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夏日裡的拜月禮如期舉行，夕陽西下之時，都城內不管男女老少，穿上色彩鮮艷的夏日紗衣，提著月亮燈，說說笑笑地往外城走去。三三兩兩的人們結伴出行，有的步行，有的坐上了牛車，時不時還有貴族的馬車經過。
一隊隊巡邏的士兵警惕地注意四周情況，以防有事件發生。今日不僅是貴族會參與，王族也會來，除去他們本身的護衛，外層還需都城的守衛護航。
要主持拜月禮的國師一行人早早來到了城外的祭拜所，準備晚上的事宜。小到要用的鮮花、布置祭壇的燈籠，大到王族、貴族們要站的位置，現場的維安，都需要一一重新檢查，以免出錯。
在忙碌的人群中，作為今晚主角的國師顯得十分無所事事，甚至還無聊地問了句：「六殿下到了嗎？」
「已經到了。」在一旁整理他衣物的神官回道。
六王女今日來得特別早，參加拜月禮的貴族小姐們也來得早。誰不知道丰神俊逸的國師會親自出席拜月禮？去年，他可是遠在某個邊陲小鎮親自安撫民心，缺席了拜月禮，時隔一年，一般人終於能再次見到國師的陣容，可不吸引大家前來？況且，這次不僅是國師大人親自主持，還有六王女作為女侍，這樣難得一見的組合，有生之年恐怕也只能看到一次了。
紅鳳官學今日特地放了一天的假，讓學子們前往參加拜月禮。這是每年的慣例，大部分的男學子們對這個並沒有多大的興趣，通常是找個茶館或是酒館，開心玩一天便過了。但是今年，他們集體出現在了拜月禮上，引發了不少少女們的矚目。即便有些家世一般，也改不了這些人未來前途無量，靠著六王女這棵大樹，拉拔起一個家族，不成問題。
「哎哎，瞧見沒，是青往大人。」學子中有人發現了站在一旁護衛的青往，他仍是那副嚴肅的表情，做的卻是一般侍衛在做的守衛工作，「威風八面的青往大人，原來這麼盡職盡責。」
「如果能讓我在六殿下身邊做侍衛，把我當馬騎都可以。」另一個學子笑道，「張紹，你說呢？」
一身勁裝的張紹晃著手裡的錦囊，四處環顧著，他對美麗的女子比較有興趣，至於青往，在官學禮已經見多了他那張臭臉，他不想看。
人群漸漸聚集，他們所在的位置擁擠起來，侍衛們隔開了人群，眾人只能遙遙看見裡面的場景，看見裡頭衣著華麗的貴族們。
注意青往著的學子們忽然發現，青往側了側身子，躬身行禮，能讓他低頭的，應該是……
祭壇的右側，出現了一名蒙面的女子，她一身白衣，雙手攏於腹前，頭髮上、脖頸上戴著寶藍色的珠寶，顯得清爽，卻不失華麗。仔細一看，她的白衣並非是簡單的白布剪裁而成，上頭刺著同色的花紋，即便一般人不仔細看並不能注意，卻顯得十分精緻。
眾人躬身行禮，她走過眾人身邊，站上前往祭壇的台階，接過身邊的神官送上的裝有花瓣的金盆，一點一點地撒在經過的道路上。眾人再次抬頭時，她已經站在祭壇下頭左側的位置，等待著那個主持的人出現。
國師的出場更為氣派些，八個神官組成的護送隊伍先開道，國師過了一會兒才姍姍來遲，和平常的裝扮沒什麼兩樣，還是母神殿的神官袍加身，一副高冷的模樣，不苟言笑，這般嚴肅的樣子，也無法阻止少女們竊竊私語，臉帶桃花地望著他。
六王女瞥了他一眼，立即收回了目光，這人模狗樣的，不愧是她塑造的第一吸睛角色，神秘又完美。
國師走上祭壇，六王女落後他兩步，手裡依舊捧著金盆，後頭幾個神官也捧著金盆，站在祭壇之下、她一手所及的地方。國師冠冕堂皇地說了幾句，然後便是從她手上接過金盆，倒入祭壇中間的活水中，讓花瓣隨著水流，在祭壇環繞一圈后，進入到祭壇下的銀盆中，由幾名神官護送放置好。
當所有的花瓣都進入銀盆后，環繞在祭壇四周的人群開始熱鬧起來，因為接下來，這些經過國師以及拜月女侍的手，由聖水清潔的花瓣，將由神官們分發給前來參禮的人們，這個時候可沒什麼身份差別，不管是誰，都有機會領到。當然，這些花瓣也有不少傳說，什麼多年不孕的小夫妻拿到了一片，回去立馬就懷上了，什麼嫁不出去的女子拿到花瓣，沒多久便嫁出去了，什麼久病的老人一下子就站起來了，說什麼的都有。
