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自知越落接手的第一天，應該給她點時間適應，六王女很早便躲開了，這對她來說，也是常事，不過在這個瞬間，她不知道該往哪裡去。她漫無目的地站在出宮的路上，一動不動，卸下六王女的身份，她竟不知道自己還剩下些什麼，她在這個地方，甚至連名字都沒有。
她仰頭，看著王宮的高牆，看到了這藍得一點陰影都沒有的天空，她不由地往牆邊的陰影躲了些，話說，她是不是應該給自己取個名字呢？有個假名什麼的。腦袋裡盤旋了幾個之前耳熟能詳的大明星名字，她突然醒悟到，她就算用自己原本的名字，也不會有人查到什麼，她現在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嗎？
「哎呦，真巧。」
這聲音是？
她轉過身，見到了身後的那群人，面無表情，心裡卻在咆哮，什麼鬼，她都改路線了，怎麼還遇見他們！
「小女官，你出宮嗎？」涗埔湊到她面前，笑嘻嘻地問。
她沉默了一會兒，沉默到其他人以為她不會回答的時候，她點了點頭。
「你家殿下讓你出去辦事？」
她搖了搖頭，不是辦事，她是閑逛，無聊地閑逛。
涗埔一聽，更加興奮了：「你是偷溜出去玩嗎？」
誰說她是偷溜的？她是正大光明地好嗎？
這個時候，一向不管涗埔的國師開口阻止了他繼續問：「涗埔，夠了。」
涗埔立即轉身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不過面對她的時候，還是笑嘻嘻的調皮樣，顯然並不是真的懼怕國師。
國師等人起步準備走的時候，國師看了她一會兒，突然問：「要和我們一起走嗎？」
涗埔和其他神官對視一眼，臉上寫著，這什麼情況！
她睜大了眼睛，一副驚訝的樣子，可能是見過大世面，遇到這樣的情況，她只是考慮幾秒，便露出笑容，點點頭。
這下，剩餘的人都不知道他們打什麼啞謎了。
按身份排位的話，她是六王女身邊的女官，還不是近身的一等女官，跟這些母神殿出生高貴的高等神官相比，是較低的，所以她很自然地走到了他們身後。
國師掃過她的身影，開了口：「站我身邊來。」
涗埔的下巴都要掉下來了，別看國師整天溫和有禮的樣子，性子最是愛潔且有領地意識，現在不過是見過幾次面的小女官，是什麼能讓他青睞？
六王女不是矯情的人，何況是國師下了命令，骨子裡她還是那個人人平等的世界里來的，對於這些還是覺得理所當然。她走到他身邊，沖他笑了笑。
看到她的笑容，他禮貌性地回以一笑。
這一笑，讓她晃了晃神，她連忙低下頭，老天爺，這位可是完全按她喜好，私心寫的人物，這好像是把你夢中情人真實地展現在你面前，你哪有不動搖的道理？
國師打量她，她穿的只是簡單的六公主殿女官服，身形不算好，頭髮較一般女子的短一些，好像是曾經剪短后再留的長發，髮髻是規規矩矩的女官常梳的，沒什麼配飾，有的只是固定的那些發簪而已，全身上下，規規矩矩，沒有一點錯處。不過，還是個小姑娘……他笑得更有深意了。
她還在沉浸於自己的世界，聽見他問：「你幾歲了？」
問這個做什麼？她舉起雙手，比了個十五的手勢。
「十五歲，許人了嗎？」
什麼意思！後頭伸長了脖子偷聽的神官們齊聲在心裡大喊，大人，你什麼時候關心一個小姑娘終身大事了？你不會是……
六王女想了下自己寫的稿子中，這位國師大人並沒有什麼春天來了的時候，現在問她，估計是好奇吧，她搖了搖頭。
「想去神殿嗎？」他又問。
她瞥了他一眼，搖頭，可能覺得這樣快速拒絕會令人疑惑，她指了指宮外，又做了走的手勢，表明在宮外逛逛，不去神殿。
因為她不說話，後頭的幾個神官也不說話，唯一說話的國師今天顯得話異常多。不過他並沒有覺得不合適，他從小到大順風順水，任性慣了，又長期身處高位，做事都按自己的心意來。現在，他就是想多了解一點這個奇奇怪怪的小女官。
