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博河攻堅

第17章 博河攻堅

呂訥自立為王已有半月之久,十一世國王的求援請求早就送到了其他兩座衛城之中。西方的龍衛城已經響應,大批英勇的龍衛軍隊正向前線進發,不出五日必會和馬林伯爵短兵相接。

然而另一邊,離法衛更近一些的鴉衛始終沒有任何動靜。傳令官已經在鴉衛城所在的聖徒山待了好幾天,克洛維親王又不給回應,又不讓他回去稟報,把他鎖在岩壁里的某間石頭房間里,待遇如同囚犯。

傳令官焦急不已,現在可是大戰在即,容不得他耽擱一分一秒。「殿下!」他流著眼淚跪在門前敲射門板,「您的父親正需要您的幫助,難道您就這麼見死不救嗎?」

鴉衛的眾位大臣有些看不下去了,紛紛向克洛維求情。「殿下,我們雖然不欠陛下什麼,但若是聖主淪陷,鴉衛就岌岌可危了。」

「這只是父親的謊話,」克洛維憤怒地拍擊寶座的扶手,「哥哥根本不會輕易動兵,只有父親——做父親的有教育孩子的責任。」說罷他冷笑一聲,喝令眾臣退下。

瑟倫斯從朝聖峽谷隘口敗退之後,被眾位聖主領主遣送回了聖主城。大家都嘲笑他的自大和無能,集結了大量伯爵、男爵,峽谷又易守難攻,結果在敵人的攻勢下連三天時間都撐不住。他們戲稱朝聖峽谷為「王國防線」,這個詞通常用來諷刺看上去非常可靠的人。十一世陛下對他異常失望,革去了他的首席顧問一職,希望他能回到自己的領地,以一名公爵的身份繼續參戰。

其他從峽谷撤退的領主已經失去了自己的領地,利用剩餘的兵力組織過不少小規模的反攻。圖道爾佔領了「翻新」過的山隘,一直據守不出,似乎已經沒有了繼續推進的念頭。

山地不適合騎兵作戰,圖道爾按照十二世陛下的指令,佔領朝聖峽谷后,率騎兵軍團南下與主力軍匯合。在防守上,圖道爾和一堆快要引燃的炸藥沒什麼兩樣,馬林伯爵更適合待在峽谷。

獅衛土地上,屢戰屢勝的法衛大軍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好過。雖然已經離開審判森林,仍有少數堡壘沒有被攻克,大軍在森林外駐紮的時候,呂訥不得不時刻防備來自後方的偷襲。

時至冬日,獅衛南方並不如別的衛城那般寒冷,但到了夜晚,寒氣就會從四面八方滲透入你的皮膚和各個關節,不知不覺,你就已經口呼白氣了。

呂訥和將軍們一同站在戰略地圖面前,將藍代表法衛的藍色旗棋子一起向前推,把地圖上一大片陰影拋在身後。在他的面前,最大的困難變成了川流不止的博河河流,以及眾多南方領主聚集的斯托卡莊園。法衛在審判森林耗費了太多時間,以至於不少位於腹地的獅衛領主已經在南方就位,等待和敵人來場一決生死的大戰。

「領軍者可能是斯托卡伯爵。」格雷格指了指博河下游的平原地帶,那是他熟悉的博凱爾平原,亦即是博河的全稱。「有消息說梅戎也已經抵達莊園,如果屬實,他就會取代伯爵成為總指揮。」

「我們的援軍尚需時日才能抵達。」呂訥將眾將的視線引到稍北一點朝聖峽谷。「這些天我們可以用來製造必需的攻城器械。」新王認為這場平原戰勢在必得,眼光早已望向博凱爾平原更後方面的斯托卡莊園。

