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女局長（2）

那次門診后不幾天，在馮笑夜班后，那位姓林的女局長給他打了一個電話。馮笑也不知道她是從哪裏找到自己電話號碼的。「馮醫生，我想請你吃頓飯。有空嗎？」

「林局長，吃飯就用不着了。有什麼事情的話你儘管說。」想到那天她來看病的情景，他心裏頓時對她產生了一種憐惜，所以在電話上極盡客氣。

「沒事。就想請你吃頓飯。馮醫生，我可是把你當成朋友了啊，這個面子總得給我吧？」她說，語氣軟軟的。馮笑想到她是局長，那天在病房那麼強勢，但她畢竟還是聽了自己的話後來並沒有再去為難余敏。而且，上次她到門診來他是一種特意，這本身就說明了她對自己的信任。所以，他答應了。

他覺得，林育找自己絕不是僅僅要想請吃飯。這裏面的道理很簡單：那天門診的事情對一個女人來講是很尷尬的事，在事後本應該避之唯恐不及才對。

吃飯的地方被她選在了距離醫院不遠的一處五星級酒店裏面。這當官就是好，這樣的地方我還從來沒來過。當馮笑步入到酒店的大廳、看着富麗堂皇的四周的時候不禁在心裏想道。

到了后才知道這裏原來是西餐廳。裏面的人並不多，不過環境很優雅。馮笑進去后便聽見溪流般的音樂聲在耳邊潺潺流動，心裏頓時有了一種如沐春風的感受，腳步也開始變得輕快起來。

一架大大的漂亮白色鋼琴，一位長發披肩的漂亮女孩正舒緩着她那雙修長的手閉目彈琴，她已經完全沉醉在自己的琴聲裏面。馮笑看着她，不禁有些痴了――多麼漂亮的女孩子，她是如此的絕美，如此的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或許她早已經忘卻了四周的一切世俗，正徜徉於她自己的童話世界裏面。。。。。。

不由得停住了腳步，試圖與她一起進入到她的音樂世界。他發現，自己已經被藝術的美所俘虜。「馮醫生。。。。。。」猛然地，一個聲音傳來。急忙朝那個聲音看去，是她，那位叫林育的女局長正在朝馮笑招手。他心裏微微地嘆息。

「謝謝你能來。」馮笑在她對面坐下后看見她在朝自己微微地笑。

「我不會拒絕一位朋友的邀請的。」他也朝她微微地笑，隨即又說道：「我們都需要朋友的，你說是嗎？」

她一怔，隨即嘆息著說：「馮醫生，你說得太對了。」

「林局長，我只知道你姓林，還不知道你的全名，也不知道你是哪個局的領導呢。」服務員給馮笑端來了咖啡，應該是她早就點好了的。馮笑淺淺地喝了一口，隨即問道。

「今後你就叫我林大姐吧。我在朝陽區民政局上班。」她微笑着說。

「你還這麼年輕，我怎麼可能叫你大姐呢？」他笑道，隨即又問：「民政局是幹什麼的？」

她詫異地看着他，隨即笑了起來，「看來你們當醫生的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啊。」

馮笑笑道：「只是聽說過這個單位，你們具體幹什麼的我不知道。好像是發放補助什麼的吧？」

「那只是一個方面。」她笑着說，「我們負責的範圍很多，說起來也很複雜。不過有一方面的工作與你們醫院有關係。」

「哦？是嗎？」這下輪到馮笑詫異了。

「是啊。你們治死了人，我們負責火化和安葬。」她說，隨即掩嘴而笑。

馮笑詫異了一瞬，隨即也笑了起來，「原來是一條生產線上的。」

就這樣，馮笑和她就開始變得隨意起來。

她吃西餐的動作很優雅，而馮笑卻顯得有些笨拙。不過他很快就掌握了使用刀叉的技巧。他發現，吃西餐與做手術差不多――用叉子固定食物，然後用刀子切割。

不過，優雅這東西可是不能夠在短時間裏面養成的。

「馮醫生，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在這麼短的時間裏面對你產生信任嗎？」她吃下一小塊六分熟的牛排，然後放下叉子，用紙巾沾了沾唇，微笑着問道。

馮笑繼續地切割面前的牛排，將它切成許多的小坨。「為什麼？」他問。

「因為我那天從你的眼中看到了一種其他人沒有的東西。」她說。

馮笑頓時詫異了，隨即放下了手上的刀叉，「是嗎？我自己怎麼不知道？」

「你是一位非常合格的醫生。你的眼中有着對病人發自內心的柔情。」她說，「那天，我本來心情特別不好，很想去好好教訓一下那個女孩子。但是，我到了你們科室后，當你冷冷地對我說話的時候忽然發現，你的眼神中有着一種淡漠，還有就是，我看見你對那個女孩流露出了一種自然的溫情。當時我還以為你喜歡上了那個女孩呢，但是後來我發現不是那樣。所以我頓時明白了，那是一種純粹的醫生對病人的溫情。你的眼神很純凈，不帶一絲的雜色。那一刻我就知道了，你是一個很正派的人。與其說當時是我的火氣消失了，還不如說是我被你的那種純凈感染了。那天離開醫院后我就想，或許你是一個值得信任的人。」

林育在心裏暗暗地慚愧。因為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時候的他確實對余敏有着某種期盼。「我的職業要求我們這樣。」他說。

