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梅戎

第20章 梅戎

對格雷格來說,卸掉將領一職就如同休假一樣,既不用向大型部隊發號施令,就算躲在別人後頭也不會有人發現。當然,在呂訥面前,他必須表現得異常沮喪,還要拼了命地尋求任務。

「既然到了我的麾下,就不要想過好日子了。」

圖道爾忽然挺起了背脊,自從開戰以來,他許久沒有如此驕傲地面對格雷格了。他給「副官」牽來一匹好馬,這樣才能被稱作「騎兵」。

格雷格忽然裝起傻來:「抱歉將軍,我是一名法師,或許我可以作夫人的護衛。」

「別開玩笑了格雷格!」圖道爾笑罵道,「現在最想讓你官復原職的人一定是陛下。」

失去了一名重要的步兵將領后,呂訥不敢輕易向前進軍。格雷格帶著兄弟們接連獲得勝利,贏得了不少忠誠,而今意外失去了將軍,軍中士氣異常低落,垂頭喪氣的樣子簡直不像是一支大勝之師。

獅衛人不再據城堅守,在城頭掛上代表投降的白旗,並把獅衛旗幟扔下高牆。呂訥認為這座主堡尚有用處,現在它不僅居高臨下,甚至還有一條不賴的護城河,只不過這是以所有城鎮村莊為代價製作而成的。既然獅衛人已經投降,呂訥也不想在這裡久留,他召集所有重臣,希望能選出一名合適的人選把城裡的人引出來。「那麼,」年輕的陛下環顧一圈站在自己面前的將領們,「誰願意負責這個任務,離開我軍的最前線?」

「我,陛下,我!」

說話的是一個「馬夫」。他從圖道爾將軍的戰馬群里探出腦袋,朝尊貴的呂訥失禮地揮了揮手。呂訥扁了扁薄薄的嘴唇,把眼神移到別的地方,不過心裡已經十分高興了。「我留一個馬夫在這裡也沒有什麼用處。」

「馬匹的保養對軍隊來說還是非常重要的。」格雷格拍拍身邊一匹高大的駿馬,後者似乎並不領情,把一鼻子臭氣都噴在他的臉上。

呂訥笑著搖搖頭:「那這件事就交給你了,格雷格卿。在徹底佔領城堡后,你就可以帶著你的士兵到前線來與我匯合。」

格雷格留守博凱爾平原上的營地后,呂訥就率領大軍繼續前進了。老肯特看著一排排離自己而去的士兵,心裡並不覺得自己受到了冷落。偶爾在艱苦卓絕的戰鬥之間享受一下清閑,也是別的將軍體會不到的事情。

呂訥站在格雷格身邊,就會顯得自己的更加瘦弱和年輕。他眯眼望向掛著白旗的巨大城堡,別有深意地問格雷格:「獅衛人可真是難纏啊,格雷格卿。」

格雷格聳聳肩:「博河從今以後為我們而流淌,獅衛人的難纏已經成為歷史了,陛下。」

「城堡雖然已經洞開,但我擔心仍然會遭到反抗。」呂訥回頭看了看格雷格不足兩百人的騎兵部隊。「很多獅衛士兵都在怨恨我們殺死了梅戎公爵,事實上,我根本沒有料到這場戰鬥會有這麼大的進展。」

年輕的陛下向僕從招了招手,後者應聲抬上來一口棺材,至於裡面裝殮著誰,格雷格用聞的就能認出來。「梅戎的屍體?您準備怎麼做。」

「我聽聞黑魔法可以暫時讓人死而復生。」呂訥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好像正在強忍著被人撓癢的痛苦。「這具屍體就交給你使用了。」

格雷格立刻就明白了呂訥的用意,便皺眉笑道:「陛下你真是讓人噁心。不過,在下就只能遵旨了。」

「謝謝誇獎。」呂訥說完本來已經準備離開了,才向前走了幾步又忽然轉過頭來:「對了格雷格卿,你說城裡有一名聖術高超的修女,是嗎?」

「我不確定。」格雷格想起那個要留在教堂里連決堤博河都不怕的傻女人,不過她的名字他已經忘記了。

「一起解決掉吧。」呂訥輕描淡寫地說道。

十二世陛下離開后,整個博凱爾平原終於回歸了往日的平靜。南方氣候宜人,即使是深冬,平原上也是一片青青草地。雜亂的馬蹄將雜草踩爛,露出淡色的土地本貌,不過一陣冷風之後,它就會重新昂揚起頭,永遠沉默著生長下去。破敗的城樓在它眼裡,也只不過是經不起摧殘的脆弱之物罷了。

