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出走

第4章 出走

「好的小雷,好好記住我接下來對你說的話。」

在太陽底下見到莉布絲是非常罕見的事情。她穿著一件略顯寬大的黑色長袍,下擺已經拖在了地上。雷斯垂德老老實實坐在後院里聽母親說教,馬上就要學到真正的黑魔法讓他有些激動,身體不斷地左右晃動。

「魔法都需要介質,它可以是一個圖案、一個手勢,或是一段咒語,真正的魔法也不例外。所以接下來我要教你這個」

「什麼都可以當作介質嗎?」好學的年輕的肯特舉手問道。

「什——么都可以。」莉布絲拖長了音調,「你可以讓樹木張牙舞爪,也可以讓草人陪你訓練。法師們最常用的釋放能量就不用說了,最令人興奮的是,人也可以。」

「人......」雷斯垂德陷入了沉思。按理來說,十多歲的男孩已經多多少少知道了些事理,可他並不覺得用人做什麼法術的介質有什麼不妥,反而重新顯露出感興趣的表情:「老媽,我想學。」

「好的,」莉布絲拍了拍手,不遠處飄來一個方體的容器,如果硬要說它像什麼,我會以棺材來作為比喻。「首先我相信你對這個並不陌生。」

棺材自行打開,一股惡臭伴著蒼蠅撲面而來,但雷斯垂德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這令他想起了獨自一人在審判森林外圍追殺強盜的日子,那些人在逃跑之前怎麼都沒有想到,自己會成為一個孩子腳下的屍體。那段時間,雷斯垂德完善了他的人體構造知識。

顯然莉布絲對兒子的反應非常滿意,忍不住笑道:「小雷,看到屍體應該有所反應,這是對他們應有的尊重。」聞言雷斯垂德「哦」了一聲,低頭默念著什麼。

莉布絲等雷斯垂德重新抬頭,在屍體身上畫下法陣,發出和普通法陣不一樣的紫色光芒。黑魔法師的指間剛剛離開圖形,屍體就像活了一樣站了起來,用眼珠暗淡的眼珠著雷斯垂德。

年輕的雷斯垂德同樣睜大眼睛盯著自如走動的死屍,不由地咽了口口水:「我、我也可以做到嗎?」

「何嘗不能呢。」莉布絲笑道。

肯特小莊園周圍發出的紫色光芒讓路人們畏懼,被主堡的人知道只是時間問題罷了。莉布絲教完雷斯垂德后離開了莊園,她一時興起想要吃新鮮的乳酪,就拿上幾枚銅幣去了附近的農場。說到底,即使是黑魔法師,她也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要是換做別的莊園主人,只要揮一揮手,等身的乳酪都可以隨時呈上來。

附近的農場里沒有乳酪,她執意要買,多走了不少路。農場主看到那寒酸的幾個銅幣,只給她一小塊乳酪。莉布絲沒有還價,倒是對不遠處的一口井產生了興趣,她指了指那邊:「那口井,應該許久都沒有出水了吧。」

農場主驚訝地看了她一眼:「連通井的水道乾涸了,我又沒有多餘的錢打通其他水道,所以就不去打理了。」

「這很好辦,交給我吧,」莉布絲晃了晃手裡的乳酪,「只要你肯給我更多的乳酪。」

農場主不相信地看了她一眼:「我可沒有讓你處理......」

莉布絲在農場里抓了幾隻老鼠,這對一名黑魔法師並不是難事,只要把它們引出來再殺死就好了。她拎著死老鼠的尾巴甩進乾枯的井裡,在井外畫下法陣。一陣紫光過後,莉布絲拍掉手上的臟污向農場主索要乳酪。農場主覺得不妥:「我沒有看到井裡有水出來。」

莉布絲搶過乳酪:「兩天後就會有了,難道你連這點報酬都想要回去嗎。」說著就把一小塊扔進嘴裡,賭氣似地嚼了起來。

此時的格雷格正在獅衛主堡里陪著梅戎公爵辦公,最近獅衛正在密切關注呂訥親王的情況。

「對了,」公爵停下手中的筆,「我收到報告,說你家附近近期總是傳出惡臭,不會是莉布絲又開始她的黑魔法研究了吧。」

格雷格挑了挑眉:「沒有。」

「這可是明令禁止的事情。」公爵嘆了口氣,「我還是堅持讓雷斯垂德搬到主堡里來,那個女人實在是太危險了。別忘了當年的約定,一旦我發現莉布絲在教任何人黑魔法,我就要將他們都處死。」