她卻在搖頭，「不，職業要求僅僅是一個方面，最重要的是，你的內心很純凈。」

「謝謝。」他說，心裏越加慚愧。

「馮醫生，你是不是覺得我這樣的女人很可笑，而且還很可悲？」她忽然地問道。

他搖頭，「不，在我的眼裏，你是一個遇到了問題的病人。而我是醫生，我的責任就是解決好你的問題。僅僅是這樣。林局長，有句話不知道我該不該對你直接講？」

「你說吧，我聽着呢。」她低聲地道。

「你到門診來的事情。我並不認為你是為了發泄，我覺得你是在折磨你自己。林局長，你是女人，而女人永遠都是美麗的，你不該這樣。」他嘆息。

她怔住了。

「對不起，也許我不該對你說這樣的話。不過，我說的是真話。」他繼續地道。

「馮醫生，你說得對。謝謝你。看來我認你做朋友沒錯。」她的聲音變得幽幽的起來，「我和他是大學同班同學，畢業后我們都分到了省城。那時候我們真苦啊，每個月除了吃飯的開支外連買衣服的錢都沒有。不過我覺得那時候的我們很幸福，因為我們總是互相鼓勵、互相攙扶著去面對一個個的困難。後來，我們的境遇慢慢地發生了變化，我們的才華都慢慢地得到了上級的認可。但是，他卻變了，完全地變了。。。。。。你說得很對，我是在折磨我自己。在別人的眼中或許我是一個成功的女人，但是他們不知道，一個被自己男人拋棄了的女人，即使她在事業上再成功也是失敗者。對於我自己來講，根本就無法去面對自己現在的一切。唯有。。。。。。唯有在你面前，因為你是醫生，一位我覺得還可以信任的醫生，只有在你面前我才可以放心地將自己完全地敞開。馮醫生，有時候我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我覺得自己竟然會莫名其妙地對你產生這樣的好感，並且會在你面前忘卻所有的羞恥。。。。。。」

聽着她的聲音幽幽的在耳邊迴響，甚至還有一種如泣如訴的味道，馮笑頓時忐忑起來。

是的，他很忐忑，因為從她的話語中馮笑聽出了一種不一樣的東西。「林局長，謝謝你對我的信任。」

「你別誤會。」她看了馮笑一眼，「我的話沒有其它的意思。很多人說男女之間不會有真誠的友誼存在，但我不這樣認為。至少現在我不再這樣認為了。這些年來，我把自己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工作上，家庭裏面，在外邊幾乎沒有什麼朋友。但是很奇怪，自從見到你之後卻忽然地感覺到不一樣了。我覺得自己在極度失望的時候竟然忽然發現了一個可以信任、甚至依靠的人了。馮醫生，你覺得我這個想法是不是很奇怪？」

他搖頭。「林局長，也許是你現在才發現你以前的生活中缺少的就是這樣的東西。其實呢，我也沒什麼朋友的，我的生活很單調，也很簡單，內心也很渴望有朋友的關懷。不過，我這人有些內向，不大喜歡主動去結交朋友。所以，如果真的要說謝謝的話，應該是我對你說。」

馮笑的話有安慰她的成分。不過，他發現自己說到後來竟然多了一份真誠。對於她來講，現在馮笑的心裏也有些理解了――

正如她自己所講的那樣，她的身邊一直沒什麼朋友，而當她的生活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之後，特別是在自己遇到了那樣尷尬、羞愧的事情的時候，她唯一的選擇就是馮笑了。因為馮笑是婦產科醫生，他可以解決她那樣尷尬的事情，在這件事情上她沒有了選擇。而在出現了那樣的事情后，她唯一的選擇就是，去找誰，究竟誰才可以不讓她的這種尷尬、羞愧的事情擴大和外傳。所以，她選擇了馮笑，或許她覺得馮笑相對來講還比較值得她信任。

馮笑雖然單純，但畢竟是快滿三十歲的人了，對人情世故、對一個人的內心還是有所了解的。他還相信，這個世界上絕不會有無憑無故的友誼存在。那天，馮笑替她解決了問題，而且解決得還是那麼的讓她感到滿意。現在，她唯有進一步地對馮笑示好，進一步地增進對他的信任。這是她現在唯一的選擇。因為她是官員，她的那件**只能到此為止。

不過，馮笑認為自己是醫生，消除她的顧慮、讓她今後輕鬆快樂的生活也是自己的職責之一。所以，他不會拒絕她這個朋友。因為拒絕的後果將會是一個未知數。婦產科醫生雖然不是心理醫生，但有一點是一樣的：保守病人的秘密，同時更需要得到病人的信任。

「馮醫生，我們就不要這麼互相客氣了。今後我叫你小馮，你叫我林姐。可以嗎？」馮笑看得出來，她已經變得很高興了。

「行。」馮笑點頭說。

「我們別光顧著說話啊？你快吃東西。呵呵！小馮，我發現你其實是一個很外向的人呢，只不過你自己壓抑了你自己罷了。」她笑着對他說。

馮笑詫異地看着她，「為什麼這樣說？」

「感覺。」她笑道，「而且你還是一個急性子。這也與你給人的表象完全不一樣。」

馮笑看了看自己盤中的那些被自己切割成一坨坨的牛肉，頓時明白了。

那天，兩人相談甚歡，像認識了多年的朋友一樣。不過，他們在後來一直都在迴避上次門診和余敏的事情。

他問他醫院的情況，包括收入等等。而馮笑問得更多的卻是民政局的工作職責。兩人分手后馮笑才覺得自己有些傻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