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交換

第6章 交換

會議開始前,梅戎和鄧洛可並肩走向方汀莊園。「我讓你來參加會議,是要你保證我們可以要回格雷格,即使動用武力也沒有關係。」

鄧洛可驚訝地轉頭看向梅戎,他以為公爵瘋了。梅戎繼續說道:「陪同殿下的應該是萊森·方汀伯爵,我想你來對付他還是綽綽有餘的。」

聞言鄧洛可搖了搖頭:「大人,這次陪同殿下參加會議的人是布蘭特·圖道爾將軍。」

這回輪到梅戎吃驚了:「你說那位國王陛下的近衛將軍?」大師點了點頭。

同樣是大師,鄧洛可尚能拖住方汀,但對手若是一個身經百戰的將軍,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梅戎暗罵呂訥精心設計,一邊又讓鄧洛可繼續做準備。

大師環顧整個方汀莊園,這是一片肥沃的平原,離獅衛較近,一條河流從其中穿流而過。鄧洛可覺得可疑利用這條河做一些文章,他打開隨身攜帶的小包,裡頭有已經畫好的煉金陣。

與法術截然相反,鍊金術陣圖需要精確到毫米的繪製手法,圖案大多是簡單的幾何圖形,配以正確的煉金材料。所以,術士們時常預備常用的陣圖使用,現場製作可能會出現不小的意外。

大師在河邊挖出一個小坑,將圖紙浸入水中,把各種奇奇怪怪的材料按照順序擺在圖紙上,有粉末也有液體,缺失的常用材料鄧洛可會現場抓取。最後,他用木棍將混合物慢慢攪拌,煉金陣發出淡淡的光芒,即將開始發揮作用。

如果會議不成功,鄧洛可將想辦法把格雷格帶到河邊,到時候河流將會結冰。他只要把格雷格推倒河面上,等冰破開,自然會把格雷格沖走。這是個沒有痕迹的計劃,鄧洛可笑著想道,就算親王要質問怎麼回事,冰也已經融化了,沒有任何證據留下。

「鄧洛可大師?」

鄧洛可一驚,趕緊站起來,用腳後跟擋住煉金陣。方汀伯爵從主堡的方向向他走來,顯然他已經看見了鄧洛可方才一系列的奇怪舉動:「您是在做什麼研究嗎?」

「哦,誠如您所見。」鄧洛可感覺手腳冰冷,「法衛有許多獅衛罕見的材料。」

方汀對鍊金術不甚了解,沒有懷疑鄧洛可的解釋。他勾住大師的肩膀向前走去:「既然來了法衛,就把工作的事情暫時放一邊吧,老是埋頭苦幹,過不了多久你就會瘋掉的。」鄧洛可附和地笑了笑,他也準備及時離開,他害怕自己腳底的淤泥會破壞煉金反應。

「您為何不參加這次會議?」為了轉移話題,鄧洛可這樣問道,「我以為這才是殿下選擇在方汀莊園會面的原因。」

方汀皺了皺眉頭:「殿下是個很有主見的人,他決定的事,即使是我也不可能改變。」

鄧洛可聽出了些許怨氣,他抱歉地說道:「看來殿下和瑟倫斯公爵並非同一類人。」

一說起瑟倫斯,方汀打開話匣子大吐苦水:「公爵生前支持十一世陛下的事業,傾盡一生建立了市民代表團,可呂訥殿下只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就把它徹底摧毀了。」鄧洛可表示同情,獅衛城裡的市民代表也形同虛設,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那麼,您還會為殿下效力嗎。」

這個問題彷彿一擊重鎚,砸在方汀伯爵的心口。他瞪大了湛藍的眼眸看著鄧洛可,而後者只是無心之問,沉默著等待對方的回答。

「我為王國盡忠。」方汀想了好久才把心聲吐露出來,他現在已經將鄧洛可視為朋友了。鄧洛可輕輕笑道:「二者沒有什麼區別嘛。」

與方汀分別之後,鄧洛可回到莊園,發現會議已經開始了。由於他的遲到,梅戎公爵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如果不是殿下在場,他一定會破口大罵。鄧洛可縮了一下脖子,向眾人致歉,然後坐在自己的席位上。

「那麼,會議繼續。」呂訥親王看似年輕,但各種規矩十分清楚。「適才的談話鄧洛可大師沒有聽見,那我就再重複一遍:格雷格·肯特身為獅衛之人,在我的領地內肆意妄為,造成焚毀教區圖書館的後果,理應處死。梅戎公爵,鄧洛可大師,可有異議?」