格雷格走近營地去看那些自願接受法衛人保護的村鎮平民。他們在營地吃好喝好,但呂訥一走,一切就都不一樣了。他們只不過是難民,法衛軍沒有理由為他們提供珍貴至極的糧食。

大多數人已經得知博原上的戰鬥已經結束,獅衛領主梅戎公爵也死了。不過在格雷格看來,與其說他們正在害怕,倒不如說他們正在疑惑。士兵帶他們去看被大水淹了一半的村子和鎮子,很多人都面面相覷,不知道以後靠什麼繼續活下去。

「在陛下統一全王國之前,我們只能為各位提供暫時的庇護。」格雷格明確地通知他們。「你們要怎麼生活、活在哪裡都和我等沒有關係。當然,根據約定,我們會為各位帶回你們尚未死去的親人。」

格雷格縱馬來到河道被人為破壞的博河邊上,在一處高地眺望鎮子中央。平靜的河水在房屋之間流淌,白色的教堂仍然是最矚目的建築,也許是被水花浸潤過,屋頂的十字架在冬季的太陽底下泛著光。格雷格認為這只是自然光而已,並不是因為某些奇迹而產生的光澤。或許那個修女已經被淹死了,至少書都毀了。他想到。

黑魔法師扛著棺材走到小鎮,只留下一名從圖道爾麾下借來的士兵。這個年輕人親眼目睹過格雷格的指揮,誰都會愛上這個男人的作戰方式。「將軍,」士兵站得筆直,「我來搬這口棺材吧。」

「我現在不是將軍,充其量是個馬夫。」格雷格把棺材放下,回頭看了看那名士兵。「不過我叫你來當然是因為要用你。」格雷格使用了某種奇怪的語法,士兵不明白他的意思。「先生?」

「啊,不要在意,這是獅衛的口語。」格雷格擺了擺手。「說起來,你今年幾歲了,家裡都有些誰?」

士兵放下心來:「我今年十七歲,家裡有父母和——」

士兵話說道一般,格雷格突然轉身將手指戳進了他的眼眶裡,他還沒來得及叫出聲來,格雷格猛地將手指向外一來,鮮血隨著一聲慘叫潑灑在沉重的棺蓋上。

「啊!」士兵捂著失去眼珠的眼眶大喊,但是周圍只有博河濤濤的水聲,離營地非常遠。格雷格把奪過來的眼珠子咬在嘴裡並撲向士兵,拔劍刺向士兵的心臟。士兵在驚愕的表情之下立刻死去,格雷格抓著他的身體,用那直接從心臟處泵出的新鮮血液在梅戎的棺材周圍畫下法陣,隨後含著眼珠開始吟唱咒語。

翻遍格雷格的腦海,要把一個人復活成生前的樣子其實有更柔和的黑魔法,甚至不需要犧牲任何人的生命,不過他還是選擇把士兵親手殺死——怎麼說呢,一命換一命,這樣才比較合理。

木棺開始動了。格雷格將乾癟的眼珠吐在一邊,幫助梅戎的屍體打開棺蓋。首先曝露在陽光底下的是梅戎的眼睛。他雙眼黯淡無光,臉頰深深凹陷,比活著的時候更加弱不禁風了。他支撐著棺材邊緣站起來,全身的致命傷都在不斷癒合。格雷格摸了摸梅戎的肌膚,它乾癟、沒有水分,只是一張皮罷了。