「我沒有忘記這個,」格雷格道,「但畢竟莉布絲是小雷的親生母親。如果搬來主堡,誰來給他應得的母愛?」

「主堡里奶媽比比皆是。」梅戎擔心的不是這個,他有些驚訝地看著格雷格,「之前建議我帶走的雷斯垂德的人就是你,我沒想到你反悔得如此之快。」

格雷格聳聳肩:「這就是所謂的『大徹大悟』。」

「我相信你的妹妹,格雷格,因為你對獅衛有恩。」梅戎把筆在墨水裡點了點,「但她仍然是個黑魔法師,全王國沒有她的容身之處。如果她膽敢妖言惑眾,她就一定會死在十字架上。」

格雷格的沉默令梅戎覺得哪裡不妥,但他最後還是理解為「正在進行深刻的思考」。

工作結束是在這天的中午,由於格雷格特殊的身份,他可以在任何時候出入獅衛主堡。他徑直回家,遠遠就望見一個人影在小莊園的農田裡耕作。自從肯特家付不起農夫的工錢,那片田已經很久沒有人打理了。

「嘿!」格雷格揮揮手,「好心人,來這裡!」

那位好心人聽見了聲響,立刻朝另一個方向逃開,格雷格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沒辦法追了。

豐收的時節已經過去,獅衛即將進入寒冷的冬季,這是肯特家最難熬的一段日子。格雷格整理了一下心情,推門望見自己的妻子和兒子還在後院里聯繫。

「莉布絲,」格雷格叫她,「小雷練得怎麼樣?」

格雷格沒有收到回應,立時警覺起來,莉布絲向來熱衷於談論雷斯垂德。後院里兩人的影子不規則地晃動了一下,格雷格衝過去查看,發現那只是兩道幻影罷了。

「莉布絲!」格雷格大喊妻子的名字,回應他的是一陣咀嚼聲。他立刻沖回房內,發現莉布絲的房間里趴著一個全身腐爛的人。它四肢著地,像一條野狗一樣低垂著頭顱,由於光線昏暗,格雷格猜測他身體表面的皮膚極其粗糙。惡臭令格雷格幾乎沒有辦靠近它,它好像在進食,地上躺著兩個類似人形的影子。

「不......」格雷格的眼睛微微發紅,抽出長劍將那人劈成兩端,結果粘稠的物質粘在了劍上。被砍成兩半的屍體正在啪塔啪塔地往地上漏內臟,由於腐爛時間很長了,蛆蟲多到落在了格雷格的靴子上。

格雷格沒有管什麼蟲子,撲倒在地上兩具屍體邊上,卻發現那只是兩個草人,就在他驚訝得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牆壁里發出了笑聲,就好像貓用爪子划石板一樣。

「做得真不錯,小雷,連你老爹都沒有發現是怎麼回事。」

莉布絲帶著雷斯垂德從牆壁里走出來,滿臉都是喜悅和自豪。這下格雷格終於反應過來,身體一輕跌坐在地上:「這簡直......」

「太出色了,他是個天才。」莉布絲一揮手,讓房間煥然一新,「他已經可以自如控制釋放能量的大小,就算是放在法師界,這樣的天賦都是絕無僅有的。」

格雷格為兒子感到高興,他原本想那手摸一摸雷斯垂德的頭,但是它沾滿了屍油和蛆蟲,所以就放棄了。「你哪裡找來的屍體?」

莉布絲想了想:「主堡下面。」

莉布絲又闖禍了。獅衛主堡下的確有一個巨大的墓穴,但那裡是只有獅衛傳說中的英雄和歷代領主及其親人才可以安息的地方。現在,格雷格背著一分為二的、說不定非常有名的屍體繞過看守,企圖把它放回去,但巨大的屍臭味立即就引起了士兵們的注意。

警鈴大作,格雷格才剛把屍體放回原位,外頭已經布滿了獅衛士兵。格雷格甩了甩手,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走出地下墓穴。士兵們以為他也是被臭味引來的,輕易地將他放過了。