法衛不想耍什麼花招,令侍者送上書信,約定在後天早晨決一勝負,如果圖道爾守信,他就應該會和信上說的一樣,在雙方打得最難解難分時領著一支騎兵大軍從戰場側面準時殺到。

由於已入冬季,太陽完全照亮博河時已經是九點。法衛大軍率先完成列陣,由格雷格率領的步兵軍團首當其衝,弓手們在重裝步兵前緊握長弓,背向太陽的方位對他們有利。

格雷格手下只有八百名步兵可供指揮,這是一名將領的極限。呂訥不是不想把更多士兵推上前線,但他手裡可以用的人少之又少,不得不依賴格雷格的手段。

在步兵軍團之後是人數眾多的法衛法師,他們不堪一擊,所以左右兩翼都有呂訥陛下親自率領的騎兵方陣。

四里開外的梅戎公爵站在平原上,冰冷的陽光阻礙了他的視線。他躲在獅衛大軍的最後方,只有隔著如此距離和眾多士兵才能讓他感到一絲安全。他原本已經擬好了如何在開戰前用感人肺腑的話語令格雷格念及舊情,但一想到這個男人,憤怒讓他無法開口。

格雷格本就站在全軍最前,他拍馬跑到獅衛陣前,一邊觀察敵人的陣型一邊開口大喊。

「獅衛的同胞們!我是格雷格·肯特。」格雷格似乎是和自己的朋友說話,各自領軍的獅衛領主尚沒有產生敵意。「我相信,只要是十年前就為獅衛穿上盔甲、提起劍刃的人,都應該還記得我。你們都是好樣的!但你們要知道,我也是為了獅衛才站在你們面前的!」

「格雷格·肯特!」年長的斯托卡伯爵用一柄全身發紅的長劍指著格雷格,「一個叛徒還敢說自己是為了獅衛?你已經喪失了你所有的榮耀與尊嚴了嗎?」

格雷格沒有理睬他。「你們所有人都知道我的手段、我的為人!佔領斯托卡莊園后,我絕不會傷害你們的家人,除非你們拔劍相向。」說罷就勒馬返回法衛陣營去了。

斯托卡氣得頭髮都快豎起來了,他命令弓手立刻放箭,但獅衛人有所動搖,他們之中至少有一半都跟格雷格混過。

「沒錯,他曾經的確做過你們的將軍。」斯托卡眼睜睜地看著格雷格跑向戰場盡頭。「但他已經不是我們認識的那個格雷格了!一個叛徒不值得你們回憶!獅衛士兵對待敵人時,是無分情義的!」說著斯托卡舉起了長劍,隨時隨地都有可能下達進攻指令。

格雷格急急忙忙奔會軍陣,向呂訥報告自己所見的情況。「敵人正在一片寬闊的平原上,左翼緊挨著大片樹林和河流。」

呂訥想象著對面的情況,腦海中出現獅衛軍大致的布陣。「另外,」格雷格停下來看了一眼身後,「敵人沒有快速奔襲的騎兵,這是我們的優勢。」

格雷格希望剛才的發言能夠讓斯托卡將大軍帶到適合開戰的位置,但斯托卡很快就冷靜了下來,依舊靠著森林和河流擺出防禦陣型。不得已之下,呂訥下達了進軍指令。

「步兵軍團,前進!」

幾名士兵吹響了開戰的號角,法衛步兵率先開始移動。首當其衝的是身背藍色箭筒的法衛長弓手,身後有無數身著重甲的士兵緊緊尾隨,令他們步伐穩健,毫不慌亂。呂訥和方汀在格雷格即將抵達平原中央時開始移動,進軍速度緩慢,他們要保證不會被任何敵人威脅到。

十分鐘后,獅衛大軍的全貌終於展露在法衛人的眼前。他們的人數和法衛相當,擁有更多的弓手布置在兩翼。當敵人即將進入射程範圍時,法衛將領們開始指揮弓箭手準備弓箭,就在他們準備張弓瞄準的時候,所有人都不禁皺了皺眉頭。

太陽就像法衛的守護神一樣高高掛在他們的頭頂,雖然冬日的陽光不至於刺眼,但仍然對獅衛弓手有所影響。

格雷格繼續領軍向前,他見敵人毫無反應,率先對敵陣發起了攻勢。法衛弓手向獅衛兩翼的弓手發出第一輪射擊,獅衛人在受到攻擊后立即反擊,兩側飛來的箭矢形成交叉鎖死了敵人位置。格雷格令弓手方陣散開,並在射擊間隙時令他們身後的步兵向前推進。