格雷格復原了梅戎的大部分外形,但心臟是被他確實地吃掉了。恢復意識的梅戎摸了摸空蕩蕩的心口,似乎有些失落。

「你叫喬爾·梅戎,你擁有你身前的所有記憶,但是你聽令於我。」格雷格對梅戎說話,雙眼變成了深邃的紫色。「現在,我命令你進入前方的城堡,將所有人全部殺死。」

此時,博原城堡里塞滿了驚惶不安的獅衛士兵。他們已經開門投降,但是法衛人仍然沒有過來佔領城堡的意思。獅衛人以為是法衛人害怕有埋伏,就把所有武器扔進「新建的」護城河裡,以此表示自己毫無反擊的可能。

「為什麼法衛人還不進來啊,」一個中年男人靠著城牆向外頭張望,「我想見一見我的妻子和女兒。」他似乎打定了注意,反正他也沒有任何盔甲和武器,想要就這樣從城堡離開。

「給我回來!」

一個大嗓門的男人大吼著將中年人一把拎會牆后,扳過他的肩膀破口大罵,吐了他一臉唾沫星子。「你還算是獅衛人嗎!獅衛人是不會投降的!」

「戰鬥已經結束了,我們已經失敗了。」中年男人推開他的手臂,「連公爵都已經死了,還需要打什麼仗嗎?」他越說越笑聲,雖然梅戎已經死了,但背叛自己的領主仍然是一項不小的罪名。「你、你就不想見自己的家人嗎。」

「我們,就是家人。」男人抓著獅衛同胞的衣領齜牙咧嘴地說道。「我們就是家人,不是嗎?我站在這裡戰鬥,就是為了你這樣的窩囊廢,和你那群妻兒,不是嗎?想想你以後成為法衛人的走狗的樣子吧,說不定現在、就在我和你說話的檔口,你的女人正在享受法衛的『海岸風情』也說不定。」

中年人被激怒了,他咬住男人的耳朵,讓他大聲的慘叫。這個男人的嗓門原來就大,因疼痛而喊叫時甚至能產生迴音,讓圍觀的獅衛人不得不捂住耳朵。

「如果公爵大人還在的話!」中年人又害怕又生氣,他騎在男人的身上,一拳一拳打歪他的鼻子,「如果公爵大人還在,我當然就會繼續戰鬥啊!」

「公爵......」

一名士兵驚駭地瞪著前方,好像看見了鬼一樣臉色變得蒼白,中年人還沒有發現異樣:「是啊,公爵!就是梅戎公爵,對吧!」

「梅戎公爵還活著!他回來了,還騎著馬!」

中年人和挨打的男人都嚇得呆愣在原地,一聲馬嘶從城堡外面傳來,猶如勝利的凱旋叩擊著所有獅衛人的心扉。

「怎麼回事,難道你們已經投降了嗎?」

梅戎天生體弱,顫抖的聲音中夾雜著盛怒。獅衛士兵全都出城迎接,跪倒在地接受領主的責罵。

「對不起,公爵大人,我不知道您還活著......」中年人說道,「我們已經把武器全都扔在城外了。」

梅戎低頭瞥了他一眼,慢慢走到他跟前。中年人不敢抬頭看他,一直盯著公爵骯髒的皮鞋尖。當然,這將是他死前看到的最後一件東西。

「啊!」一個年輕人尖叫起來,他看到中年人的頭顱滾向自己。

梅戎甩掉長劍上的血。「你們輕易相信了敵人的謊言,還開城準備投降,這些事等我將法衛人趕出領土后再找你們算賬。」

獅衛人又驚又怕,但都振奮不已,公爵大人已經回來了,而且還要戰鬥到底,還有什麼比這更鼓舞士氣的呢。「您就是我們的救世主,大人!」大嗓門的男人快要五體投地了,眼淚在他蒙著塵土的臉上流出兩道清晰的痕迹。

情況大好。格雷格停止施法,從博河邊離開。梅戎的屍體一直在按照他的指令辦事,至於具體要怎麼做,這都不歸格雷格管。他回到法衛營地,發現那些流離失所的難民還在,不由地皺起了眉頭。「士兵,為什麼這些人沒走?」

