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方元城傅家,雖然不是八貴族之一,但也是赫赫有名的貴族姓氏,家風嚴謹,當時年輕一輩多少都有成才的,加上不管是在宮中還是方元城,皆佔據了重要職位,也是許多貴族想要聯姻的對象。然而,就是這麼一個傅家,一夜覆滅,上上下下,老老小小,無一生存,原因至今未解。

燕妥多年前曾去過傅家,一直以為是自己無法高攀的高位者,如今卻是連生存的權利都被剝奪了。六王女說他的舊識,又提到傅家,難道……他不敢置信地看向青樂。

青樂則顯得平靜很多,保有她的微笑,跪坐著對六王女行禮后,才慢慢側身,對燕妥行了平禮:「想來,燕妥大家可能是忘記我了。請容許我自我介紹,我叫青樂,傅青樂。」

傅青樂?他在記憶中尋找了一遍,仍沒有找到這個人。

「不,這個名字您應該不知道,當時我的名字,叫傅颯。」

「傅颯!」燕妥驚訝出聲,打破了平日里肆意的假面具,不再是冷美人,展露出平常人的情緒。

六王女手撐著頭,靠在身後的花枕上,任由他們去交流。

青樂仍是有矜持的微笑:「是的,好久不見。」

傅颯,傅家嫡脈的三女兒,自小便在傅家家主身邊學武,男孩該會的跑馬習武,一個不落地都學了,性格最是爽朗,是個不拘小節的,加上其美貌,不少貴族少年心儀。在方元城內,她常為平民打抱不平,深受平民的愛戴。可是眼前的女子,哪裡找得到當時那般肆意風發,又誰能想到,那樣的女子,如今居然能做個中規中矩的女官?

燕妥收起了驚訝,恢復到原本的大家風姿,直視青樂:「你怎麼能證明你是傅颯呢?」

青樂動手在中間的茶几上拿到茶壺,為他續了茶:「證明?傅家已經消失了,不要說珠寶玉器,連一片布料都沒剩下,如何證明呢?又為何要證明呢?」

她說得輕描淡寫,好像傅家只是一個不相干的家族,並不是生她養她的地方。

燕妥想要在她的臉上找到一絲一毫過去的影子,然而他失望了。他不過見她兩次,遠遠地看到,印象最深的便是她放肆的笑容,如艷麗的花朵般耀眼,多年過去了,記憶里保留的就是這麼個印象罷了。