法衛士兵已經受過格雷格的專門訓練,他們知道如何在混亂之中保持陣型。法衛弓手各自拉開距離后,一列列步卒高舉盾牌從他們之間穿行而過,期間弓手們甚至沒有停止射擊。等到步兵方陣徹底越過弓手時,獅衛人的一輪攻勢被盾牌化解了。

眼看著法衛步兵一點點接近,獅衛領主們有些坐不住了。他們領中軍第一支步卒方陣向前,兩翼的弓手也改變了攻擊目標。法衛弓手終於可以喘一口氣了,沒了生命危險的他們開始放手猛攻,反而是剛剛出列的獅衛步兵被牽制住了。

格雷格縱馬頂著箭雨隨法衛士兵沖入戰陣,戰馬高嘶一聲,一頭撞死兩名獅衛士兵。和他對陣的是一名男爵,男爵希望依靠這場大戰建立自己的聲譽,卻沒想到對手會是格雷格。

格雷格側過身體將馬下的獅衛士兵一個個掀翻,獅衛人只好用長槍在他面前不停揮舞,企圖把他戳下馬來。男爵在整個方陣的最中心,格雷格一眼就看到了他,就從長槍組成的樹林中隨便搶來一柄,反手持槍奮力一擲,正中男爵的正臉並貫穿頭盔。

男爵失去生命栽落馬下,獅衛方陣大駭不已,這時法衛步兵再撞進來,第一排獅衛人立刻倒地不起。法衛士兵用盾牌把敵人摁在地上,明晃晃的劍刃捅進盔甲的縫隙中,慘叫聲從地底發出。格雷格則趁著亂況衝出了戰陣,在獅衛中軍大鬧起來。

只有斯托卡的部隊作出了正確的行為。他們沒有慌亂,橫過長槍對著格雷格,只要他敢向前,槍尖就會把他的坐騎戳成窟窿。格雷格做了一些突破的嘗試,他把槍尖砍斷,但是這群士兵仍然毫不退縮,壞掉的長槍上染上了一層紅色的法術能量。

「獅衛特產,請您笑納。」斯托卡笑著指揮槍兵方陣推進,獅衛人怒吼一聲,一步一步向格雷格逼去,他的身後就是獅衛的弓兵方陣,所以只好向左側撤退。

法衛步兵正享受這屠殺的快意,失去了將領的獅衛步兵幾乎沒有什麼抵抗力,不是不斷撤退就是引頸受戮。但即使如此,兩翼交叉射擊的獅衛弓手仍然起到了巨大的作用,前線接敵的法衛人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身後的戰友正在一批批倒下。

失去格雷格監督的法衛弓手只是在一味猛射,完全沒有節奏可言。當一輪弓箭發完之後,後續弓手跟不上,效率很低。他們看上去一直在張弓搭箭,卻不見有什麼敵人倒下。

呂訥率後續部隊抵達攻擊範圍,左右兩翼的騎兵就要準備衝鋒了。方汀令法師在腳下繪製法陣,這需要很長的時間,所幸格雷格一個人就牽制住了獅衛大部分兵力,等到騎兵衝出去后,幾乎沒有敵人有空閑看他們一眼。

斯托卡令各領主上前接敵,獅衛第二、第三步兵方陣一同上前也無法和七百餘名法衛士兵對抗,只好拉長陣型進行阻擋。法衛士兵先用手裡的盾牌抵擋住一輪衝撞,等獅衛士兵重心尚未恢復時再撞他們,就能很容易地將他們擊倒。獅衛士兵越打越是驚訝,根本不敢相信自己是在和弱小的法衛步兵戰鬥。這樣的想法很快就變成對格雷格個人的敬畏,只有他才能讓法衛人產生如此恐怖的變化。

「你們還是獅衛人嗎!」斯托卡揮舞長劍破口大罵,這激起了獅衛士兵的憤怒,他們開始用蠻力上前推擠,一名獅衛士兵索性大吼一聲跳進牢固的法衛方陣里,一劍將敵人的頭盔連腦袋一同劈開。雖然這個人很快就被斬翻在地,可人牆終於被打開一條口子,獅衛人歡呼著湧進去,和法衛士兵捉對廝殺。