「他們看見城堡大門又關上了,」士兵說道,「看來獅衛人選擇反抗,我們要通知陛下回來嗎?」

「哦,不需要,這點小事而已。」格雷格撓了撓頭。「現在營地里還有哪位爵爺?我現在只是馬夫,沒有指揮權。」

「陛下不在,您可以對我們發號施令。」士兵訕笑,「現在營地里沒有爵爺,只是一些傷兵,如果要再開戰,可能對我們不利。」

另一邊,「梅戎公爵」已經開始下令重築工事,還派人把護城河裡的武器撈回來不少。擁有了護城河環繞的城堡防禦力度反而又加強了,公爵還向眾人保證,三天之內,數位伯爵的援軍就會抵達博原。

現在,梅戎的眼就是格雷格的眼,他要將城裡的一切盡收眼底,以免到頭來還是要攻入城堡。防禦工事里只有區區數百人,這些人的家人都在法衛人手裡,卻還是決意據守城池。他們大多是三十歲以上的中年人,體力已經跟不上尋常士兵了,搬動重物時氣喘吁吁。

唯一值得梅戎注意的是那個大嗓門的男人。他全身平民打扮,是臨時被收進城裡當作士兵用的,但大家似乎都願意聽他的話,或許是因為他們不想聽到他大喊大叫。

「過來,聒噪的人。」梅戎擺出笑容讓男人過來。「你是哪裡人?」

「我就住在城下的小鎮里。」男人有些失落,因為公爵並沒有問他的名字,這樣很難讓他記住。「我、我叫山姆,我的房子已經被大水沖毀了。大人,如果贏了這場仗,我希望能在獅衛城擁有半畝田地。」

山姆說話的時候梅戎正在想別的事情。他發覺說話聲停了才反應過來:「哦,是嗎,我知道了,下去吧。」

當日傍晚,梅戎將所有能拿起武器作戰的人全都召集在城門后,他身著法衛回收的獅衛盔甲,看上去有些不合身形,所幸沒有哪個賤民會在大人發話的時候抬頭看他,所以還不會被拆穿。

「我需要十名勇士為我出城探查法衛的營地。」梅戎閉著眼睛說道,「死守這裡只是消磨我們的意志,我打算主動出擊逼退法衛,就像之前我們做的那樣。」

人們面面相覷,害怕這不是一個好主意,梅戎已經失敗過一次了,還讓人以為他已經戰死。公爵繼續說道:「這十個人我會將他們帶回獅衛城,考慮受封騎士並涉赦免一切罪行。」

大家都很擔心城守下來之後仍然避免不料被砍頭或者餓死的結局,便紛紛舉起手來,人數超過了十人,其中也包括山姆。梅戎假裝思考,最後第一個挑了山姆:「你,聒噪的人。」

「非常感謝,我的大人。」

今天沒有月亮,對斥候來說不是一個好日子。也許他能在濃濃的夜色里出色地隱蔽自己,但也要以更加靠近偵查目標作為代價。十個人里除了山姆,其餘九人全都是獅衛老兵,是城裡最會作戰的人,梅戎把他們都派出去了。

大家原本都很熟悉博原城堡的地形,但是現在博河河道已經改變,一不小心就會走近水邊。山姆覺得惱火,來來回回走了半天都沒有走出原本村鎮的範圍,恐怕到天亮了都看不到法衛人的營地。

「你們在幹什麼呢!」山姆又開始大叫了,「快點走,不要在這裡轉了。」

「誰在那!」

山姆的吼聲引來了別的聲音,那是地道的法衛口音,獅衛人同時已經,緊緊握住手裡的長劍。夜色太過深沉,獅衛士兵根本無法辨別剛才的聲音是從哪裡傳出來的,他們一邊心底咒罵山姆的大嗓門,一邊背靠背圍城一圈,並把山姆圍在當中。除了害怕他繼續魯莽行事,還因為他只是個不會打仗的農民罷了。

法衛人的呼喝聲越來越多,大大小小的聲音聚集在一起,差不多有五十人左右的數量。獅衛士兵大駭,看來他們正巧撞上了敵人的偷襲部隊。山姆忍耐不住了,他推開身旁的士兵大吼:「既然人那麼多,那還不如戰死算了!」