梅戎公爵搖頭道:「對於格雷格·肯特作亂一事,我承認不諱。但是,他是在教區、是在教廷的範圍內惹的禍,應當由神父裁決這件事。殿下,這有法可依。」

公爵縮小了兩個概念,一是格雷格作亂是個人行為,不是獅衛的責任;二是這場事故發生在教區,而教廷的事務是分離於王國政事之外的。

呂訥挑了挑眉:「您的意思是,想要把肯特交給法衛教廷咯。」

殿下叫來神父,這位老人看上去十分生氣:「格雷格·肯特焚毀的是禁術區域,是只有主教以上的神職人員才能接近的地方。我要上報教皇陛下,讓他來處理這件事!」

梅戎公爵現在很想痛揍格雷格一頓,這樣下去,獅衛為了贖回他,不得不付出慘痛的代價。「神父,對此我深感抱歉。如果我有什麼可以彌補您的地方,請您儘管說出來。」賠償教廷總比賠償王國要好,神父最多只是要求修繕圖書館所需的人力物力罷了。

公爵盤算得精妙,然而呂訥親王一發話,整件事又變得不一樣了:「神父,只是一些沒有人看的舊書罷了,何必那麼計較呢。」

「殿下......」神父啞口無言。

呂訥令人帶走神父,接下來的話不能被他聽見。「好了,梅戎,接下來只是我們之間的事。教廷方面我可以幫忙,教皇陛下也不是沒有人情的人。肯特我已經為您處理好了,只要您能答應我的條件,現在我就可以把他還給您。」

梅戎的底線是割地,只要不是改動境界線,一切都是可以商量的。「請殿下明示。」

「我要的不多,」呂訥看了鄧洛可一眼,「上次大師帶來的鍊金術到現在一直沒有投入使用,因為法衛沒有精通鍊金術的人才。如果您能以幾位大師,或者大師學徒作為交換,我就不勝感激了。」

以人換人,多麼公平的交易。獅衛里的鍊金術師多如牛毛,梅戎一口就答應下來。心疼的只是鄧洛可而已,他精心栽培的學生就這樣離開自己,十多年的心血就白費了。

梅戎公爵沒有得到鄧洛可的同意就接受了呂訥的條件,對他來說,一個善戰的將領可比幾個鍊金術師有用得多。

為了表示誠意,呂訥先行交出了格雷格,他並不害怕梅戎事先反悔。他回頭看了一眼士兵,後者打開會議廳的大門,示意外頭的守衛。

格雷格看上去不像是一個囚犯,而更像一位法衛的貴賓。他穿著藍白相間的華服,一側肩膀搭著披風。梅戎看這裝扮不太順眼,回頭暗暗詢問鄧洛可:「談判結束了,看來不需要動武。」鄧洛可想到自己在河邊的設計,如果不需要施行計劃,那鍊金術就只是一個小小的自然現象,不會造成太大的恐慌。

呂訥起身離席,最後看了一眼格雷格,後者眼中流露出不舍,這令親王有些意外。接著呂訥和千里迢迢前來的圖道爾握了握手,他希望將軍這幾天可以留在法衛。「父王那裡由我去說,他身邊不缺近衛。」

「這麼說有些傷人,」圖道爾撓了撓頭,「但我很樂意與你共事,呂訥。」聞言呂訥笑著離開會議廳。

沒走幾步,呂訥就在門口看見了雙手抱臂的方汀,他的腳邊濕漉漉的,長袍下擺有些水漬。呂訥低頭瞥了一眼:「你去釣魚了?」

方汀把一張被水浸爛的紙片甩在地上:「這是鍊金術,殿下。您不知道剛才在會議當中有多麼危險。」

「這就是我要在你的莊園開會的原因。」呂訥拍了拍方汀的肩膀,跨過有水的地磚走出門去。

如果方汀伯爵是別的什麼人,現在應該已經對親王掏心掏肺了,但很可惜,他是萊森·方汀。伯爵見呂訥離開,突然大發雷霆,將一把椅子踹翻,一旁的妻子和傭人嚇得不敢動。

另一邊,梅戎如願以償的拿回了格雷格,和方汀一樣,如果他身邊也有椅子,他一定也會把它踹翻。

「格雷格!」梅戎的聲音在平原上發出回聲,「回去之後,等著接受處罰吧!」

「一幢圖書館而已,」格雷格叉著腰說道,「我可以去當苦力。」

「簡直、夠了!」梅戎揮揮手,令士兵準備返程的車馬,「我要關你的禁閉,如果你敢逃出去,我就對你進行審判。」

七日後,獅衛領主回到自己的主堡。他遵守了承諾,把格雷格扔進了禁閉室,後者似乎毫無悔改之意,反而自言自語。鄧洛可看著自己心愛的三名學生,他們即將遠赴法衛,接受呂訥親王的調遣。