憑什麼要我來收拾。格雷格搖了搖頭,儘管如此,他還是異常欣慰地看到雷斯垂德有奧術天賦。

次日,莉布絲依舊在後院里教導雷斯垂德,這次她教他如何進一步控制能量。

「您說我有天賦,」雷斯垂德希望跳過這個階段,直接學習那些看上去非常酷的法術,「這個我會自己練習的。」

「不,雷斯垂德。」莉布絲難得叫了全名,她在手上凝聚火焰,沒有用任何多餘的手勢或咒語。「你要訓練到像老媽我這樣熟練了為止,我才會繼續教你。」

除了雷斯垂德這個年輕的學生之外,莉布絲還有一個年紀稍大一些的。格雷格最近經常提前離開主堡,要是在平時,就算他沒什麼任命也會晃到開飯前再回家,因為家裡實在是太小了。

「你最近很反常,格雷格。」梅戎眯起眼睛瞧他,希望他能看出一些端倪。「你回家的時間提前了,發生什麼了嗎?」

「沒有大人。」格雷格說謊道,「只是回去看看那小子的情況。」

「哦,我不覺得是這樣。」梅戎用手托著腮,鍊金術師鄧洛可被傳喚。大師一臉抱歉,他身後的士兵拖著叮噹作響的鐵鏈,格雷格預料到了危機:「大人?」

「只是做一個小小的測試。」

鄧洛可和士兵受命將格雷格用堅固的鐵鏈牢牢幫助,格雷格下意識地掙紮起來,但梅戎拿起細細的劍對準他的喉頭:「格雷格!如果沒有問題,你自然不會有任何反應,我知道你是無辜的,稍稍忍耐一下。」

鄧洛可帶來了不少藥劑,顏色大多令人不安。梅戎懷疑格雷格沾染了惡習——學習黑魔法,相傳只有鍊金術藥劑可以擺脫這一禁忌魔法的糾纏。

格雷格被捏住兩頰,刺鼻的藥水從牙縫中流入喉嚨,嗆得他劇烈咳嗽起來。梅戎覺得噁心,他看到藥水從格雷格的鼻子里倒流出來,便轉過身去用手巾捂住口鼻:「這真的有效嗎?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鍊金術可以治療的情況。」

「有書為據,大人。」鄧洛可道。

格雷格被生生灌下五六種藥水,直到鎖鏈被打開還躺在那裡乾嘔。鄧洛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大人,肯特先生並沒有學習黑魔法。」

「理由是?」

大師聳聳肩:「因為他沒有攻擊我們。」

梅戎感覺頭有些疼,他揮揮手讓鄧洛可等人退下,自己扶格雷格起來:「抱歉,格雷格,這是迫不得已的事。你正在和魔鬼打交道。」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格雷格推開公爵,自己站起來,一瘸一拐地離開主堡。

「我說過了,梅戎並不信任你。」

莉布絲的話語在格雷格的腦海深處響起,後者感到一陣眩暈,靠在牆壁上流著鼻血

「公爵只是擔心我罷了。」

「沒有人信任你,才讓你住在那麼小的房子里,沒有人替你打理莊園,俸祿少得讓小雷只能吃蟾蜍。」魔鬼的話語像風一樣無孔不入,格雷格感覺整個世界都在旋轉,直到他一個不穩躺倒在地上。

「——只有我,格雷格。」莉布絲的話輕如蚊蚋,格雷格感覺有人在舔他的耳朵。「只有我才是真正愛你的人。」

這天之後,格雷格再也沒有出現在主堡里。梅戎終於後悔了,對於學習禁術,失去一個值得信任的人更加令他緊張。他大清早穿上衣服,準備去獅衛城外的小莊園里看看情況。

「我不建議您去。」鄧洛可提出建議,「今天的事情有很多。」

「那些事有格雷格重要嗎?」梅戎越過大師,命令侍從備馬。

梅戎來到小莊園外。一想到格雷格,他就回憶起當時在自家的莊園遇到那個男人的那一刻。他滔滔不絕地說著自己的長處,就像一個吟遊詩人。梅戎想要嘲笑他,答應給他一個馬夫的職位噹噹。