格雷格從一個方陣衝進另一個方陣,把獅衛大軍的陣型攪得天翻地覆,斯托卡忍無可忍,調轉馬頭飛奔而去,手中長劍劃出一道血紅色的軌跡斬向格雷格的腰后。格雷格感到了令人窒息的法術能量,轉身正好和斯托卡四目相對,右手揮劍擋開血紅長劍。斯托卡全力一擊後身體完全偏了出去,格雷格揮劍輕輕一劃,就在伯爵的身前留下一條長長的傷痕。

斯托卡痛呼一聲,死死抓住韁繩才沒有摔下馬去,坐騎高高抬起前蹄,格雷格縱馬離開一段距離,接著調頭來到對手另一側揮劍斬擊。

斯托卡不得不做出更大的動作,扭動身體調整手臂擋開格雷格的劍,正好看見格雷格口中念叨著什麼,巨大的爆炸在兩人之間發出,但只有斯托卡被震落馬下,他滾了半圈跪在地上,一隻手捂住自己的臉頰,一條血跡從指縫之間流了出來。

格雷格在馬上俯視昔日的同胞,他周圍儘是墨綠色的盔甲,卻沒有一個人敢對他動手。斯托卡自知不敵,不甘心地跪地不起,長劍還緊緊地握在他的手裡。

格雷格在獅衛中軍馳騁時,兩翼的獅衛弓手正毫無阻礙地射殺敵人。領軍的領主哈哈大笑,不停地向法衛人發出叫囂。「把這些白痴殺光!他們竟然不知道先對付弓箭手,簡直就是一群猴子......」

但很快,如同山崩一般的鐵蹄聲就把他的嘴巴完全堵上了。法衛騎兵擺出箭頭一般的陣型以最快的速度沖向獅衛兩翼,他們身後揚起的塵土足有一個人那麼高。獅衛領主大駭,趕緊命令弓手停止射擊並向後撤退,但他們和身後用來阻擋騎兵衝鋒的槍兵方陣撞了個滿懷,被法衛騎手一道沖翻。

獅衛的整條陣線都開始發生混亂,尤其是左側被衝撞的最為嚴重,如果不是人數足夠,法衛騎手幾乎已經貫穿了兩個重疊在一起的陣列。獅衛弓手沒有任何抵抗鐵騎的方式,要麼被踩死,要麼等著被砍。原本還能對付敵人的長槍兵和自家弓手貼在一塊,連武器都沒辦法操控,讓法衛人白砍許久。

「維持陣型!」

斯托卡儘力指揮部隊,格雷格必須率先解決掉他,便毫不猶豫地揮下劍刃。斯托卡等的就是這一刻,他突然暴起,手中的長劍發出不詳的血紅色,和格雷格抵在一起。格雷格沒有做好接招的準備,忽然感覺虎口撕裂般的疼痛,肌膚表面滿滿滲出細小的血珠,卻又看不見任何傷口。這時他才動用起黑魔法,黑色的奧術能量蓋過了斯托卡的力量,又將他震了出去。

斯托卡吃了兩口泥,在戰場前線狼狽爬起。他和獅衛士兵並肩作戰,抓著一個個戰友的肩膀讓他們恢復陣型。獅衛人看到將領前來,士氣立刻高漲起來,在中央對抗法衛大軍的獅衛陣列緊挨在一起將敵人鎖在門外,而不是瘋狂地尋求戰鬥;兩翼受到衝擊的弓手也花了時間撤出混亂的陣列,並且重新集結繼續射擊法衛步卒,將騎兵留給經驗豐富的長槍士兵。

格雷格愣愣地看著自己流血的手背,啐了一口再沖回前線尋找斯托卡。斯托卡全身籠罩著血紅的法術能量,一旦靠近,士兵就會體表滲血直到重傷倒下。格雷格很快就找到這個紅彤彤的怪人,貫穿獅衛防線一點點靠近。

斯托卡不想和格雷格正面衝突,一邊戰鬥一邊向遠離的方向移動。他伸長脖子看了看大軍賴以防備側面衝鋒的大片森林,似乎裡面蘊藏著贏得戰鬥的希望。

法衛法師團終於完成了法陣的繪製,他們就站在法陣中央開始吟唱。方汀看前方戰況焦灼,不自覺地開始抖動雙腿。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參加這場戰鬥,就這樣站在了這片和他毫無關係的土地上。不遠處監督騎兵陣列的呂訥則是一臉關切地盯著任何可能出現異變的地方,在他心裡已經沒有什麼比這場大戰的勝利更加重要的了。

