軸，自然是那株兩米多高的九里香，一到夏天就枝繁花茂，清香滿院。

沈信接過了小鏟子，好奇地問：「你怎麼在這兒？」

「今天爸爸不在家，我來郭大爺家裡蹭飯，順便幫他乾乾活兒。」

程堇堇說話的語速似乎總是比人要稍慢一些，每個字句都如同被嚴謹矯正過一般，再搭配上那悅耳柔婉的聲音，就像是有人附在自己耳邊溫柔地講故事。

沈信從以前就很喜歡跟她說話，因為喜歡聽。

甚至有一段時間，他還臭不要臉地纏著程堇堇給自己講題，就是為了聽她說話，結果講了一半自己睡著了，後來就再也沒有享受過這種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