「馬夫?」年輕的格雷格指著梅戎身邊最強壯的侍衛問道,「是這個人嗎。」

想到這裡,公爵不自覺地笑了,為了洗掉侍衛潑出來的鮮血,他用了不少力氣。

梅戎首先遇到的是雷斯垂德,他正在把劈好的柴拿進屋子。年輕人並不是第一次見到尊貴的公爵大人,他行了最標準的禮,等梅戎慢慢走近。

「早上好,小雷。」梅戎環顧四周,「你父母呢。」

「老爹有事出去了,」雷斯垂德說道,「可能一個月才會回來。老媽也是。」

「哦。」梅戎裝作不在乎的樣子。是什麼讓兩人拋棄雷斯垂德紛紛離開呢?不管是什麼,這都是一個好消息。「雷斯垂德,想看看工匠大師最新打造的長劍嗎?」

武器總是小夥子的最愛,雷斯垂德想都沒想就答應了。梅戎給侍衛下了眼色,一定要護送雷斯垂德安全進入獅衛主堡。

小莊園陳舊落魄,梅戎找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如果肯特就此離開獅衛,無疑是獅衛最大的損失。他派出部隊在附近搜尋,希望事情不會像他想象的那樣發展下去。

雷斯垂德來到主堡后,如願以償地看到了最新式的盔甲。它由鍊金術師和工匠合力打造,變得更輕盈更堅固了。盾牌被塗上了主料為松脂的混合物,箭矢無法射穿它。雷斯垂德像見到了新大陸一樣,在這裡什麼東西對他來說都是新鮮的。

「鍊金術是非常神奇的技術。」鄧洛可出現在年輕的肯特面前。「他可以讓你的身體變得強壯,讓食物變得美味。如果你肯學,我願意成為你的老師。」

認鄧洛可大師為老師!這是獅衛城裡每一位鍊金術師夢寐以求的事情。這個家族世世代代都是鍊金術的僕人,沒人比他們知識更淵博。

雷斯垂德想了一會:「抱歉大師,但我現在在學習魔法。」

魔法!鄧洛可頭上顯出青筋,這種不切實際的東西有什麼好學的,難道你想去法衛,和那些衣冠禽獸為伍嗎?

大師沒有當面說出這些話,氣呼呼地離開了。其實今天是個重要的日子,因為一批法師正準備入主獅衛城,今天的朝會就是這個主題,但是很可惜梅戎公爵現在不在主堡。

如果公爵不在主堡,權力最大的是身為術士工會首席的鄧洛可大師,他的地位僅次於王國首席鍊金術師。大師挺身而出:「不要等了!現在就開始朝會。」

今日朝會,如剛才所說,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法師們的去留。那是幾名來自法衛的法師,穿著還算得體,他們要求在獅衛建立工會。

「每個衛城都有這樣的組織。」法師們的理由如是,「王國統一、維護疆界都少不了我們,這就是我們要留在這裡的原因。」

「獅衛和別的地方不一樣。」鄧洛可反駁道,「我們有鍊金術師工會,而且防禦向來是我們的專長。我可從來沒聽說過有法師在獅衛城自由走動。」

「我們可以為獅衛提供不錯的收入。」法師大多富有,一旦他們入駐獅衛,他們就要和其他市民、工會一樣上繳稅金。「另外,我們會帶來奧術城牆。」

「法師們糊弄人的玩意,不就是在城牆上畫上法陣嗎?」鄧洛可有些惱火,「你們正準備毀了我們的城牆是嗎!」

鄧洛可的震怒令在場眾臣有些不解,如此豐厚的回報,如果是梅戎公爵,一定會有所考慮,但大師似乎打從一開始就沒準備答應任何事情,只是一個勁地否決。

法師嘆了口氣:「大師,您毫無談判的意願。這樣的話,我要求市民代表團來裁決這件事。」

就在大廳里爭論不休的時候,梅戎公爵剛剛在主堡大門內下馬。一名管家臉色蒼白地快步走出,向他抱怨一早的狀況:「一批法師申請入城,但是鄧洛可大師不同意,正在要求市民代表裁決呢。」

「市民代表?」梅戎想了一會才明白這是個什麼東西,「市民怎麼處理得了這種事情,沒這個必要。」說罷令管家先去通報鄧洛可。

「夠了!沒有談下去的必要。」大師一反平日溫文爾雅的樣子,臉都氣紅了。法師們本來就對獅衛沒有報太大的希望,只是這樣一來,他們就要繼續長途跋涉,前往聖主或是西邊的龍衛。