這半個月以來,獅衛又陷入了各種小麻煩里。伯爵不知第幾次上殿狀告自己領內的法師,他們好吃懶做,根本沒有準備開工的意思。鄧洛可受命前往伯爵莊園一趟,從一開始,那些法師就嚷嚷著要大師和他們合作。

梅戎並不擔心法師的事,他們有錢,按時繳稅。他招來總管:「神父那邊?」

總管搖頭:「沒有任何音訊,就像是死了一樣。」總管說自那天起,神父就沒有離開過自己的房間,跟不要說懲戒莉布絲的事了。

公爵突然跳起來,似乎想到了什麼,但是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他移駕聖涅克萊大教堂,令士兵踹開神父房門的時候,神父已經死了好久了。

這些事格雷格和鄧洛可都尚不知曉。大師受命之後啟程前往伯爵的莊園,一路上悶悶不樂。莊園臨近獅衛,大師很快就站在法師們的面前,那幾人還東倒西歪地拿著酒瓶,一名伯爵正在看著他們。

「好了,清醒一些。」鄧洛可捏著鼻子推開他們,「獅衛不是讓你們在這裡隨意揮霍的,我已經在這裡,開始我們的工作吧。」

醉酒的法師根本聽不懂人話,他們大笑一聲,在鄧洛可的鞋子上吐口水。

大師眉頭一跳,和伯爵對了一個眼神。之前伯爵不敢動手,現在就不一樣了,他扭了扭手腕,一拳打下一名法師的兩顆牙齒,原本歡鬧的房間立刻安靜下來了。

「全部綁起來!」

附魔過程並不需要法師們有任何精細的操作,他們只要像牛一樣不斷幹活、不斷傾瀉法力就可以了。所以鄧洛可把他們綁在十字架上,催促他們釋放能量,否則就要接受火把的炙烤。這個工作交給伯爵來辦,他很樂意為大師服務,在全身赤露、瑟瑟發抖的法師面前揮舞著火把。

獅衛最好的鐵匠就在這座莊園里,他被人稱為「大鐵鎚」。早在鄧洛可來之前,他就已經打造好了一套最精良的裝備,還是為梅戎公爵量身定製的。鄧洛可對此非常滿意:「我會向公爵大人舉薦你的。」

鄧洛可在盔甲上刻紋、施術,手法宛如一個雕刻大師。等到用得上法師的時候,他會叫伯爵燒他們的腳。緊閉的房間里傳出殺豬一般的慘叫,從早上直至次日早晨都不會停下。雖然還有更加「溫柔」的解決辦法,但是這樣大家都會覺得高興。

一個月後,鄧洛可頂著黑眼圈和全身惡臭從房間里爬出來,宣告附魔道具大功告成。現在他只想在浴盆里睡到明天。

法師們已經奄奄一息不成人樣,腳底已經全部燒傷,根本沒辦法走路了。他們流著口水和眼淚,嘴裡還發出央求一般的嗚咽。鄧洛可還不能讓他們死,接下來就要進行批量生產,讓每一位士兵都得到一套附魔武器。

伯爵興高采烈地跑來察看成果,鄧洛可虛弱地指了指房間深處:「這種事,以後還是交給年輕人來做好了。」

昏暗的房間一角幽幽地發出綠色的微光,它時滅時暗,彷彿在眨眼睛。伯爵拿起那柄全身刻滿奇怪圖案的長劍,感受著它不可思議的輕盈和鋒利。這把看似雙手長劍的附魔劍,伯爵一隻手就可以揮動自如,即使不動用魔法,他都能了解這把劍的與眾不同。

鄧洛可已經很久沒有製作附魔道具了,除了他討厭法師們撕心裂肺的慘叫之外,這實在耗時費力。就只是製作這一套,他就把這冬季的最後一點時間全都用完了,等到他睜開眼睛,看到的便是一個春暖花開的世界。