在她和國師進行談話的時候，越落作為六王女的第一天也開始了。首先要處理的，便是那個冒牌女官的事情，這不是一般的事件，最終要怎麼樣，還是要看上頭是怎麼決定的。而現在，這個交到了越落的手裡。
她看著手裡的捲軸，青樂站在她旁邊，等待她的決定。她看起來有些猶豫，來回走了幾趟，抬頭看了看青樂，說：「公之於眾，按照冒充貴族及女官的罪名定罪，務必把消息傳到慶城去。盡量收回她的財物，還給百姓。此外，監獄里的那名刺客，送他回去，叫他嘴閉緊點。」
「確定不秘密處理嗎？」現在幕後的人還未找出，如此大張旗鼓地，是不是會打草驚蛇？
越落說：「不用了，該知道的早知道了，隱瞞也沒用。當務之急，還是要挽回六公主在慶城百姓中的名望。」
「好。」青樂見她思慮清楚，沒有繼續勸說。
下決定是下決定了，她還是產生不安，畢竟不知道做了決定后，最終得到什麼影響，聲音低了些：「我這樣做，是對的吧？」
青樂拍拍她的手臂，安慰道：「考慮周全后，什麼結果，我們都可以承受的。」
她鬆口氣，點了點頭，臉上的表情終於沒那麼嚴肅了。
「今天青往報告說，紅鳳官學學子的挑選，今天會公布名單，你要親自出面嗎？」
往年，雖然六王女沒露出真容，但是都去了，這是對紅鳳官學的一種重視。既然是傳統……她回道：「去，還是跟往年一樣，不露真面目。」
「明白了。」
青樂又問了幾件宮裡的小事，得到回答后，準備離開內殿。越落攔住了她，今天開始，未來超過一個月時間，她將待在這個本屬於六王女的宮殿，過著和殿下一般的生活，這讓她感到非常不舒服，有種鳩佔鵲巢的偷竊感。
「我是不是應該，另找個地方居住比較好？」越落絞著手指，詢問道。
青樂愣了下，眼神柔和了許多：「既然殿下吩咐你住在這，你便住著吧，別擔心，不過是一個月罷了。」
越落咬了下唇角，點頭。
事實上，國師是可以坐馬車甚至是騎馬進入王宮的，但是今日為了這個小女官，他們一群人馬車也不坐了，硬是走了半個時辰，才走到了宮門。
六王女不會騎馬，平日里走路多，這點路程不算什麼，令她刮目相看的是，這群神官體力居然不錯，陪她走到宮門，一句抱怨都沒有，精神奕奕的模樣。後來一想，岳國的貴族多少都會習武，跟她這個弱雞不同。
既然她說了不去神殿，意味著到了這裡，他們應該分道揚鑣了。默默吹了一陣的冷風，她瞅了一眼什麼話都不說，也不走的國師，勉強揚起笑容，指了指左邊，示意自己該走了。
國師該問的問了，沒什麼多說的，上了自己的馬車，馬不停蹄地便走了，沒車坐的六王女癟了癟嘴，不能比，不能比。
那麼，現在她該去哪呢？她環顧四周，王宮周圍沒什麼行人，走動的大多數是貴族以及貴族的隨從們，她還是往一般人群中走走，可能會有接下去往哪走的靈感。
從寂靜的貴族居住區穿過，高牆內時不時有一些美麗的花葉探出，她心情極好地欣賞著這些風景，聽一些從這些大宅里傳出的聲響，有些是好的，有些聽著殘忍，根據自己聽到的，她調整著步調，盡量讓自己不受這些影響。這似乎有些殘忍，但是僅從聽到的東西，是無法判斷到底是發生什麼事情的，在這生活多年的經驗教導她，不要以一面之辭去判定任何事情。
等她走到平民聚集的街道時，總體還是保持著好心情。呼吸著摻雜著各式氣味的空氣，聽著不同小販的叫賣聲，時不時還有經過她身邊的人們，她肚子有些餓了，環顧一周，看到了自己經常吃的燒餅，她快走幾步：「老闆，給我兩個。」
「好叻！」
邊走邊吃著剛出爐的燒餅，她臉上的笑容一直沒有落下，走走停停，看著什麼都新奇。她之前沒有這樣純粹以觀賞遊玩的心情看這一切，更多要考慮的是，趕上時間，順利把事情安排好，導引該去的人到該到的地方。