法師們一同吟唱了許久,卻不見腳底下的法陣有任何共鳴。他們從一開始就不知道方汀公爵讓他們施什麼類型的法術,只是接受命令畫陣、吟唱罷了。方汀覺得時機成熟了,舉起法杖念了一句,一顆發著強烈光芒的球體衝天而起,成為這晴朗早晨的唯一一顆明星。

格雷格時刻注意著前線後方,第一時間看見了方汀發來的信號。他放棄追擊四處逃竄的斯托卡,坐在馬上念念有詞。遠處的大型法陣終於有反應了,站在陣中的法師們看到藍光一閃,便立刻化為紫色光芒不斷閃爍。

方汀嘆了口氣,轉身背對著整個戰場。

法衛法師同時一愣,感到自己掌控著的奧術能量正在快速流失,一些學藝不精的法師率先流出鼻血倒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所有人都以為這是高階法術帶來的副作用,但隨著一批又一批的法師流血倒下,恐懼忽然佔據了他們的內心。

斯托卡就要率士兵壓制住法衛人的推進,右側的槍兵將大部分法衛騎兵殺傷,令他們掉頭逃跑。突然遠處的獅衛人開始慘叫,穩坐中軍的領主們都開始動搖起來,陣型又變得鬆散了。

「怎麼回事!」斯托卡抓過一個逃跑的士兵,他的眼中儘是恐懼,顫顫巍巍地指著伯爵身後:「看、看啊!樹活過來了!」

斯托卡瞳孔一縮,轉身向那一大片樹林看去。一顆兩人合抱的枯樹像有生命一般將自己的根莖從泥土裡拔出來,分為兩條木腿向獅衛軍陣衝來。獅衛士兵大駭,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怪物,一時間失去了鬥志。

會動的怪樹全身散發紫色光芒,是受到了黑魔法的控制。它們揮舞樹枝掃蕩獅衛陣列,一排排士兵被拋飛而起,又重重落在地上。尋常刀劍根本砍不傷樹木,只能眼看著它們橫衝直撞。只有斯托卡和他自家的士兵尚能用法術破除樹木身上的黑魔法,它們一接觸那血紅色的奧術能量就重新變為普通樹木,直直倒下時還有機會壓死幾名士兵。

經怪樹這麼一鬧,樹林的面積忽然小了不少。格雷格原本還沉浸在黑魔法特別的效果之中,忽然發現了樹林里竄動的身影。

格雷格瞳孔一縮,突然意識到獅衛人並非沒有布置騎兵,他們就在那片樹林中等待最佳時機。他大聲命令士兵撤退,不再與前赴後繼的獅衛軍纏鬥過久。

斯托卡知事體敗露,跳上一匹無主的戰馬大吼「進攻」,紅色的聲浪令所有人耳膜陣痛。獅衛騎兵已經看著同胞們死斗甚久,早就想離開埋伏好好教訓一番這群無知的法衛人,一個個帶著滿腔怒火衝出樹林。

還有一支逾百人的騎兵陣列已經借著掩護來到靠近法衛弓手的位置,後者已經用光所有箭矢,準備拔劍肉搏了。獅衛騎手怒吼一聲發起衝鋒,法衛士兵被嚇壞了,天生恐懼鐵蹄聲的他們幾乎是立刻丟下武器逃跑了。

呂訥一驚,來不及派兵救援受到衝擊的弓手陣列。法師團中所有人幾乎都被抽空了法力,無法施展其他法術。獅衛騎兵沒有沉浸在剿殺敵人的快意中,他們有更大的目標,所以立刻重整陣型向法衛的後方部隊衝去。

呂訥令兩翼剩餘的騎手朝這支獅衛騎兵發起衝鋒,三者在十二世陛下的面前撞在一起,劇烈的撞擊讓第一排戰馬的頭部扭曲變形。兩方實力相當時應是數量更多的法衛騎兵更具優勢,但呂訥發現他的士兵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墨綠色的戰甲在血泊中熠熠生輝。