大師真的在浴盆里睡了一整天,整個人都有些浮腫。他的鬍子長得讓他像一頭老山羊,他需要好好修理一下,然後啟程將成果帶到公爵面前。

「啊,這個您不用擔心。」為他刮鬍子的侍從得知后說道,「那幾個法師跟著伯爵已經為大人送去了。」

「什麼?」若不是脖子旁邊架著掛胡刀,鄧洛可早就跳起來了。「什麼時候走的?」

「您不知道嗎?」伯爵很驚訝,「大人說是大師您的囑咐......」

「我睡得像一頭死豬一樣,怎麼可能會囑咐他們?」鄧洛可推開侍從,命令他去備馬。

法師和伯爵幾乎是在鄧洛可睡下的同一時間就出發的。法師們全身依舊傷痕纍纍,像幾條魚乾一樣躺在馬車上上下顛簸。其中一位抬頭看著一旁騎馬的伯爵,嘿嘿笑道:「公爵大人一直很期待,想必您此番將會得到不小的獎賞。」

聽到那人這麼說,伯爵心裡自然高興。他們比鄧洛可快上半天抵達獅衛城,這時梅戎公爵已經聽到他們前來的消息,在大殿里等著了。

公爵沒有讓他們進行過多的禮節,即使是獅衛領主,也很少能看到附魔武器的真面目。這種製作複雜的物品只有在聖主城那樣混雜著各類人等的城市才能常見。

法師們站在一旁,由伯爵掀開蓋在附魔物上的布,綠色光芒立刻散發出來。梅戎小聲驚嘆,他微微轉頭,但眼睛沒有離開它們:「這該如何使用?」

這問倒了伯爵,他只知道附魔物很神奇,但沒有使用說明。他尷尬地看向法師們,後者向前一步:「大人,只需要使用者稍微使用一點法術能量,附魔道具就會發揮應有的作用。」

梅戎公爵邊聽邊把附魔長劍拿上了手,身為貴族,即使無法成為奧術大師,稍稍釋放能量還是易如反掌的。感受到能量的附魔長劍立刻全身散發出青綠色的光芒,隨著每一次揮劍,都能看到劍刃劃過的綠色軌跡。

公爵像個得到了新玩具的孩子一樣笑著,再上前一步,猛地劈在長桌上,實木長桌被應聲劈成兩端,看上去就像是在切棉花一樣。

「這把劍很快,請大人勿要傷及自己。」

公爵有些意猶未盡,他相繼劈開了石料、盔甲,即使是城堡他也想劈開試試,結果被大臣們攔住了。只要握著這把劍,就有源源不斷的奧術能量傳出來,令梅戎誤以為自己是王國最強大的法師——兼劍士。

其他裝備如盔甲、盾牌都各有異能,梅戎太愛它們了,恨不得現在就找個對手開戰,讓手上的利刃見見血。

這時法師不顧全身疼痛爬到他的面前:「大人,這時我們眾位法師和伯爵嘔心瀝血一個月的結果,王國內再也不可能產出比這個更加出色的附魔道具了。它們定將會使您在戰場上所向披靡、戰無不勝!」

這些話對伯爵很受用,法師們雖然在誇獎自己的功勞,但是沒有忘記伯爵的那份,所以他當場沒有說什麼。梅戎公爵還意猶未盡地擺弄手上的附魔物,自然聽不出裡面到底有什麼不對。「總管先生,聽清楚我接下來說的話。」

這天夜裡,民法廣場(亦即死鼠廣場)上張貼出了新的告示。從即日起,獅衛城西南一角開設法師工會,為到訪獅衛城的法師們提供住處。繳納建設金后,所有入駐獅衛城的法師一律視為市民,正常繳納稅金。

鄧洛可正是這道法令的最初見證人之一,他憤怒地跳下坐騎,一把抓住張貼告示的士兵:「胡扯!趕緊撤走!」

士兵被嚇壞了:「這、這是大人親自的命令......」

當大師腳下生風走進梅戎的寢宮時,梅戎還全副武裝揮舞長劍,他看到鄧洛可前來,立刻想起他來:「大師,這真的是人類的造物嗎?實在是太神奇了!」

「大人!」鄧洛可緊緊攥著拳頭向梅戎大叫,「你不能讓法師進入獅衛城,他們口中沒一句實話,對獅衛來說有害無益!」

「可你都看到了,這就是法師們帶來的好處。」梅戎攤了攤手,好像這整套附魔道具完全沒有鄧洛可的功勞。鄧洛可氣得心臟陣痛,就快要衝出心口,他扶著門板一步步後退,幸好他的侍從及時扶住他。