不過,她是六王女身邊的人……燕妥瞥了眼懶散地倚在靠枕上的蒙面女子,說:「六殿下找我來,又告知我傅家還有人活著,所為何事呢?」

提到了她,六王女半垂著的眼瞼微微抖了抖,稍微坐直了身子:「我想借燕妥大家打聽一些消息。」

燕妥不奇怪六王女能查到他身上,要是享譽岳國的神女殿下連這點本事都沒有,她也不會達到現在的地位。

「殿下想要消息,付錢便是,什麼消息都能得到。」燕妥沒有鬆口。

六王女笑了下:「你不是明白,我這般陣勢找你來,必不是一般的消息,需要燕妥你親自出手,才能得到。」

「如果不做,您便想著用傅家人來命令我嗎?」他失笑,「可是這位傅家人,可是沒辦法證明自己的身份,我可以不聽從。」

六王女沒有說話,看向青樂,青樂點了點頭,對燕妥說:「不如你我比試一場,輸的人便答應對方一個要求如何?」

燕妥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此時青樂站起身,行了禮,請他到庭外的比試。

僅留的幾位女官及侍衛見到這場景,交頭接耳起來。

「很久沒見到青樂大人親自出手了,沒想到這位燕妥大家的面子那麼大。」

「若是青音大人在,一定會生氣,即使是她的挑戰,青樂大人都沒理會過呢。」

「噓噓,青樂大人拿劍了。」

庭中的女子從一旁的武器架上隨手挑了把劍,轉身問對手:「燕妥大家需要什麼武器嗎?」

燕妥仍坐在原位,並不應戰。

「不過是切磋一場,你還沒答應什麼呢,燕妥不必如此謹慎。」六王女隨口說道。

話已至此,燕妥不得不站起身,也在武器架中拿了把劍,站到她五步遠的地方。

首先出手的是青樂,此時的她臉上沒有一絲笑容,一劍掃去,燕妥只是用劍格擋,見對手稍微退了一步后,趁勢攻擊。

幾個來回后,青樂佔據上風,燕妥氣勢仍強。

旁觀的某個侍衛說:「兩人都沒有殺意,與其說是對戰,不如說是用劍交流,打下去也是平手,不知殿下什麼時候會喊停。」

他們高估了六王女,這個完全不會武藝的女子光是喝茶看錶演都來不及,哪看得出什麼用劍交流,對戰無殺意這種事。

喊停的是燕妥,明明他防守為多,消耗的體力不及青樂,臉色卻比青樂還難看。

青樂見他收了手,將劍收起,恢復了女官的優雅。

「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怎麼會還活著?」燕妥喃喃出聲。

青樂沒有回答。

「是……是六殿下救你的嗎?」燕妥手緊緊地抓住劍柄,指尖發白,一字一頓地問。

「不是哦。」六王女可不想領這個功,她見到青樂姐妹時,她們活得好好的,即使她沒有收留她們,她們活下去也不會有大問題。

看看這狀態,應該是可以了,六王女站起身,吩咐青樂:「把事情和燕妥說說,說完就送他出宮吧,他進宮也累了。」

青樂稱是。

六王女等人走後,庭院內的氣氛明顯放鬆不少,青樂走到剛才的座位上,請他坐下:「沒想到這麼久了,你還能從蛛絲馬跡中看出傅家武學的痕迹。」

「難道不是你刻意透露給我的嗎?」她明明可以隱藏,卻透露了,證明了她就是傅家人。

青樂笑了一下:「是啊,他鄉遇故知,總是有些興奮,這麼多年了,第一次遇見故人,如果什麼都不說,豈不是可惜?」

「你到六殿下身邊,是為了查清傅家的事情嗎?」不然以她的驕傲,不要說伺候別人,多一句奉承都是不可能的。

她為他續茶,也為自己倒了一杯:「你誤會了。傅家的事情早已過去,我不想多提。」

「傅家整個家族被滅,你居然無動於衷?」燕妥氣極,口不擇言,說完后,看到她毫無笑容的臉,不禁止住了話語。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傅家被滅的過程,不需要查證。連探子遍布各國的飄零堂都查不到的東西,我一清二楚。因為清楚,所以不想提。」青樂抿了口茶,緩緩說道。

「你……你知道?是因為……」他不敢說下去,連他的飄零堂都查不到的消息,她卻知道,只能說明,那天晚上,她就在現場,親眼看著自己的家人死去!

兩人頓時沉默。

長呼出口氣,青樂臉上重新掛上了笑意:「來說說六王女想要的消息吧。你應該知道,此次三王子將帶軍出征,到西南與豐國人一戰,殿下希望你能得到豐國王宮裡的消息,特別是他們的王太子奉由的消息。」

「這事,交給國家的探子不就好了?為什麼要我出手?」

「因為,殿下不想讓國王知道此事。」

燕妥聽到這話,顯得慎重起來。

庭外風光正好,陽光灑在地上,影影綽綽,對於在這裡的兩個人來說,都是極少的寧靜時刻。

燕妥正望著外頭的光線出神,聽見身邊的女子說:「傅家早已不存在了,今日算是故人的一個請求,請你幫忙。」

這是解除了傅家與他們家族的主僕關係了嗎?燕妥轉頭看她,見她微笑著點了點頭。

「我送你出宮吧。」青樂沒有詢問原二小姐的事情,以燕妥的能力,想解決的話,這不過是小事,他這麼拖著,必有他的用意。

傍晚時分有些悶熱,烏雲密布,六王女推開窗戶,趴在上頭,自言自語地說:「快下雨了啊。」

「殿下,您這是?」剛送燕妥回去的青樂一回來就看到了那個趴在窗戶上的人,不禁問。

「啊,你回來了。」六王女笑嘻嘻地回頭看她,「如何?」

「原二小姐似乎很生氣。」她送燕妥回到住處,原二小姐的臉色十分難看,有點像是發現丈夫外遇的模樣,甚至不顧身份,諷刺她了幾句。

六王女保持著自己的姿勢:「她生氣也是意料之中的。」

天空中忽然落下了幾滴雨水,六王女探出手,感受到雨滴掉在自己的手心:「今天你辛苦了,去休息吧。」

「是。」

青樂正想退下,進來一個女官稟告說:「殿下,三殿下派人來說,過兩日是個占卜的日子,神殿將派人來為此次戰役占卜,請您一同參加。」

六王女只是說了句「我知道了」,不說去還是不去。

軍隊出征前的占卜在岳國是十分重要的儀式,不僅出征的主將需到場,占卜的神官也將是第一神殿的高級神官擔任,主要是為了祈求戰事的勝利。國王也將親自參與。

新年期間,王宮到處還沉浸在美酒宴會的氣氛中,就算是六王女也不可避免地被國王叫去喝喝酒什麼的,但是次數不是很多,畢竟她生冷的性子真的可以指揮她的人確實是少數。

「你是不是應該去母神殿一趟?從小到大,叫你多少次你都不去。」國王品著美酒,沒好氣地教育這個女兒,明明是冠上的是神女名號,卻從不去神殿,更別說祈福了。

下方的六王女晃著玻璃酒杯,固執地看著杯中的紅酒,一句話都不說。

「上次你救了我,用的也是那個力量吧。」國王回憶起剛遇見她的時候,還是個三歲的孩子,他接到神諭,在山中找到了她,也見識了她的力量,不過這個力量什麼時候是個頭,沒人知道,如果她不去問問神諭,又如何辨明自己的方向呢?

