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在越落去見喻畏的時候，六王女窩在她的公主殿里，也在準備著和鳴族長的會面。
除了岳國王族無姓，不管是貴族還是平民，都有自己的姓氏。其中，地位最高的，便是金字塔頂尖的八貴族。一個大姓中，有族長和長老之分，族長是一族之長，為道德上的約束者，長老則是權力的擁有者，通常是極具實力的實務管理者，通常是一人兼任，也有少數是兩人擔任。而這位年輕輕輕的鳴家族長，不僅在當年一舉奪下了長老之位，連族長的位置也從更年長的長輩那裡搶了過來，加上近幾年他在朝堂上的表現，顯示了這個人的野心與謀略，不可小覷。
六王女自認不是這些謀略家的對手，只能從自己知曉人物的外掛里，找到些可以對抗的蛛絲馬跡，希望這次會面能夠得到她想要的東西。她手中重要的籌碼，便是前鳴夫人，現在懷著孕的木夫人。這一點，鳴長老也知道。
公主殿內室大門緊閉，六王女在裡頭倒算是逍遙。越落在外露面的時刻，便是她隱藏於黑暗的時候，她已經習慣了。
「木族長怎麼說？」六王女問。
老木長老過世后，木家底下的人爭鬥不休，又因沒有真正穩定大局的人，最後這堂堂八貴族之一的木家，居然因此成了少數長老和族長之位分別由兩人擔任的家族。無才又愛斗，她都能想象，未來的幾年，木家將從八貴族中的中等家族，一路掉到最後了。
此次木夫人畢竟還是木家人，為了不讓木家拖後腿，她特地叫青雖去了趟木家，進行了「交流」，以免壞事。
「青雖去見了木長老和木族長后，兩位就勒令木氏上下閉門謝客，看樣子是不想摻和我們的事情。青雖說，木氏是指望不上了，只要他們不出來，對我們便是有利的。」青音答道。
原本她還希望青雖能說服他們稍微出來為木夫人站站場子呢，沒想到，已經怕事到這樣的程度。罷了，這事終究還是要他們自己解決。
見面的那天，忽然下起了雨，正在梳妝打扮的六王女望向窗外，不禁皺了皺眉，她向來不喜歡濕漉漉的雨天，特別還要在這種天氣出門，心情更是不好了。
見鏡子中的小女官為她插上第三根發簪，她揮了揮手，叫她下去，小女官臉色白了白，兩隻眼睛像是要沁出水來，青音見狀，立即上前替換了她的位置，並示意她趕緊出去。還在惆悵著怎麼下雨了的六王女沒有注意到這個小細節。
小女官走出殿門便忍不住哭了出來，在外忙碌的女官們面面相覷，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平日里和她比較相熟的女官們將她拉回供女官們休息換崗的偏殿，一看有人安慰著，她更委屈了，哭得稀里嘩啦的。
「發生什麼事了？你被殿下斥責了？」內殿伺候的人不多，能進來都是同一批女官中的佼佼者，這個小女官是剛進來那批選拔出來的，性子嬌憨，平常大家都很疼愛她。
她只是哭，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幾個安慰的人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只能是七嘴八舌地安慰著她。
與小女官一同在內殿伺候的另一名資深的女官走進來便看見了這個場景，忍不住說道：「你們別安慰她，她有什麼好哭的？殿下一句責難都沒有。」
那……怎麼哭成這樣了？
「早和你說過，殿下喜愛素雅，簪子髮飾數量不能多。殿下不愛雨天，臉色會難看些。你今日是把平常的教導都拋到天邊了是吧，非要殿下親自提醒你，你才會知道自己犯錯了？」這位女官是她的教導前輩，說話口氣自然嚴厲。