一場無眠的興奮之夜過後,梅戎終於冷靜下來了。鄧洛可的所作所為令他感到疑惑,但僅此而已,公爵決定不去管他。

鄧洛可如同失寵的王妃一般,一次次地缺席朝會。梅戎有些鬱悶,如果說格雷格和鄧洛可是他的左膀右臂,那麼現在他和一根人棍沒什麼區別。他考慮了半天,最後起身準備前往禁閉室。

「格雷格,你被釋放了。」梅戎親自在格雷格面前下達了命令,厚重的禁閉室石門被打開,惡臭從室內傳出,梅戎皺了皺眉頭,稍稍側身。

格雷格已經忘了時間,光線讓他暫時看不見任何東西。由於吃喝拉撒全都在小小的禁閉室里解決,他那身漂亮的法衛華服已經變成了排泄物的顏色。他一言不發地扶著門框,他怕自己一張口,就會吐梅戎滿身。

「現在你應該有一些自覺了,格雷格。」梅戎往回走時說著,「現在,回到你的崗位上。」

打理結束后,格雷格重新穿上了墨綠色的皮甲,然後美美地飽餐一頓。梅戎一邊看他進食一邊說明目前的情況:「他和法師們製造出附魔武器后,鄧洛可大師最近不來上朝了。」

「你招來了法師?」格雷格放下刀叉往椅背上一躺,「怪不得大師會不去早朝。」

梅戎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但是法令已經下達,反悔只會得到更多的怨言。」

格雷格想了想:「法師和鍊金術師,只能取悅一個。」

「你的意思是......」

次日,待在獅衛城宅邸的鄧洛可被一陣馬蹄聲打擾,他以為是梅戎親自到訪,沒想到只是一名戴著帽子的傳令官。

「鄧洛可大師,」傳令官用一種心災樂禍的表情笑著遞過敕令文書,「梅戎公爵任命你為法師工會顧問,以後您就要管理整群整群的法師了。」

鄧洛可氣得一時語塞,臉憋得鐵青。但很快他就反應過來,情緒也安定了下來:「替我向大人致謝。」大師情緒變化之快,令傳令官捉摸不透。他原來還想調侃一下鄧洛可的,現在只好哼地一聲離開鄧洛可宅邸。

梅戎公爵原本不打算下達這則敕令的,聽了格雷格對法師的見解之後,他就變得畏首畏尾起來。「既然鄧洛可如此厭惡與法師為伍,這麼做無疑是火上澆油。」

格雷格則非常自信,尤其是下一次朝會,當鄧洛可重新出現在他的席位上的時候,老成的肯特向公爵露出了自信的微笑。鄧洛可看了兩人一眼,自然明白這個敕令是格雷格提出來的,兩人小小的交談片刻,以至於梅戎有些生氣。

「莉布絲在你不在的時候又闖禍了。」出於好意,鄧洛可警告了格雷格。「我的事情處理完之後,接下來就會是你了。」

格雷格的面色凝重起來,每當遇到自己的事情,他的腦子永遠都轉不過來。鄧洛可嘆了口氣:「我沒有好的主意,但我把你當朋友。如果你願意,你和雷斯垂德可以去我的莊園避難。」

「那莉布絲呢?」

聞言鄧洛可不說話了。格雷格拍了拍他的肩膀,所有人都有他自己的苦衷。

五日之後,鄧洛可封伯爵爵位,得到了原來封地旁的另一座莊園。等到他安享晚年之時,他和他的兒子可以分治兩片領土。大師大喜過望,立馬就把之前和公爵的不愉快給忘記了,同時寫信回去,讓夫人把小鄧洛可接回去。

鄧洛可得到法師工會的管理權之後,大張旗鼓地招攬法師進駐鄧洛可莊園。大師給出的條件很豐厚:不需要交稅金,不需要向獅衛領主申報,即日便可入駐。消息一出,立刻就有大批法師從法衛趕來,他們大多對呂訥有所怨言,便毫不猶豫地背叛了自己的家鄉。