山姆話剛一說完,一支箭矢就精準地貫穿了他的腦顱。這可是「法衛的馬夫」格雷格親自送他上路的,這個聒噪的男人應該以此為榮。

山姆一死,其餘的獅衛士兵也沒有必要在忍氣吞聲了,他們發出壯膽的大吼,依舊保持陣型並向城堡的方向退去。格雷格趁著夜色如同鬼魅一般飄忽遊走,靠近一名士兵抓住他的肩膀,將呂訥陛下賜給他的寶劍一舉刺入獅衛人的心口。士兵悶哼一聲,用最後的力氣抓住格雷格的手臂,好讓同伴確定敵人的位置。格雷格把他的手臂一併砍下來,接著格開另一名士兵的劍刃。

法衛士兵原本並沒有包圍獅衛,只是現在格雷格這麼叮叮噹噹地短兵相接,法衛人很快就確定了敵人的位置,一點點向水邊包圍。獅衛人慌亂至極,向著格雷格不停地揮砍,格雷格沒想到會受到這麼激烈的反擊,手背不小心被劃開了一道細細的傷口。格雷格啐了一口后便開始後退,獅衛人覺得有活下來的希望,繼續怒吼著向格雷格攻擊。

法衛人從獅衛士兵身後繞過去,後者的注意力都在格雷格身上,彷彿他是一個極具魅力的女人。格雷格一連擋下三次重擊后跌坐在地上,就在獅衛士兵高舉長劍準備了解他的生命的時候,一名法衛士兵用長劍從背後刺進了敵人的喉嚨里,不至於利刃落在自家將軍的頭上。

格雷格鬆了口氣,在地上翻滾一圈站起來,揮劍砍斷一名獅衛人的左腿,後者慘呼一聲單膝跪地,格雷格倒轉劍刃,將它扎進獅衛人的眼窩裡,鮮血噗嗤一聲濺得到處都是,殷紅的劍身從死者的後頸刺了出來。

士兵列隊走到格雷格的面前,所有人似乎沒有把他當作圖道爾的下屬:「將軍,您跑得太快了,我們實在是跟不上。」

格雷格低頭瞥了一眼傷口,看來一個人要殺十個人還是太勉強自己了。「你們救了我一命。任務已經完成了,三天內我們就會趕往前線,在此之前好好好好準備吧。」

次日一大早,格雷格就把十具獅衛人的屍體串在木樁上,帶到城堡大門前。屍體被精心地擺放成特別的模樣,例如雙手被綁在腦後,或者雙眼突出張著嘴巴。成立的男人都不敢看這番景象,更別說無辜的城內住民了。格雷格側耳傾聽,嗚咽一般的哭泣聲隱約傳來,讓他感到無比舒心和興奮。

「開城投降!」格雷格站在兩百名法衛士兵的最前面,昔日梅戎公爵的左右手現在正肆無忌憚地威脅他的獅衛同胞們。「你們的妻子兒女都在我們手上,我給你們五分鐘的時間,否則你們就只能去另一個世界見他們了。」

城內守軍沉默不語。一些男人已經受不了這樣的折磨了,他們會在地上哀求梅戎。「大人,我想見我的親人一面!就算是再看最後一眼,我也不想再受這樣的罪了……」

「這是背叛!」梅戎大發雷霆,拔劍將男人的頭顱砍下。「守住城堡,就算城裡所有人都死絕了,你們也要守到那一刻為止!」

「瘋了……梅戎已經瘋了!」城裡的居民大聲痛哭,他們的聲音引來了烏鴉,黑色的飛鳥在城堡上空盤旋,格雷格以為梅戎是屍體的事情要敗露了,便令人先找來一位被縛的無辜平民。「你們不相信我的話,我現在就遵守承諾。」

「不!」

叫喊出聲的可能是這個平民的親人,他趴在城牆上極力伸長手臂,格雷格看了他一眼,然後特地用極緩慢的速度把長劍推進無辜平民的身體里。

梅戎也開始行動了,他衝到城牆邊刺死了士兵,把他的屍體推下城牆。「反叛者死!違抗領主者死!」

「不,你不是領主!」

沉默的人群中傳來一個清脆的女聲,大家一驚,全都回頭去看,人群中間站著一位年輕的修女,黑色的頭巾下顯露出一張堅毅的小臉。「你是惡魔!為什麼要扮成公爵的樣子?」

城下的格雷格眼皮一跳,他透過梅戎的雙眼看到了那名年輕的修女,沒想到她沒有被博河的大水淹死。格雷格再令人帶上來一位平民處死。交接人質的時候,格雷格把手指掐進了人質的喉嚨里。那人感到劇痛又無法叫喚,跪在地上如同失心瘋一般地顫抖。