「大師,我們不是強盜或是歹徒,只是一群移民,您不需要如此動怒。」

鄧洛可這才意識到自己失態了,他的樣子,就好像是有人準備平分他的俸祿一樣。他尷尬地咳了兩聲,正好管家為他帶來了公爵回城的消息,他恢復了平和的語氣:「向各位致歉。領主大人已經回城,請各位與他商量吧。」說罷,鄧洛可有些失落地走出大廳。

梅戎公爵來不及換下騎馬裝就進入了大廳,他環顧向他鞠躬的眾人,沒有看到鄧洛可的身影。「好了,我還不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那就從頭開始吧。」

法師高高地抬起頭:「大人,請允許我等入駐獅衛。以此為交換,我們將建立工會,傳授奧術知識,為修建奧術城牆提供幫助。」

有利的交換。公爵沒有立刻答應:「你們的慷慨我很感激,但我很想知道你們為什麼想要居住在獅衛,這個到處都是鍊金術師的地方。」

「當今法衛領主是一個不懂法術的愚昧之人,我們在那裡不會有所進步。然而,我聽說,鍊金術之中,有一項非常重要的分支,名為『附魔術』......」

法師令人抬上來一塊圓形鐵盾。梅戎伸長脖子看去,盾牌上除了歪歪扭扭的奇怪花紋之外,和普通盾牌沒什麼兩樣。公爵沒有率先發聲,自己城裡那麼多術士,竟然不知道那什麼術,說出來可是會被笑話的。

法師知道他的心思,笑著說道:「這是聖主城中將領的裝備,數量稱不上少,但是每一件都是由鍊金術師與法師們嘔心瀝血的作品,造價不菲,耗時就更不用說了。」他拿起盾牌的同時念動咒語,整塊盾牌立刻震動起來,歪歪扭扭的圖案亮起藍色的光芒。

「這塊盾牌,最多可以擋下一顆火炮炮彈。」

自豪的聲明令其他人發出小小的驚呼,他們大多沒有在戰場上見過聖主士兵的真正威力,只有公爵知道這言過其實。「難道製造它的功勞屬於法師嗎?」

「沒有大量的奧術能量,附魔道具是無法被製作出來的。」法師顯然沒沒有發現公爵這麼提問的用意,仍然自顧自的說著,這讓梅戎的思緒一點點轉移到另一個地方。

為什麼鄧洛可如此抵觸法師進入獅衛?如果奧術智慧對術士有用,身為大師的鄧洛可應該向梅戎說明這件事。可是現在,在這個大廳里連一個鍊金術師也看不到,都跟著鄧洛可走了。

我要知道原因。公爵伸出手掌阻止了法師的吹噓:「好了,我答應你們可以暫時住在獅衛城附近的莊園里,但只有這些人,不能更多了,工會也不能建立。」

雖然沒有完全達到目的,但作為領主,梅戎已經作出讓步,法師們欣然接受了條件,並保證會和鍊金術師們合作製作一批附魔道具。獅衛的老臣舊將對此很是懷疑,在獅衛城見到法師來來去去,怎麼想都覺得奇怪。

這幾天公爵心煩的事情太多了。巡邏士兵並沒有找到格雷格,按照他的速度,現在很可能已經離開獅衛領地了。獅衛城迎來第一場大雪之前,數量為二十二人的法師抵達莊園,梅戎手下的伯爵對此怨言頗多,例如大晚上被法術的光輝亮醒,雞犬不寧,根本無法入睡。

「而且他們不做事!」伯爵說道,「我命令他們開始趕製您要的附魔道具,他們卻說要找鄧洛可大師來。」

這又是第三件麻煩事了。梅戎拒絕了他:「大師最近很忙,不能見法師。我會讓他的學生去莊園。」

打發走伯爵后,公爵兀自嘆了口氣,走到能夠眺望城市東南方向的陽台。鄧洛可大師的商鋪最近沒有開張,朝會上偶爾能見到他,但是他的臉色很差,像是得了什麼病。梅戎決定親自去探望,順便看看許久沒有見到的小鄧洛可,那是個安靜的可愛男孩。