「出逃的人數大約是兩百人。」法衛總管向親王報告,這個數字已經是一個城鎮的人口了。

聽到這樣的損失報告,呂訥只是看著自己的指甲反問:「有哪座城鎮空出來了嗎?」

「這......並沒有。」

「這些人在戰場上也遲早是逃兵。」呂訥毫不在意地說道,「梅戎敢用,他們就敢反叛。」

鄧洛可清點了一下這一百多名法師,這個人數已經達到了莊園的空地的飽和。法衛人出逃時過於狼狽,全都拖家帶口,細軟全都背在身後。鄧洛可看了一眼,向身邊的管家以眼神示意。管家點點頭,把手放在嘴邊,吹起響亮的口哨。

一排整齊的踏步聲下了所有法師一跳,沒等他們反應過來,身著墨綠色盔甲的士兵就將他們踹翻在地,用繩子把他們一個個綁起來。

兩百個法師,就像是被風吹歪的麥稈一般紛紛倒向一邊,只有少數幾個人掙脫了士兵,用手中的火焰點燃了他們的正臉。鄧洛可皺了皺眉頭,走過去準備制服他們,嘗過苦果的法師當然不會再便宜他,灼熱的火舌像有了生命一般竄向鄧洛可。

大師張手便擋住了火焰,鍊金術師的全身衣物向來耐高溫防腐蝕。他灑出粉塵,火焰立刻被阻隔在外。法師只顧釋放烈焰,根本不知道前方到底發生了什麼,直到一個金屬鈍器衝破火舌狠狠砸在他的腦門,顱骨破碎開來,軟組織撒了一地。

法師來不及反應就去了另一個世界,法術當即停止。鄧洛可擦了擦釘鎚上的血跡,將它放回腰間:「撤下告示,這些人足夠了。」

一個月後,一批批附魔武器從鄧洛可莊園運往獅衛城。梅戎公爵滿意地站在城頭看著一輛輛馬車穿過城門,不得不佩服起大師的手段來。

「一個不好的傳聞,」格雷格來到梅戎身邊小聲道,「鄧洛可大師的莊園最近被稱為『尖叫莊園』,有人在那裡聽到震天的慘叫。」

梅戎不關心小道消息,只是一笑了之。然而在格雷格看來,這是鄧洛可為他傳遞的暗號。既然鄧洛可這邊的事已經解決了,梅戎就有餘力處理莉布絲的問題了。入夏之時所有領主將前往聖主城朝聖,在這之前,梅戎跑去教區的頻率遠高於以往任何時候。

格雷格回到小莊園,莉布絲還在教導雷斯垂德如何控制能量的釋放。年輕的肯特早已經融會貫通,這就像是吃飯睡覺一樣自然,所以不免覺得無聊,連打了幾個哈欠。莉布絲看他如此不在乎,伸長了手拍他的腦袋,畢竟雷斯垂德已經高他半個頭了。

「莉布絲。」格雷格在遠處呼喚他的妻子,隔了這麼長的距離莉布絲都能看見他眼中的紫色光芒,這意味著她種在格雷格腦海中的黑魔法正在影響他的思緒。

莉布絲讓雷斯垂德自行練習,提著袍子下擺跑到格雷格身邊:「怎麼了?」

「我覺得是時候加快進度了。」格雷格搖了搖頭,他感到頭痛,似乎有什麼正在阻止他這麼說,但他還是繼續道:「教小雷真正的魔法。」

聽到那個頑固的格雷格這麼說,莉布絲露出無法抑制的笑容:「真高興你能回心轉意,可是這門課現在你來教比較合適。」

格雷格疑惑而嘲諷地看著她:「是誰老是自詡為『全王國最強大的法師』?」

莉布絲不情願地撅起嘴唇:「那也比不過一整層的禁術。」

「好了,雷斯垂德!」格雷格突然大喊著兒子的名字,昂首闊步走向他,「我已經趕走了那個慢吞吞的小巫女,以後我們不用再學習法師的那一套了。」

「真的?」雷斯垂德甩掉手上的小火苗,「老媽肯教我真正的魔法了?」

「不是她,」格雷格張開手掌,燃燒出一團黑色的火焰,「而是我來教。」

格雷格早上在梅戎身邊處理事務,晚上回到小莊園教雷斯垂德黑魔法,沒有人察覺出他有任何異樣。他很想套出梅戎關於處死莉布絲的行動計劃,但公爵守口如瓶,即使是最得力的助手他也不輕易相信。

「好了梅戎,在大是大非面前我向來毫不猶豫。」格雷格捶了捶自己心口,「我已經和莉布絲鬧翻了,連架也打了,只希望能把雷斯垂德帶出來。我不會在意你們拿莉布絲怎麼樣,但小雷還年輕,他有改變的機會。」