幫著小女官擦淚的胖臉女官聞言，有些緊張地問：「殿下生氣了？」
「怎麼可能！殿下是什麼脾氣的人。是青音大人看不下去，讓她下去了，最近半年，你都不要在殿下身前伺候了。」她也覺得丟臉，氣憤地找了個位置坐下。
「我，我不是故意的，只是覺得這樣好看，所以才試著……」小女官抽噎著說。
「你覺得，你覺得，誰在乎你的感覺？」女官見她還在狡辯，聲音猛地大了起來，「別當你還是張家的小姐！」
張家，八貴族之首，僅僅幾個字便能知道這個家族的地位。王族之下，地位最高的，莫過於張家。除了族長在國王身邊擔任全國政策制定者的角色外，這一輩中，地位最崇高的，便是國師。張家人一出現，連王族都要禮讓三分。不過，這個影響力，還沒有傳進這王宮中。
張小女官在張家裡還算受寵，不然也不會被派到這六王女殿里當女官了。但是又恰恰是因為自小被捧在手心裡，進入這宮中伺候別人，讓她十分不適應。特別是六王女身邊的貴女是經過國王層層挑選的，不管是出身還是才能，都是佼佼者，讓一向自以為優秀的她落差感更大了。這次能作為新選拔出的女官到六殿下身邊伺候，張家在後頭出力不少，沒想到剛去，就聰明反被聰明誤，出了這件事。
胖臉女官趕緊出聲安撫那位女官：「別生氣別生氣，殿下都沒生氣呢，你怎麼氣成這樣？」
恨鐵不成鋼，她還以為自己的這個後輩很聰明呢，沒想到，給她重重地打臉了。
「好了，你也別哭了。這事你要吸取教訓，多磨練磨練。殿下沒責怪你，青音大人也沒說什麼，你別哭了，擦擦臉，清洗下，趕緊去做事吧。」
張小女官這才忍住了淚水，進去梳洗了。
胖臉女官坐到那個女官的身邊，說：「殿下不會在意這些小事的，你也放寬心。」
「你都沒看到，青音大人直接上前，示意她下去的時候，我整張臉都被丟盡了。她該慶幸，現在的第一女官是青音大人，如果是青樂大人，直接丟到外殿去還算是輕的。」
小小的舉動，便在內殿女官中掀起巨浪的兩人，倒是沒發現這些。六王女看著越下越大的雨，忍不住抱怨了句：「怎麼就今天下雨？」
青音耳朵靈，聽到了，說：「殿下想要改時間嗎？」
「不用了。」她嘆口氣。
大雨之中，一輛被十人護送著的馬車進入到了都城西邊的一座精緻宅院。馬車沒有停留，直接從側門進入，直通到宅子內。
已經收到下人通報的木夫人挺著肚子，被木小姐扶著，走到房門外，迎接馬車內的人。只見侍衛撐開數把傘，守候在馬車旁，裡頭坐著的女官先下了車，接過其中一把，馬車裡的女子才慢吞吞地走了出來。
髮飾雅緻，衣著簡單，臉上則是用面紗擋著，只露出了一雙烏黑的眼睛。木夫人不敢再盯著，躬身行禮。
「起來吧。」六王女快步走進屋內，眉眼笑笑的，聲音也很柔和。
「木薪來了嗎？」她又問。
木夫人答：「已經到了，在外頭等著。」
「讓他進來吧。」六王女看看時辰，差不多鳴族長也要到了，在那之前，她還是想問問這位木夫人的意思。
六王女在大廳的主位上坐下，青音則出去叫木薪了。
木夫人轉頭對著木小姐點了點頭，木小姐上前，行大禮：「六殿下，請你饒恕小女在之前的失禮。」
哦，這位就是嚷嚷著要嫁給吧國王，還被國王稍微惦記了下的木小姐啊。她有些好奇地看著木小姐，說：「沒事，你起來吧。」
木小姐不敢不從，低著頭站了起來。
「抬起頭來。」
木小姐不知道她意欲何為，只是聽從命令，抬起了頭。木小姐長得極為明艷，是岳國人審美中喜愛的美人。不像是越落清冷的氣質，可能更多岳國人會覺得這樣的美貌，才是真正的國色天香。這也難怪國王對這位姑娘有印象了。
六王女自顧自地點了點頭，讓她們坐下。