鄧洛可沒有料到公爵會親自前來,開門時嚇了一跳:「大人,請原諒我有失遠迎。」

「最近沒有看到你開店,是夫人病了嗎。」梅戎一邊拿起一個玻璃瓶一邊說。

「不,只是最近生意不好。」

鄧洛可所說的「生意」似乎旨在他意,梅戎聽出來了:「你說的是法師?」

有一位聰明的主子實在是輕鬆的事情,大師鬆了口氣:「誠如您所說,大人。您知道,獅衛是一塊與眾不同的領地,我們的祖先用自己的智慧創造了鍊金術,這是我們的根源。相比較法術,鍊金術更複雜、更危險,很多人開始學習奧術,而術士的人數正在逐年地減少。」

「你早可以和我說這些。」公爵拍拍他的肩膀,「不用擔心,我會處理好的。」

鄧洛可今年三十多了,臉上少許出現了一些皺紋,它們現在緊緊糾結在一起,看上去有些猙獰。他的眼中閃著光芒,似乎早已認定:「註定的事是無法處理的。」

他這麼說,無疑只是為了鍊金術師的未來,而我必須為獅衛著想,梅戎想道。

是夜,梅戎做了一場夢,夢到自己騎著一頭黑色的雄獅,雄獅奮力將他甩落在地,自顧自地朝東邊去了。梅戎不覺得疼,茫然地站在原地,這時從他口袋中落出一個沙漏,砰地一聲摔得粉碎。等他醒來時,已經是快要朝會的時間了。

噩夢讓公爵精神不佳,他想早點結束回去補覺。大臣們看出了這一點,立刻跳過所有不重要的事項,他們知道不耐煩的公爵大人到底有多麼可怕。

「七天後是鍊金術師集會,在聖主附近的莊園召開。」總管說道,「按照慣例,鄧洛可大師要出席這次集會。」

「嗯?」聽到這句話的梅戎立刻睡意全無,「大師要離開幾日?」

「這要視集會內容而定,但至少是半個月。」

「不行。」梅戎很快就想到了理由,「他要在領內和法師們一起製作附魔道具,不能離開獅衛。」

他終於意識到夢裡破碎的沙漏到底意味著什麼,因為那是鍊金術師的標誌,鄧洛可很有可能就此一去不返。那黑色的獅子又代表了什麼呢?混亂讓他無法思考。

無論梅戎多麼不想鄧洛可離開獅衛,這場集會都會按時召開。如果首席術士顧問沒有看到大師,一定會讓國王陛下前來問罪。梅戎穿上最正式的服裝,戴好佩劍,領著一眾士兵氣勢洶洶地前往鄧洛可宅邸,市民們不得不讓開道路,有的則害怕地躲回房子里。

「鄧洛可男爵!」梅戎罕有地未呼喚他為「大師」,而是用了一種從屬的關係。然而,緊閉的門后沒有人回應。管家找來一名城門守衛,他說鄧洛可男爵今天一早離開獅衛城,回到自己的莊園了。

「該死!」梅戎處罰了那個沒有及時通報的守衛,領上一批人馬出了城。

鄧洛可的領地略遠,梅戎花費了一天時間在路上。大師似乎知道他要來似的,在離領地很遠的地方就迎接了他,但這樣反而令公爵更加懷疑了。

「我只是回來準備參加集會需要用到的東西,請大人勿要擔心。」鄧洛可有些感動,沒想到梅戎如此在意他。所以他把手放在心口的位置說道:「我是不會出走的。」

「最好是這樣。」梅戎的眼中充滿了敵意,就像是一條毒蛇吐著信子。「離開后,記得和你的妻兒寫信。」

鄧洛可瞳孔一縮,頓時感到無比窒息。他原本想要回應,結果半天沒有發出聲音來,只是眼睜睜地瞪著梅戎公爵。梅戎以為自己已經被接受,所以越過鄧洛可的迎接部隊,徑直向莊園走去。

作為梅戎的直屬封臣,男爵這個爵位對於鄧洛可來說有點太小了。等到大師回來,得到承諾的公爵高興地想道,就給他更大的領地,封他為伯爵。

快馬為鄧洛可夫人帶來了公爵駕到的消息。她領著小鄧洛可匆忙忙地準備,終於在隊伍進入主堡前迎接了大人。

鄧洛可回到莊園沒怎麼說話,夫人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失落,在公爵離開后問他發生了什麼。

「沒什麼,只是說了集會的事情。」鄧洛可頓了一會,突然抓住妻子的肩膀:「親愛的!把丹尼送到你母親那裡去吧!」丹尼是小鄧洛可的昵稱。

鄧洛可夫人很詫異,她家遠在聖主,家境不容樂觀,她擔心兒子會不習慣:「發生了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