幾個小孩追跑著，一不小心撞到她身上。後頭前來查看的年輕母親慌張地將孩子拉到自己的身後，跪下身子：「小姐，是孩子頑皮，求您原諒。」
旁邊的人慌慌張張地遠離，生怕沾上這事。
六王女扶起那位母親，笑了笑：「沒事，你孩子沒撞疼我，帶他們走吧。」
「謝謝小姐。」年輕母親連忙帶著自己的孩子行禮，趕緊走了。
她低頭一看地上凄涼的咬了一半的餅，有點可惜，她拿出另一個餅，啃著繼續走，沒想到聽到一群人在後頭議論，人總是這樣，如果背後有人在說自己，大腦會很快意識到。她停下了腳步，確定這幾位姑娘，真的是在說她。而且不避諱她知道，甚至要她的解釋。
「喂，站住！」
她轉身，面對這幾位衣著華麗的姑娘：「叫我？」
「對。你知不知道，剛才你的行為，侮辱了你女官的身份。」其中一個女子張口就來，那能飛上天的眼神顯示她確實是目中無人。
「沒錯，你是哪家的？」另一個女子說道。
她反問：「我怎麼侮辱女官身份了？」
「面對平民的衝撞，你居然就這樣放過他們？平民對貴族，應該是絕對的尊重。」
她直視著她們，沒一點懼怕，先笑了幾聲，有些放肆地說：「我想，按照你們所謂的那一套論調，以你們的身份，應該沒資格指責我吧？讓我來猜猜你們的身份，要麼是大家族的旁支之女，要麼就是小家族的女兒，不管是哪一種，似乎都沒有給你們足夠的眼力和教養，讓你們不要去指責一位顯然身份比你們高的女官。所以，現在請你們閉嘴。」
其中一個女子扯了扯同伴的衣袖，後頭的隨從們也趕緊勸了勸自家主子，她們這才沒有多說什麼，離開了她的視線。
她得意地啃了口燒餅，這種隨意碾壓對手的勝利感還真是不錯，無傷大雅的吵架，還是蠻有意思的嘛。
「原來六公主殿隨便一個女官，都可以這樣放肆？」
她今天是不宜出行嗎？
她眯眼看著走得越來越近的人，終於在對方離她四步遠的地方辨清對方是誰了，原氏嫡次女，原二小姐，因為這位在宴會上的驚人之舉，即便只見過一面，她還是認出了對方。她微微躬身，行了禮，八貴族之一的小姐，她還是需要行禮的。
原二小姐帶著幾個侍女走近她，臉上滿是陰鬱，完全不像她見過的那個從容的貴族小姐。
「六公主殿內的小小女官，居然也能如此，真是了不起。」口氣里滿滿都是諷刺，配上她那張有些扭曲的臉，顯得怨氣十足。
這個時候，別往槍口上撞。她只是行著禮，什麼都不關她的事，她只是個小小的女官，什麼燕妥大家離開都城，拋棄原二小姐的，她不知道。
可能覺察到自己在這大庭廣眾之下為難一個女官不好看，她很快便帶著人繞過六王女，六王女得以繼續自己的逛街之旅。
接下來的行程很順利，無災無難，也沒有突然冒出來的貴族小姐找她麻煩，當她快要傍晚的時候才回到宮裡時，吃得飽飽的，玩得爽爽的，笑容也很燦爛。
不過她的笑臉，對應的是越落皺著的眉頭。她失笑，敲敲越落的頭，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說：「我聽青樂說了，不是挺好的嗎？怎麼還是一張苦瓜臉？」
「殿下，你真的放心把重任交給我嗎？」越落坐到她身邊，說道。現在她還在呢，要是沒這個人，她還能這樣做出決定嗎？
「越落，你可以的，你天生便可以，現在缺少的只是歷練，我相信你，你也該相信你自己。」六王女從袖子里掏出在街上買的糖果，「我給你帶了這個，嘗嘗。」
越落接過糖果，拿了一顆放在嘴裡。
「不要害怕，你做的決定，總是對的。」畢竟是推動全文的女主嘛，比她這個冒牌貨可以任性多了，任何的行為，都是正常的。
她突然興奮地問越落：「越落，你知道都城還有哪好玩嗎？我今天只是去街上逛了逛，明天想去新的地方。」
越落愣了愣，看見她的笑臉，也笑了：「我不太清楚，不過你問問青音，她比較知道。」
「你說得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