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考察市場

晨光破曉，才只是早上六點半，陽光就已經透過窗帘，在房間里照出兩坨光暈。

東向的房間就這點不好，敏光的人壓根就賴不了床。

沈信揉著眼睛，呼地一下拉開了窗帘。

樹上兩隻雀兒還在嘰嘰喳喳，一陣微風迎面，卷著花香與清晨的涼爽。

風吹的他毛孔一陣收縮，頓時精神了不少。

爸媽這會兒都還沒起床，沈信洗漱完畢，換了一身運動服，套上髮帶就直接出門了。

附近的小街已經開始熱鬧起來，一眼看過去邊上都是攤販，有白粥、腸粉、湯麵、油條包子，如果想吃好點的，旁邊也有茶館，早茶點心上百種隨意搭配，濱州人都好這一口，就是價錢稍貴。

「阿叔，一碗粉。」

「好嘞。」

這間鋪子是老字號，手工研磨的米漿做出來的粉絲嫩滑無比，葷素料都下足，淋上鮮美的澆頭，再撒點蔥花小米椒，鮮味撲鼻。

沈信每次回家都必須來這裡吃粉，少了它周末就不完整了。

吃完結賬，沈信來到路邊攔了輛摩的，討價還價了一陣，最後決定以十五塊錢的價格包車三個小時。

「上哪去啊？」

「先走大道，進批發市場，再去北隴的工業區，然後沿西江一路走到城郊，再進市區，過商業街，到紅樹林小區。」

摩的司機心想這他媽不是繞一圈嘛，這娃兒也不像是來旅遊的，腦子有坑吧。

想是這樣想，但畢竟收錢幹活，他撅起屁股猛踹啟動桿，這輛幸福本田cg125發出一陣咆哮，揚塵而走。

「師傅，你這車可不便宜啊，咋出來跑摩的了。」

「從去年下崗之後沒事幹，生意又不會做，可不得出來拉活嘛。」

沈信覺得這個大叔要麼是家裡底子厚，要麼就是個浪子，這年頭拿出萬把塊錢置辦一台摩托車，可不是普通人會幹的事。

不過說起下崗，沈信倒是想起了老媽周麗香，周麗香是國營廠的會計，按照現在的時間來算，估計再過半年她那個廠子就該倒閉了，那時候恰逢老爸遭遇職場滑鐵盧，自己又趕著上大學，家裡過了一段很是拮据的日子。

當時沈信也不敢浪，一邊兼職一邊讀書，結果大學四年的花樣年華，硬是連女孩的手都沒摸過，想想也是慚愧。

大叔的車速很快，勁風刮的耳朵呼呼作響。

繞城一圈自然不是為了看風景，沈信跟這個時代脫節太久了，有太多信息需要重新補充，挑選的這幾個地點是比較有代表性的，雖然不算全面，但也算是窺一斑而知全豹。

一路上走走停停，來到了批發市場，沈信是老油條了，他裝出一副買手的模樣，用後世練就的老練毒辣眼光在各種檔口挑挑揀揀，儘管不是行內人，但檔主們也不敢怠慢。

將商品的工藝，產地，質量，價格差等等信息套出來，再經過相同種類的對比，以及自己的判斷，一副清晰的版圖就出現在了腦中，幾件有代表性的商品了解完畢，沈信又轉頭去了工業區。

兜里揣著一包中華，用五塊錢從附近幾個大廠工人的嘴裡得到了一些人的名字，沈信大搖大擺地走到五金廠的保安亭，熟絡地給保安大叔遞了根煙：「陳叔，這麼也熱的天也不開個風扇，給咱們廠省電費呢。」

保安大叔接過了煙，看沈信一身打扮，就大概知道是廠里那些老總的兒子親戚之類的，笑呵呵的：「大早上的，不熱，不熱。」

順利進入這家濱州首屈一指的大型五金廠，沈信直接去了生產線，他一邊觀察產品，一邊跟工人們吹牛打屁。

大白天能到處在廠里跑著玩的年輕人，一看就知道是在上面掛空職白拿錢的公子哥，何況有好煙抽著，工人們對沈信的問題更加毫不避諱。

誰誰誰在哪裡談了張大單子，給廠子創造了多少效益，哪款產品又在鄰省銷售額大增，哪些產品又在這幾年訂單銳減，這年頭工人知道的東西可多著呢。

沈信先用小本子記了下來，這家五金廠的業務範圍包含周圍多個省市，從這些產品的營業額中，他可以慢慢分析出各種產品所代表的各種產業鏈的現狀。

如法炮製走了幾個大廠，時間已經過去了兩個鐘頭，沈信索性多包了摩的司機一個小時，坐著幸福本田突突突地去了城郊。

這一次沈信重點走了菜市場，大排檔、電腦房還有街機廳，不過他只是大概了解了一下行業生態，並不打算深入探索。

最後一站是位於體育館附近的大型商業街，這裡以一幢七層高的百貨大樓為中心向外輻射，匯聚龐大的商圈人流，其中囊括服裝、餐飲、娛樂各大類。

一家迪信通的連鎖店門口放著兩台大功率音響，不停播放著邁克爾傑克遜的熱曲，這裡已經正式營運了半個多月，卻依舊是天天爆滿的狀態。

旁邊看似麻雀大小的服裝店需要兩三名營業員，才足以應付一場場婦女之間的價格拉鋸戰。

最熱門的是一間剛剛開業不久的台灣奶茶店，從裡到外排著長龍，有的人已經等了一個小時甚至幾個小時，這還只是周末，有時候碰上節假日，頭都擠爆。

沈信在人潮中來來回回逛了好幾遍，其實在後來電商獨佔鰲頭的時代，濱州這種二線城市，很難再見到如此繁盛的實體經濟規模了。

這個時代遍地是黃金啊。

嘴裡不禁感嘆了一句，在沈信看來，那些黃金就像是裝在滿是破洞的漁網裡面，實在是有太多的空子可以鑽了，多到他只要探出手，就能從漁網的破洞里將黃金掏出來。

然而站在商業街的中央，感受著四周人潮洶湧，沈信卻突然陷入了沉思。

二十世紀尾聲將至，整個社會已經開始從野蠻生長時期漸漸脫胎換骨，即將踏入全面高速發展的通道，原有的階層不斷割裂、分化，糅合成更具生命力的形態，每一天都在上演著新舊的更替。

全國各地都在這場洶湧浪潮下奮力前進，濱州自然也不例外，但由於政治資源不足，發展滯速，沒能在這次經濟變革中徹底打開格局，而抬頭望去，北上廣深這四架馬車已然遙遙領先，那裡才是無數英雄好漢真正的風雲際會之地。

「反正暑假有足足兩個月的時間，還不如放手搞一把大的。」

想到這裡，沈信的內心漸漸通明。

他走出人潮，只給這條繁華商業街留下一道背影。

濱州，PAS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