「大人,」法衛士兵有些猶豫,「我理解您想要快些佔領城池,但他們畢竟是平民……」殺害太多無辜的人會讓十二世陛下風評下降。

「不要說沒有意義的話。」格雷格高舉長劍,嘴邊的笑容讓法衛士兵感到異常陌生。

斬首需要一些技巧,以免劍刃遭受骨頭過分的抵抗。格雷格很在行這個,從他上戰場殺死第一個人開始,他就一直在鑽研如何旁對方迅速離開人世,是不可多得的天才。他將失去腦袋的屍體踢歪,抬頭望城牆上的反應。

城堡里的獅衛人哭喊,逃跑,不知道修女說的「惡魔」到底是什麼東西。梅戎終於露出了真面目,他一躍躍出三人多高的高度,徑直落向看似毫無防備的修女,後者抬起一隻手,金色的屏障從手心張開,梅戎剛一落到屏障上,純凈的金色火焰立刻包裹住了他,梅戎慘叫一聲跌落在地,把地面砸出一個大坑。格雷格相應地趔趄了一下,覺得腦袋嗡嗡作響。

修女渾身上下冒著白光,猶如天神下凡,城裡的居民見狀哭得更歡了,嘴裡還念著歌頌聖主的禱辭。半空盤旋的烏鴉不再鳴叫,但是它們仍然越聚越多,像是在等待著什麼。

梅戎還想站起來繼續攻擊修女,但只是和她對視一眼,公爵就會覺得被灼燒一般疼痛,只得乖乖匍匐在地上。白色的光芒已經透露到城外吸引了法衛人的注意。

格雷格暗罵該死,現在聖術的威力如此強大,自己根本不可能和士兵一同攻佔城堡。他放棄了對梅戎的控制,屍體終於不再掙扎,變回一攤惡臭的爛泥。

修女覺得梅戎不再是威脅了,便輕輕嘆了口氣,身上的白光消失不見。獅衛人見到梅戎屍體的真面目,胃中一陣翻滾,拼了命地把城門打開:「我投降,我們投降了!」

格雷格忍住心中的不適,回身向法衛士兵發號施令:「這是獅衛最後的反撲!全軍做好準備!」

法衛人如臨大敵,拔出劍刃準備接敵,反倒是格雷格往反方向走去,直到走入收容難民的營地。格雷格帶著兇狠的笑意手持長劍,所有人最擔心的事情還是要發生了。

「為什麼?」一名手裡抱著孩童的婦女哭道,「城堡不是已經投降了嗎?」

「這無關乎戰爭,女士。」格雷格走向她的背後,把劍架在她脖子上。「這是我對你們獅衛人的懲罰。」

難民一共有上百人,格雷格覺得一個個殺太費時間,便一舉用黑魔法一併殺了。等到他回到戰場,法衛人也已經把城堡拿下來了。以修女為首的居民們被圍在廣場中央等待發落。

格雷格用沾滿血污的手抬起年輕修女的下巴,一眼便注意到了她豐潤的嘴唇,的確是那個鎮教堂里的修女。現在這張聖潔的小臉蛋上被格雷格塗滿了血,這讓黑魔法師起了生理反應。他不得不彎下腰,否則頂在盔甲上特別難受。