「木夫人，趁著鳴族長還沒來，我最後問你一次，你真的不願再回去嗎？」六王女說話簡單直接，畢竟這事關係到人家的夫妻關係，她可不能擅作主張。
「是的，殿下。」木夫人沒有猶豫。
說實話，她欣賞這種當機立斷的女子。六王女笑了笑。
這個時候，青音領著木薪進來了。木薪頭髮、肩膀都濕了，不過他似乎沒在意，上前行了禮，便在木小姐的身邊坐下。青音則回到了六王女的身後站著。
「上次還來不及感謝族弟的幫忙。」木夫人站起身行禮，木薪立即回了禮。
「木夫人在這兒住得還算習慣嗎？」六王女問。
木夫人答：「習慣的。妹妹也在這陪我。」
又提到了木小姐，六王女有些八卦地想，如果這個時候，她問木小姐還想不想進宮，不知道她會回答什麼。打住打住，她在想什麼呢。
幾人正聊著，門口守著的人進來說，鳴族長到了。
遠遠地便看見，鳴族長一身黑衣，帶著侍衛走進來了。
木夫人有些不安地換了下坐姿，木小姐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肘，示意她不必擔心。
鳴族長一進大廳，眼睛便落在了大著肚子的木夫人身上，這段時間她一直不讓他見她，這還是兩人和離后第一次見面。看她的氣色，似乎挺不錯。他不希望看到她憔悴的樣子，可是看到她這麼無憂無慮的樣子，他又有些火大。
不過，今天他來，首先要解決的，是這個坐主位的六王女。
他微微躬身行了禮，不等她叫起，便自己走到右首的位置，大廳內一時間沉默下來。
「六殿下，這本是我的家事，殿下如今插手，是想我做什麼呢？」鳴族長見到這位六王女的次數不多，一來是他屬於文官，與在帶軍的六王女接觸不多，二來六王女被國王保護得很好，基本不太露臉。這次的事情，算是讓他第一次知道這位殿下的手段。在眾多事情中，她居然挑出了他這個軟肋，他不信她是白白做這事的。
六王女跟這些貴族打交道這麼多年，多少知道點技巧，她故作輕鬆地說：「鳴族長不是知道嗎？您的妻妹求到我的面前，跪了幾日，我見其不忍，便叫木薪來處理這件事。木夫人去意已決，我自然尊重。」
似乎是突然想起了鳴族長這段時間一直想見木夫人，六王女說：「聽說鳴族長最近常常在這宅子附近徘徊，是為了什麼呢？」
「為了什麼？」他冷笑一聲，「為了見我的妻子和孩子。」
木夫人摸著肚子的手頓了頓，看了他一眼，只是淡淡地笑笑。
「但是顯然，你這樣的舉動，木夫人並不接受。」六王女並不示弱。
鳴族長冷哼一聲，望向對面的木夫人：「你還要躲我多久？你懷的是我的孩子，難道要在這小小的宅子躲一輩子？」
木夫人明白他說的，的確，畢竟他是孩子的父親，鳴家勢大，她能躲得了一時，也躲不不了一世。她也清楚，六王女幫她，有其目的。不過，她信六王女。於是她說道：「這事，我聽殿下的。你是孩子的父親，我也不會攔著你見孩子。」
六王女看他們交流得也夠了，說：「青音，送木夫人進去休息吧，我單獨和鳴族長談談。」
「是。」
大廳內只剩下鳴族長和六王女了。
「說吧。」鳴族長放鬆了姿勢，說道。
六王女望著門外，說：「鳴族長，說句不好聽的，八大貴族中，鳴家屬於末流。就算你在現在如何努力，前頭的人基本是沒機會掉下來的。」八貴族所處的位置基本是世襲的，除非是像木家這樣自己作死，死了撐場的老子，還自己人互相拉著族人下來，掉了一個個重要位置。
「所以呢？這與你有什麼關係呢？」
「如果說，我可以給一個機會，讓鳴家，不止是現在的位置呢？」
鳴族長緊緊地盯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