「好了,格雷格。」梅戎抬頭瞪著他,「知道我為什麼欣賞你嗎,除了你的戰技,你還很愛你的家。這種謊言太容易拆穿了。」

這些話又褒又貶,令格雷格無言以對。另一位知道計劃的人是新上任的神父,可現在格雷格看到教士就睜不開眼睛,找他顯然很不明智。

「我要去一趟教區。」梅戎站起來,試探地說道,「一起來吧。」

格雷格沒有傻到自己走進陷阱,他低頭看著地面:「還有一個月就是朝聖日,我去準備人手和車馬。」不等梅戎再說些什麼他就立刻離開了。

公爵看著他離開主堡后再擺駕前往教區。新任神父是在獅衛教區推選出來的,沒有什麼經驗,也不太精通聖術,顯然不是莉布絲的對手。當他知道梅戎想要他殺死莉布絲和雷斯垂德的時候,嚇得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我要你給主教大人寫信。」梅戎見到神父后說道,「莉布絲的事情迫在眉睫,已經不能再耽擱了。」

神父利用聖術寫完這封信。梅戎拿起信紙查看,上頭一個字都沒有,凡人是無法領悟聖術的奧妙的。

格雷格隔著教堂的牆壁聽完了公爵和神父的整段對話,精疲力竭地退出教區。他四處張望,發現一群在屋頂上休息的鴿子,便張手吟唱幾句咒語,鴿子們的小眼珠立刻變成紫色,撲棱翅膀飛向格雷格。

格雷格伸手抓起一隻,翻看鴿子的翅膀後頭。檢查至第三隻的時候,他在鴿子腳上找到一個小小的信筒。格雷格把現場寫好的信塞進信筒,一甩手解除黑魔法,鴿子們這才驚飛而起,消失在房屋後頭。

是夜,格雷格在死鼠廣場某一角落默默啃著蘋果,他在等人。聖涅克萊教堂的大鐘敲響八下之後,一串黑影從牆上落下,一共三個人,盡皆披著黑色的斗篷。「格雷格·肯特·先生,是您發出的請求嗎?」

「是的,鵑巢的小賊們。」格雷格扔掉手上的蘋果,從口袋裡拿出一袋錢幣。「這是預付金。你們看過信中的內容了嗎?我需要至少一名盜賊大師。」

「您真是幸運,肯特先生。」盜賊接過錢袋,「艾森維爾德大師正在城裡,他願意接下這份委託。當然,這位大師的價錢不低。」

「艾......艾什麼?」格雷格想了半天都沒念出來,「管他呢,錢我會想辦法的。」

就在格雷格和鵑巢盜賊進行交易的時候,獅衛的斥候已經從城市西北門出發,帶著以聖術寫成的信帶往教廷。這件事萬分重要,梅戎沒有派招搖的傳令官。

斥候從審判森林邊緣向聖主城進發,進入森林無疑是給強盜機會,所以路上耽擱了半天時間。夜晚左右他進入聖主地界,從這裡開始歹徒的跡象逐漸減少,斥候覺得輕鬆,就在就近的旅館休息了一晚。

旅店老闆不知道他隨身攜帶重要信件,只當他是一個普通的獅衛士兵。深夜時,一個全身被黑色披風包裹的男人進入旅店,開門聲吵醒了櫃檯上的老闆。「先生,需要住房嗎?」

「很需要。」男人說罷丟下幾枚銀幣,這超過了一間房的價格。旅店老闆看見錢,忙不迭地引他前往客房:「這地方偏僻得沒人來喝酒。您是從聖主來,還是獅衛?」

男人沒有說話,弄得老闆很是尷尬。不過穿成這樣的人向來神秘,他看著老闆為他關上門,這才開始做自己的事情。

獅衛斥候已經熟睡,鼾聲震天,連開門聲都被它蓋過去了。一個黑影像蛇一般貼著牆壁擠進狹小的門縫,隨手把門關上。黑影等了一會讓眼睛適應黑暗,一點點挪向斥候,探出手在他身上來回摸索。顯然這個人已經對此非常熟練,他還為斥候翻了個身,後者都沒有感覺到。最後,黑影找到了藏在斥候衣袋裡的信,他冷笑一聲,用同樣的方法離開了房間。