格雷格同樣受到了不小的打擊,法衛步卒在被長弓重創的情況下又吃了一輪衝鋒,陣線一下就癟了進去。格雷格斜斜衝進獅衛騎兵陣中,將一名騎手的脖子刮開,敵人倒下的同時,另一個敵人從側面衝來,把他撞離馬背。格雷格奮戰許久,這次撞擊終於讓他感受到了自己的疲憊,大喘著氣從馬蹄叢中站起身。

斯托卡大吼一聲舉劍衝來,一頭撲進了格雷格懷裡。兩人翻滾進死人堆,斯托卡給格雷格的臉結結實實地來了兩拳,將他的鼻子打歪,疼得他睜不開眼睛。斯托卡正打得興起,忽然一名獅衛騎手衝來,雖然他不是故意的,但還是把自己的伯爵撞翻了。格雷格立刻從地上爬起,一腳踹斷了斯托卡的下頜骨,幸好這時趕來幾名護衛的獅衛士兵才保住了那條老命。

格雷格一劍劈斷一人的肩膀,立刻轉身格開身側刺來的劍刃。那人原本有機會傷到格雷格,但他竟然顯擺似地用起了花活,旋轉一圈身體后高舉長劍打算把對手從頭劈開。格雷格輕易地將劍捅進了他的脖子,然後轉身面對最後那名瑟瑟發抖的獅衛士兵。

格雷格抓著他的腦袋把他的喉嚨劃開,並把他踢到一邊。地上的斯托卡不見了,他嘆了口氣,惋惜之餘更多的是一種僥倖。

獅衛騎手衝鋒后強度減弱不少,法衛士兵正在順利撤退。不得不承認,這次格雷格是輸給了斯托卡。他望了一眼尚算穩定的獅衛殿軍,他們甚至連梅戎的面都沒有見到。

事實上,梅戎早就不在軍隊里了。他看到格雷格在中軍如同遊戲一般來回穿梭時,已經和自己的衛隊返回斯托卡莊園。他顫抖地拿起僕人遞上來的酒杯,腦海中那個可怕的身影夠他做好幾天噩夢。

獅衛士氣薄如白紙,是斯托卡一人的英勇指揮讓格雷格沒有佔到便宜。儘管如此,還有一支部隊正在法衛陣中大殺特殺,這兩百人不到的獅衛騎兵已經完成了對三支部隊的進攻,現在馬上就要衝破法衛騎兵的阻礙了。

呂訥心有不甘,看到格雷格帶著步兵往回撤退,不得不下達撤退命令。下令的同時,幾名獅衛騎兵擺脫糾纏沖向了呂訥,他們的盔甲和呂訥印象中的獅衛盔甲大不相同,還幽幽地發著淡光。

呂訥知道逃不過追擊,勒馬拔出腰間的劍準備戰鬥,方汀馬上擋在他的面前施展法術,獅衛騎手一頭撞在了奧術屏障上,抵抗了許久才完全停止衝鋒。方汀腦中一片眩暈,尋常的撞擊根本不會對一名奧術大師造成這麼大的傷害。

一分鐘后格雷格獨自一人回到法衛陣后,將一名企圖攻擊方汀的獅衛騎手砍下坐騎。獅衛騎手們都是老兵,看到格雷格便放棄追擊,掉頭沖向還在撤退當中的步兵軍團了。

呂訥按住亂跳的心窩,還沒有從死裡逃生的驚險中緩過神來。「那是什麼,他們甚至比龍衛的騎士還要強悍。」

「他們穿著附魔盔甲。」格雷格邊喘邊說,「很遺憾,獅衛城裡至少有三千人配置了附魔武器。」

法衛軍大舉撤退,在獅衛騎兵的追擊下一直撤進了審判森林。這是屬於獅衛的巨大勝利,所有獅衛人在森林外發出震天的歡呼,法衛人的血終於染紅了博河水。

呂訥異常憤怒,他狠狠表揚格雷格的英勇奮戰,又表揚方汀的拚命護甲,唯獨批評了那個遲到的圖道爾。

他說好在當天早晨就會抵達戰場,結果遲了整整一天,說是路上遇到了獅衛人的阻截。呂訥在眾將面前來回踱步,煩躁的情緒感染到了在場所有人。

「我覺得我太過信任你們,以至於以為我們是不可戰勝的。」呂訥開始在自己身上尋找問題。「我與你們同罪,這個罪只能用更多勝利來贖。現在我要改變我們的策略,從一個更加謹慎的方向出發......」

