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秦朔一直以來都知道，趙媽是伊人一個過不去的坎，無論在建立哪種親密關係上，親情或愛情。

認下汪晴這個媽，對伊人來說，不是簡簡單單一句話的事，這是要讓伊人把以前因為趙媽受的苦和委屈全部忘掉不再追究。

平白無故，怎麼可能。

所以伊人不光是向趙媽要一個理由，更是向趙媽要一個能說服自己不再委屈接受她的理由。

秦朔看着伊人在副駕駛上哭得停不下來，心裏不是滋味，趁著紅燈的空檔哄了兩聲。

伊人剛出門時本來是滿臉的怒氣，秦朔也有思想準備。可上了車沒一會兒，伊人就皺了眉頭吧嗒吧嗒往下落淚，驚得秦朔握方向盤的手一滑。秦朔琢磨了一會兒，才張嘴勸了兩句，可秦朔畢竟不知道自己在外面那會兒兩人都說了什麼，也就只能勸兩句。

伊人默默不出聲地哭了會兒，回過神來才道：「她走得那麼乾脆利落，連一點回頭的念頭都沒有，都這麼多年了，她怎麼敢有臉充作我媽來跟我說那些。」

秦朔不大清楚兩人說了什麼，有心想問，但眼下實在不是個好時機。

秦朔想了想：「我不知道你們說了什麼，但我能跟你保證一點，或許表達方式有問題，或許一時走了錯路沒辦法挽回，但我跟你保證，她對你的愛，跟你對寶寶的愛，是相同的。」

伊人低頭蹙著眉擦淚水，不想聽這些。

秦朔看了伊人一眼，接着道：「你只要知道這點就行。不用再去想她對你的從前有過什麼影響，也不用想以後怎麼樣。你看，她現在有家有事業，不用你養老也不用你幫忙。在以後的時日裏，她的出現佔用你的時間，絕對不會超過百分之一，而且就這百分之一的時間你也未必一定要去。所以，應付一下就好，當做個沒必要、說胡話的閑人。」

秦朔見伊人止住了眼淚，往自己這邊看了一眼，隨即笑了：「有必要為了個閑人哭成這樣？」又是紅燈，秦朔伸手擦乾伊人下巴上的一點濕潤，順道捏了一把，笑道：「你知道我看着你這樣還幫不上忙，我有多心疼？你犯得着這麼折磨我？」

伊人不出聲了，眼珠子往窗外遛了兩圈。秦朔知道伊人這是聽進去了，心裏也舒坦了點。

「有什麼想吃的嗎？要不要去超市逛一圈？」

伊人抿了抿嘴，側過身子看着秦朔：「我眼睛腫不腫？」

秦朔樂了：「不腫不腫，我們家伊人最好看了。」

伊人眉頭鬆快了幾分，抿了抿嘴，等了半晌才道：「那就去一趟吧。」

趙媽打這次的事之後，就徹底的沒了消息。先前還會主動用郵件跟伊人聯繫聯繫，儘管伊人從來沒有回復過，但自從這天後，趙媽就沒再跟伊人秦朔聯繫過，更沒出現在伊人的面前過。

有些事，儘管鎖在心頭了十幾年，但開鎖斷鏈也不過是幾秒鐘的事。大概是未來太好太光明，眼下的生活稱心如意，伊人想通后，果真沒再去想過趙媽，也沒再為了以前的那些事百思不解，只是秦朔仍有點不安。

不去想只是個治標的辦法，秦朔不知道這樣能不能治本。秦朔只怕這種問題長久得不到解決，終有一天會在不該爆發的時候爆發。

研究生複試只剩兩天了，課本伊人沒什麼好複習的了——秦朔天天講日日念，那點知識點伊人基本已經爛熟於心了。最讓伊人緊張的其實是面試。

考官陣容本來是不允許透露的，但秦朔是平常人？考官里都有誰秦朔光靠猜也能猜個七七八八來。秦朔把自己相熟的幾位老師挨個跟伊人囑咐交代了一番，又拉着伊人連了兩天口語，這才放伊人上考場。

過線的本來就沒幾位，秦朔又提前打點過，把伊人排在最後一個，叫伊人進去面試的時候，不過也才下午三四點的樣子。

伊人在辦公室里歇了會兒，等著前頭面試的學生走得差不多了、叫到自己了，才慢吞吞地出來，給導師們鞠躬介紹。

面試很順利，伊人雖然沒發過什麼論文，但好在學習能力強，英語好。日語雖然不算特別好，但也能完成基本交流了。

伊人是最後一個，面試完跟老師道過謝，正準備走，被三四個老師一起叫住，嚇得伊人心裏一驚：「怎麼了？」

老師們也開始收拾東西準備走了，有幾個年輕的、伊人沒聽秦朔提過的面孔跟餘下的老師道了別，提前走了，剩下的幾位都是伊人熟悉的。主席老師收拾著名單資料，樂呵呵地看着伊人：「別急着走啊，秦朔來了嗎？」