問到這個,鄧洛可不答了。

「那就送到教堂,」大師突然發話,「就算是公爵大人也不能傷害教會的人。」

「你瘋了?」夫人幾乎尖叫道,「你想讓你的繼承人做教士?我不同意!」

吵鬧聲引來了梅戎,他討厭任何能讓人失去耐心的東西:「你們之間的感情似乎遇到了麻煩。」

「沒有,大人,」鄧洛可全身都在顫抖,「沒有。」

梅戎聳聳肩,他還沒有來過鄧洛可的宅邸,正想遊覽一下。他笑說大師的莊園有些小,鄧洛可臉色紅一陣白一陣:「梅戎家族是王國大家族,您自然不會屈就在這樣的莊園里。」

聞言梅戎皺了皺眉頭,他只是在暗示鄧洛可他即將升遷。

小鄧洛可的房間在二樓,梅戎領著這個不愛說話的孩子回到那裡。「喜歡鍊金術嗎?」公爵問道。

「喜歡。」小鄧洛可和他的父親長得很像,只不過不愛笑。

梅戎找不到合適的話題,聊了一些通常孩子們會感到有趣的事情。他想為孩子打開房門,不過力氣用得太大了,房門一下大開,只聽「嘭」的一聲,玻璃碎了一地。這讓梅戎再一次想到了夢裡的情景。

「發生了什麼?」鄧洛可急急忙忙衝上來,發現一地的玻璃,這比他想象中的情況好上不少。「只是摔了一個燒瓶。」

梅戎應了一聲,瞥了一眼小鄧洛可的房間。裡頭很亂,放著各種器具,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還以為這是大師自己的實驗室。

小鄧洛可撅了撅嘴唇,向梅戎伸出一隻手,這是在索賠。鄧洛可心神大亂,趕緊跑過去抓住兒子的手。梅戎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沒問題,孩子,我會賠你一整套嶄新的煉金道具的。」

這天晚上,鄧洛可以「打掃房間」的理由要求孩子和,母親一起睡。鄧洛可夫人知道他的用以,今夜,小鄧洛可就要被送到最近的教堂里。梅戎沒有察覺這麼做的意圖,以為只是普通的家常小事。

公爵沒有被裹上稻草的馬蹄吵醒,既然鄧洛可已經許下承諾,他就沒有繼續待在這裡的理由了,獅衛城裡還有許多事情等著他去處理。鄧洛可在同一時間出發離開獅衛,前去參加集會。

「我想最後見一面那孩子。」臨行前梅戎突然提出這樣的要求,鄧洛可夫人嚇得臉色蒼白:「他、他一大早就跑出去玩了。」

「是嗎。」梅戎並不覺得那個孩子會因為玩樂跑出去。「他去哪了?」

「可能是河邊,可能是農場。」夫人不敢看公爵的眼睛。

梅戎於這天中午回到獅衛城,他望了一眼高高的城牆,一想到它以後將會散發著奧術光輝、連炮彈都沒辦法攻破,他的心情就異常高漲。「叫法師趕緊動工,我已經等不及了。」

他繼續向前,看到一隊人馬正在城牆的邊門處與守衛交接。城牆上的士兵遠遠看到梅戎,立刻高聲呼喊「領主回城」,一批騎兵馬上在大門外整隊恭迎。

公爵改走邊門,和那隊士兵相遇:「你們從哪裡回來?」

士兵應道:「我等從審判森林巡邏返回,在路上遇到了肯特夫人。」

「莉布絲?」梅戎以為格雷格回來了,「就她一個人嗎?」

「我不清楚......」士兵面露難色,「我們不敢靠近她,她可是個黑魔法師。」

按照一名法師的速度,莉布絲說不定早就回到小莊園了,她將看到一座空蕩蕩的房子。梅戎策馬跑回主堡,一路撞翻了不少市民和士兵。他一邊下馬一邊喊雷斯垂德,很快傭人就把小夥子帶下來了:「大人?」

「小雷,」梅戎緩了口氣,「你母親回來了。」

「您是說我可以回去了?」雷斯垂德很高興,他很想告訴母親這幾天自己訓練的成果。

「不,」梅戎雙手搭著他的肩膀,「再等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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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國悲歌——偽王之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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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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