法衛大營徹夜燭火明亮時,斯托卡莊園同樣沒有空閑下來。梅戎已經獲得了信心,他知道自己的敵人空有威勢。

斯托卡莊園的主堡位於整個平原最高的地方,只有這樣的地勢才能防止堡壘被汛期暴漲的河流吞沒。主堡內物資充足,士兵都熟悉如何進行守城作戰,是這方面數一數二的老手。所有人都認為,只要能夠據守堡壘不出,總能等到聖主或龍衛派出的援軍。

「這是在將大好時機白白浪費!」斯托卡還沒有從大戰的疲憊中緩過勁來,說話有些費力。「我們比任何人都熟悉博河和審判森林,就這樣一舉將偽王葬在那裡!」

「這太危險了。」梅戎公爵不敢回應斯托卡銳利的目光,在他耳邊回蕩著的不是獅衛士兵們英勇殺敵的怒吼,而是格雷格拔出劍刃的鏗鏘聲。「我們有善於守城的將士,支援兩天內就回來,沒必要在追擊上損兵折將。」

斯托卡無言以對,轉身離開了會議廳。當夜他輾轉反側,越想越不是滋味,起身坐在軍營里唉聲嘆氣。

小斯托卡今年已近三十歲,是家族名義上的家長。若不是老父親仍然不放心他,那麼今天站在博凱爾平原上的應該是他。現在看來老斯托卡的決定是對的,這個毛頭小子絕對不是格雷格的對手。

他已在軍中看到了父親的英勇表現,雖然他只是在梅戎身邊擔任護衛。當他在自家莊園聽聞捷報的時候,他不止一次地在心中讚美聖主。

「父親。」小斯托卡走到伯爵身邊,戰火尚沒有沾染到他的盔甲。「年輕時您總是和我說格雷格·肯特的光榮事迹,把他當作我輩的楷模。可現在看來,他也只是和我一樣比不過您。」

老伯爵聽到誇讚自然高興,不過他很快就板起臉,把身上的傷口展示給他看。「看看這些新傷。」他指了指臉頰、心口,還有各處要害,「如果換做別人,都已經夠死好幾次了。記住我的話,孩子,以後與格雷格為敵,必須要多準備幾條撤退路線。」

父親的話語中帶著悲涼和不甘,誰都不想在自己兒子面前示弱。小斯托卡愈發憤憤不平:「他與我一般年紀,也是凡人而已,我哪裡比不上他?下次開戰,我要讓公爵大人任我為先鋒。」

「阿泰!」老斯托卡血氣一涌,整張臉都變成了紅色,「別忘了你是斯托卡的族長,你的妻子和孩子都不能失去你,想要去死也要找合適的時機!」

「我已年近三十,又如您所說,是一族族長!我意已決,絕不做躲在殿軍的膽小之輩。」說罷小斯托卡立刻轉身離去,不給老人發脾氣的機會。

老斯托卡心亂如麻,在時有巡邏隊馬蹄聲發出的軍營中來回踱步。阿泰絕不是他的對手!他害怕地渾身顫抖,隨即下定了決心:如果格雷格立刻死去,那麼小斯托卡就可以免於一戰。

他立刻點起一百名騎手,準備趁夜殺入森林,把格雷格的人頭取回來。他不是呂訥,身邊的守衛一定較為薄弱。

法衛大軍駐紮在靠近森林出口的公道上。為了防止受襲,不少奴隸在營地周圍徹夜伐木,巨大的噪音讓法衛士兵無法好好休息。斯托卡抵達森林附近時已是第二天凌晨,但寒冬讓太陽稍稍偷了點懶,尚有一段時間森林才能完全蘇醒。