六王女放下酒杯,抬高手臂,原本是紅色的手鐲大部分都成了白色,只有四分之一還是紅色:「沒有那個力量后,我會變成什麼樣呢?父王,那個神諭沒和你說過嗎?」

「沒有。」

真是任性的神諭。

六王女收回手:「父王知道我的來歷嗎?」

國王皺眉,這一點他不是沒想過,不過清楚她的來歷的,除了神之外,恐怕只有面前的這個女兒了,偏偏她是個嘴嚴的,十幾年都沒透露出任何蛛絲馬跡。

六王女忽然笑了下:「這樣感覺還挺有神秘感的。」

「你願意和我說了嗎?」

「說什麼?」

六王女面對這個心眼多得跟馬蜂窩一樣的國王從來都不敢掉以輕心:「你都不知道的事情,我又如何知道?當時我還是個孩子呢。」

什麼叫睜眼說瞎話?這就是。

提到年前的事情,六王女倒是想起來一件事:「父王,我們打過賭的,如果我救了你一命,你要答應我一個要求。」

面對她時不時以平輩的口氣說話,國王俊美的臉上沒有勉強,笑眯眯地說:「什麼要求?」

老狐狸!

「您曾經說過,因為六公主是神女,所以並未公布過六王女的名字,我希望您能在近期找個時間宣布。」六王女拿了個點心吃著。

「哦?」聽到這個要求,國王揚起眉毛,他不認為她是要公開自己的身份了,「什麼名字?」

六王女嚼著點心:「六王女越落。」

國王縱容她讓一個女官假扮自己,是因為她從小到大經歷的暗殺太多,需要一個替身,但不代表他可以讓那個替身代替她的位置。

「你想做什麼?」國王想要知道她在打算什麼,現在外頭的人認定的六公主便是這個越落,反倒是真正的明珠成了在黑暗中見不得光的人。

「自然不是動搖國本的事情。」

國王無法認同她此時的模糊:「你沒有說清楚,我是不會同意的。」

六王女笑道:「但是你答應我了的,一個要求。」

「你知不知道,如果這事做了,即使你之後想恢復身份,可能都會讓人存疑,對你的名聲來說,並不是件好事情。」

「我知道。」

國王實在不明白這個女兒到底在想什麼,但是看她拿著當時那個要求一副無理取鬧的樣子,他來來回回想了幾次,試圖猜測她的意圖,都沒有成功。

「父王,答應吧,以後會和你解釋原因的。」六王女沒有把話說死,適當的留白讓這位帝王留有餘地,才能達到她的目的。

國王看她桌上的那盤點心已經快吃完了,知道她是真的沒有在意這件事,嘆口氣說:「好好好,按你說的做,不過我也有個要求。」

「我們打賭的時候,你可沒說有代價的。」六王女不滿地說道。

國王也是一副無賴的樣子:「只要你去一趟神殿,我就同意你說的事情。」

六王女沒想到他提出的是這個要求,稍稍吃驚后,放下了手中的點心,靜靜地想了許久,點了頭,該面對的,總是要面對的。

占卜前夜,守在六王女殿的女官們看著內室早已熄滅了燈火,面面相覷,太陽不過剛下山,吃了晚飯的六王女便命人關上了大門,獨自鎖在內室中,任何人都不得進入。

正逢青音守夜,看到這樣的場景,不禁扯了扯自己姐姐的衣袖:「我不在的時候,是發生什麼大事了嗎?為什麼殿下這麼反常?」

青樂也不得其解:「沒有啊,一切如常,即使是去參加了宴會,殿下的心情還是很好的。」最近也沒有戰事讓殿下憂心。

青音一屁股坐在大殿前頭的台階上,用她沒有多少神經的大腦思考著:「是不是越落那出什麼事了?」

「越落要麼是在公主殿,要麼就是在外頭代替殿下行事,沒聽她說些什麼。」

「真是奇怪啊……」

漫漫長夜,公主殿的女官們帶著疑惑,繼續著自己的事情,幾個試圖進入公主殿的黑影被悄無聲息地抓走,已經見不到明日的太陽了,這裡一切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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