格雷格一早起來,發現自己呼吸有些困難,原來自己的床頭柜上放著一封金光閃閃的信,不用打開看就知道這是用聖術寫成的。格雷格氣急敗壞地把信撕成碎片,這下倒好,每一個小紙片都開始發光,刺得格雷格睜不開眼。榻另一邊的莉布絲也被吵醒了,她低吼一聲,黑色的火焰將金光燒了個乾淨。

「(真正的)魔法的剋星是聖術。」莉布絲重新躺下,「反過來也一樣。」

鵑巢完美地完成了任務,接著需要感到麻煩的事情就是委託金——格雷格根本沒有那麼多錢。如果賒了盜賊的賬,結局就是在王國的任何角落都無法活下去。格雷格嘆了口氣,疲憊地離開小莊園。

朝會上梅戎公爵還很平靜,等他知道信件失竊,他本人都已經見到主教大人了。格雷格不再管他,在鄧洛可身邊坐下。

「真是稀奇,」鄧洛可落座后戲謔道,「平時你都坐在我對面,公爵大人的另一邊。」

「的確。」格雷格摸了摸後頸,「事實上,我想問你借點......錢。」

「嗯,我了解了。」鄧洛可對此有些心理準備,「說吧,多少。」

格雷格伸出五根手指。鄧洛可眉頭一挑:「五十個金幣?你已經窮困到連這點錢都拿不出來了嗎......作為友人,我可以暫時不需要你還這些錢。」

「不,是五百個。」

「五——」鄧洛可的說話聲太大了,梅戎憤怒地看向這裡:「鄧洛可大師,有什麼問題嗎?」

「我是說,五天之後,大人應當出發前往聖主城了,就是這樣。」說罷大師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

梅戎皺起眉頭:「我們在說城外農場的一口井,大師。」據說那口井被莉布絲下了黑魔法,梅戎剛剛下令掩埋。

「你要這筆錢做什麼?」鄧洛可側頭輕聲對格雷格道,「這可是兩大箱子金幣,帶也帶不走的。」

「我、我是為了小雷。」格雷格說得支支吾吾。

鄧洛可扁了扁嘴,正好朝會結束了,他站起來拍拍朋友的肩膀:「錢我會送來的,但是你要保證,你沒有向我說謊。」

格雷格示意大師和他去別的地方,鄧洛可從來沒有見過他這個樣子,他可是獅衛聞名的將領,每個見過他的人,都曾被他的驕傲所折服。

「我雇傭鵑巢,竊取了梅戎公爵的信。」格雷格坦言,「接受委託的是盜賊大師艾什麼東西的,開價很高。不過我並沒有騙你!我想救小雷,還有莉布絲。」

「我記得這個名字,他向來都漫天要價。」鄧洛可覺得這個價格不合理,只願意出三百金幣。「另外的錢,」大師狡黠地眨眨眼睛,「我還有辦法。」

一天後,格雷格得到了鄧洛可親自送來的一大車金幣,擺滿了整整兩個大箱子。格雷格感到驚訝:「你不是說只願出三百嗎?」

「只有其中三百枚是真貨。」鄧洛可有些得意,「托那些法師的福,我的研究又更進一步了。」

「我不是很明白......」格雷格拿起一枚金幣,它在陽光下閃亮無比,難怪世上所有人都對它趨之若鶩。

鄧洛可指了指腳下的箱子,極力壓低聲音:「這一箱,都是特殊合金。」

「什麼?」格雷格瞪大了眼睛,「這是偽造假幣!如果被發現的話——」

「這種合金和黃金沒有太大的區別,主材料也是黃金無誤。」鄧洛可拉了他一把,「很快這種廉價、只需要法師花費『一點點』法力的金屬就會代替黃金流通市場,沒有人可以看出區別。到時,我們就可以為公爵和獅衛節省出一大批黃金下來,即使是大人也會無比高興的。」

格雷格心動了。他反覆撫摸手裡的金幣,以他一名黑魔法師的手,完全感覺不出這和真正的黃金有設么區別。鄧洛可說,如果全部熔掉的話,五萬枚金幣只能得到原本四分之三的黃金量。

格雷格一個人帶著幾大箱子坐在城外的一棵樹下,盜賊很快就來了。盜賊們查看過後便把箱子搬到馬車上:「我們相信肯特先生這樣的名人,是不會少給我們一分錢的,是嗎。」

格雷格聳聳肩:「一共四百九十九枚。」盜賊跟著乾笑兩聲,沒有當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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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國悲歌——偽王之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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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交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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