斯托卡在密林中瞪大了雙眼,以便確定格雷格位於哪個營帳里。營地里那個最大的、掛著旗幟的帳篷一定是偽王呂訥的宿處,周圍至少有兩圈守衛不斷繞著它巡邏。而在他兩旁的帳篷定然屬於重臣和將領們,它們頭頂各有法衛旗幟,只有少數士兵在入口偷懶瞌睡。

獅衛人開始準備衝鋒,他們的目標就是那兩個有旗幟的帳篷。斯托卡分不清格雷格到底在哪一邊,希望以騎兵的速度可以將二者全部衝破。

斯托卡伯爵手臂猛地一揮,獅衛騎兵悶悶地發出催促聲,戰馬立刻抬蹄向前。在困頓中不住點頭的法衛士兵只聽到一些震動,還沒有外圈清醒過來,一把紅色的長劍就將他斜斜劈開。

「不要停下,給我沖向目標!」斯托卡手握長劍向前一直,獅衛騎手終於發出壓抑已久的大喝,甩動韁繩如箭矢一般越過一頂頂士兵營帳飛奔而去。守衛在呂訥周圍的士兵發現敵人並沒有朝他們衝來,立刻改變陣型阻擋在獅衛人的正前方,只見獅衛騎手全身重甲發出淡綠色的暗光,宛如一體般地撞進法衛軍陣中,將不少敵人沖飛上半空。

斯托卡見衝鋒的攻勢被抵擋下來,立刻縱馬也要上前殺敵,不料斜刺里衝來一個藍色的身影,只憑他一人就生生將獅衛騎手的衝鋒陣型一分為二,中間一排人馬被砍成兩半,如同積木一般倒在地上併流出內臟。

藍色身影在戰場另一邊調頭回來,斯托卡甩掉長槍上的血跡哈哈大笑:「早上好斯托卡伯爵。在下正是今日的巡邏士兵,布蘭特·圖道爾!」

「該死!」斯托卡根本不知道還有將領活躍在巡邏隊里,不過他若是知道圖道爾是從營地另一頭衝過來的話,一定會再多罵上兩句。圖道爾是戴罪夜巡,自然分外賣力,他見了斯托卡猶如打了雞血,勒馬提槍就要向老伯爵衝去。

獅衛騎兵的衝鋒已經被徹底阻止,他們只好拿起武器就地殺敵。法衛士兵起初以生命抵抗敵人的進攻,死死抓住馬蹄和揮過來的手臂,甚至將一匹戰馬撲倒在地。知道騷動驚醒了呂訥,他裹著披風命令槍兵上前,弓箭手也從睡夢中醒來,向敵人發射箭矢。

另一邊的圖道爾已經壓制住了斯托卡,他的長槍化作暴躁的電流將營地一角照得通亮,一和斯托卡交鋒就發出足以震破耳膜的爆炸。斯托卡完全無法抵擋,比對抗格雷格時更快地跌落馬下,他摔得幾乎失去意識,周圍的黑暗讓他分不清天地。

圖道爾不想殺這個老人,這沒什麼光彩的,就轉身衝進獅衛騎兵陣中了。斯托卡虛弱地下令撤退,但沒有一個人理睬他,圖道爾一進入戰場,獅衛人就毫無戰意了。他們以為斯托卡伯爵已死,絕望地發出慘叫,聲音伴著第一縷陽光照亮天際。

斯托卡滿身塵土,灰白的短髮垂在額前,連日的戰鬥讓他臉頰凹陷。他跌跌撞撞回到離他最近的一座軍營,是他的兒子收容了他。

小斯托卡見到自己父親時,後者正躺在擔架上,眉骨開裂,多處燒傷。他雖然在嘆息,但手指正躍躍欲試地甩動著,好像期待父親像現在這樣無力出戰。只有老斯托卡知道自己的兒子在想什麼,所以他即使很難睜開眼睛也要狠狠地瞪一眼。

只可惜現在的小斯托卡已經什麼都看不到了。在他身後站著的早已不是獅衛士兵,而是一排排身著白色盔甲的聖主戰士。一頭鬥牛自恃擁有世上最堅利的牛角,是絕不會把一塊破紅布放在眼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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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國悲歌——偽王之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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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博河攻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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