這個分發過程需要的時間比較長，國師和女侍仍是需要在現場，一方面是震懾眾人不可擁擠，另一方面也是等待拜月禮的剩餘禮節走完。
因兩人離眾人距離有些遠，國師突然和六王女說話，也沒人聽到他十分莫名巧妙的問話：「今日，真的是六殿下親自出席嗎？」
六王女反問：「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聽說六殿下原來的第一女官在西南戰場上受了傷，按理說，以殿下往日對屬下的關心，應該會親自去看看才對。」國師平日里話不多，並不是他天性如此，只是因為要維持所謂的國師高冷的形象，熟悉他的人都知道，真要戳開了他的話匣子，他也比一般人更煩。
六王女目視前方正在領花的人群，說：「如果真是如此，我又怎麼在這呢？」
「所以，我才想問，你真的是六殿下嗎？」他同樣望著人群，嘴巴卻沒停。
「不知道大人聽到了什麼荒謬的傳言，才會有此猜測。」六王女筆直地站著，「但是我想，大人還是不要信比較好。」
國師忽然側頭，盯著她的眼睛和臉看了許久，看到她有些發毛時，才轉過頭去，說：「我本來是半信半疑，不過看來這的確是假消息。」
六王女心裡哼唧了聲，搞得好像真是從她這遮了半張的臉上看到了什麼一般，要真是如此，她還是能透過人的眼睛看到那一閃而過的憤怒呢，還以為人的眼睛是顯示屏啊，時不時給你來點心情特效。
「殿下不信我？」國師又問，看來真是因為太無聊了。
恰巧，六王女也無聊著呢，便回道：「我與大人不過見了幾面，就算現在是個假的我站在這裡，恐怕大人也不會知道的吧。」
「雖然只是見過幾次，不過我想，我還是不會認錯人的。」國師答，「殿下，你真的用你的眼睛，看過這些人，這些風景嗎？」
他這是當她這雙眼睛是瞎的嗎？六王女心裡忍不住吐槽：「大人，我的眼神好著呢。」
「六殿下，我換種問法吧。」國師對著正沖他聲嘶力竭大喊的姑娘點了點頭，繼續說道，「你有真的近距離看過他們嗎？不是當作旁觀者的身份，而是親身去體驗這個世界的人事物。」
這一瞬間，六王女明白了他說的什麼意思，她一直以來，確實是用旁觀者的身份，甚至可以說是居高臨下的眼光，看著這個世界的一切，她在另一個世界喜歡的美景、美食，在現在的她眼中，根本無法發現。六公主殿華麗雅緻，她看不見，這裡風景如畫，她也不會注意，她每日做的，便是讓這個國家如她以前構想的那樣運轉著，如同瘋魔中的人，除了這件事，什麼都不管不顧了。
大多數人，會將她這種情況，看成是天生的冷漠與王族的驕傲，然而，這個沒見過她幾面的人，卻說出了這樣的話。多智近妖，她腦中跳出這句話。
「不僅是你，你身邊那個奇怪的小女官，同樣給我這種感覺，不過她比你更加真實些。」國師環顧四周，「怎麼許久沒見過她了？」
六王女攏在袖子中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轉動著腕上的手鐲，說：「身為女官，要做的事情很多，大人許久沒見，十分正常。」
「哦，對了，我有個小妹妹，聽說到了六殿下身邊伺候。」自擔任國師以來，他與張氏家族的聯繫便很少了，此時卻提起了這麼個人，看來是和他關係不淺。
「張家的小姐，怎會到我身邊伺候？大人莫不是在開玩笑？」能進內殿的，她多少都有點印象，她沒想起有哪個是張家小姐。
「殿下想不起她來也是正常，聽說她在殿下身邊伺候了一回，便被趕出了內殿。」
喲，這是給自家妹妹討公道來了？
「若是殿下不滿意她，希望能儘早將她趕出宮，免得她惹出禍端。」話鋒一轉，他淡淡地說著，彷彿不是他在勸人驅逐自己的妹妹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