「教堂里的書保住了嗎,修女。」格雷格戲謔道。

修女冷哼一聲,眼神直直射向格雷格:「沒有,傭兵先生,但它會讓博河永不幹涸。」

「我很抱歉我騙了你,但我是獅衛人沒錯,也會為你提供庇護,我覺得你很有趣。」說罷便讓士兵拿來一捆繩子。

士兵為格雷格遞過去繩索,對著格雷格嘿嘿冷笑:「將軍,您對我們這樣的下人真是體貼……」

格雷格像看垃圾一樣看著他:「你瘋了,玷污修女的話,陛下都不會幫你。」

格雷格使出這一輩子所有有關繩結的知識把修女綁了個結實,除非是聖主下凡,沒有人能解開它。格雷格得意地拍掉手上的灰塵:「在確保你不會逃跑后,你才能成為我的貴賓。您會成為我軍最好的醫師——呃,特麗莎修女?」

「以琳,格雷格先生。」修女保持了平靜的儀態,不過格雷格看得出她很生氣。

解決完以琳修女和城裡倖存的百姓,格雷格以臨時城主的身份在城堡里閑逛。他沒走多遠,就看到一個渾身散發著劇烈惡臭的男人蹲坐在石階上,一動不動地望著城裡的景色。

格雷格認得這身衣服。他不顧濃重的氣味,和那個男人一起坐在台階上,然後看了一眼那人沒有眼珠的眼眶。「你怎麼還能動,我的公爵大人?」

梅戎沒有立刻回應,他的腦子受到過重創,總得給他一些時間。梅戎把那張殘缺的臉轉過去,脖子發出古怪的「咯咯」聲,可能是因為死前被馬蹄踩碎了後頸。「修女的聖術清除了你的黑魔法,格雷格。」

格雷格心裡一緊。現在梅戎不歸他的黑魔法控制,隨時都有可能襲擊過來。他不動神色地握住劍柄,腳尖向梅戎一邊歪去。

梅戎嘆了口氣,又把臉「咯咯」地轉回去。「好了格雷格,都已經結束了,我馬上就要死了。」

聽到這個,即使是格雷格也不免心軟了一下,他把長劍擱在一邊,徹底放鬆地坐在台階上。

「既然我已經死了,你和獅衛的恩怨就已經沒有了。」梅戎的聲音非常虛弱。他的喉嚨里應該都是污物,說話時總像是含著一口痰。「格雷格,你好歹是個獅衛人。算我求你,以一名獅衛領主、王國公爵的尊嚴求你!不要再跟著呂訥傷害獅衛的子民了好嗎?」

格雷格愣了一下。他露出厭惡的表情,呼吸也加快了。「我要你性命,那只是你我之間的恩怨罷了。你企圖奪走我的兒子,又設計陷害我的妻子,所以我要殺你。鄧洛可和大主教也一樣,他們是殺害莉布絲的元兇,我不會讓他們好過的。」

「格雷格......」

「還有獅衛人!」格雷格突然站起來,「他們污衊我、誹謗我,我們一家明明沒有用黑魔法傷害過任何人!這群卑鄙小人沒有一個配生活在這裡,都得死、都得死!」

格雷格的吼聲傳到了城門口以琳的耳朵里。善良的修女嘆了口氣,原來是獅衛人自己招惹了罪孽,以至於將自己焚死。

黑魔法師的怒氣中蘊藏著法術能量,震顫得梅戎耳窩裡流出黑色的淤泥,再也沒辦法通過死去的身體維持生命了。他斜躺在台階上奄奄一息,終於向格雷格道了歉。「抱歉,當初我就應該封你爵位、賜你莊園的。我應該保護我的屬下、為他們據理力爭,再給他們應有的耐心......」

格雷格覺得自己失態了,這畢竟是一個迴光返照的死人,再怎麼歇斯底里,他也不會跳起來和你吵一架了。

「再見,梅戎,你該去死了。」

格雷格單膝跪地,伸出雙手將蘊含在梅戎體內的聖術抵消掉。梅戎如釋重負般地閉上眼皮,身體開始變得更加僵硬。

「最後一個請求,獅衛人。將我帶回獅衛城葬在主堡下面,可以嗎。」

「你太臭了,不行。」格雷格突然抓住梅戎的腦袋用力一擰,「不過只是一個頭還是沒有問題的。」說罷就用一個布袋把梅戎的頭顱裝好。那個布袋格雷格不知道什麼時候別在腰間的,好像他來之前,就已經準備好把梅戎的頭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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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國悲歌——偽王之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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