伊人應了一聲，明白了，笑道：「在隔壁呢。」

老師收拾着手裏的東西，笑道：「來都來了，也不說過來打個招呼。」

話音剛落，門就被推開了，秦朔進來，笑道：「我這不是過來了嘛，老師們都好啊。」

「好好，哈哈哈，一塊兒去吃個飯唄，難得見你一次。」說着往伊人這邊看了眼，調笑道：「這才幾個月不見啊，都會禍害姑娘了，頭先老蔣跟我說的時候我都還不太信。」

秦朔拿過伊人肩上的包，擱自己肩上，笑得潑皮無賴，道：「早就禍害了，沒吭聲而已，這不是現在瞞不住了嘛。」

老師們聞言都笑出了聲，伊人覺得不大好意思，有點兒臉紅。

秦朔又道：「我先送她回去，先把這倆寶貝兒安頓好。」秦朔說着又笑了：「老師們下午有時間嗎？這麼久沒見，我得請一頓啊。」

跟秦朔熟悉的一位老師接上話：「你要說請客那我們就算有事也得推了，能敲你一頓可是不容易啊。」話音落，又是一片笑。

秦朔也樂，應下來：「那就好，那我們先回去，一會兒跟老師們再約地方。」

剛出了門，伊人就逮著秦朔的胳膊拍了兩巴掌，秦朔被打得直躲：「幹嘛幹嘛？」

伊人自詡是個講文明懂禮貌的人，輕易不對人動手，更不會對秦朔動手——以前是沒敢，後來是沒必要。

伊人捂了捂臉：「現在老師們肯定覺得我是個不務正業的壞孩子了。」

壞孩子伊人沒委屈多久。

沒等到傍晚，秦朔就接到了主席老師打來的電話，言外之意都是伊人已經通過複試了，順道約秦朔出來吃飯。

兩人對這個結果多少心裏都是有數的，不過能親耳聽到還是讓人覺得很高興。伊人雀躍着給秦朔拿了外套，送人到門口：「晚上幾點回來？」

秦朔彎腰穿鞋子：「不一定，不過不會太晚，一堆老頭老太太，實在沒什麼娛樂活動可選，早的話八九點就回來了。」

伊人應下，秦朔回過身捏了捏伊人的臉：「在家老老實實的，別跟三月玩兒太瘋。」說完又摸了摸伊人肚子：「別趁着我不在就折騰你媽。行了，我走了。」

秦朔回來的時候比伊人預計的晚得多。

晚上十點多，秦朔沒進家門，電話先打到伊人的手機上了，伊人接通，就聽見電話那端一陣雞飛狗跳，然後是不認識的聲音接通：「喂？是嫂子吧？嫂子你把地址給我發一下吧，我們把人給你送回去，秦哥他喝多了。」

伊人懵了一下子。處了這幾年，伊人一直都覺得秦朔克制有禮，從來都沒見過、也沒聽說過秦朔喝醉，伊人反應了一下：「哦哦，行，發過去了。人沒事吧？你們弄得動嗎？我下去接你們吧。」

電話那端笑了笑：「弄得動，我們兩三個人呢，嫂子你不方便就別下來了，一會兒給我們開門就行。」

伊人慌慌忙忙沏了幾杯熱水果茶晾涼，開了門等人。

等了半個鐘頭，才見電梯門開，倆人扶著個醉成軟泥的大個，大個嘴裏還嘟囔：「你們把我擱哪兒了啊，我得回家啊。」

一旁扶著秦朔的一個哥們憋不住笑，看了等在門口接人的伊人，道：「你睜眼看看，你看看門口是誰。」

秦朔這才把頭抬起來，眯着眼看了半天，推開兩人，往伊人這邊走，咧著嘴樂：「伊人，我喝多了。」

伊人沒敢伸手把秦朔接過來，怕再磕著碰著，趕緊讓兩位把秦朔扶到卧室。

等秦朔躺好，伊人這才看出來，送秦朔過來的這倆人里，有一個是年初二在公司里見過的，伊人有一點印象，但也記不大清楚了，只笑着招呼：「歇會兒吧，歇會兒喝點兒水。」伊人把人讓到客廳，倒茶端水果，聽着卧室的動靜有點兒發愁：「怎麼喝了這麼多啊。」

伊人話音落倆人都笑了，跟伊人見過一面的那位道：「高興唄，他跟給你面試的那幾位喝了幾圈，越喝越收不住。那幾位年紀大，喝得也不少，現在跟他這樣也差不多了。」

伊人聽完也笑了，有點兒不大好意思，跟兩人聊了幾句算是認識。兩人喝了點兒熱茶，看時間太晚也就跟伊人道了別往家走，伊人惦記着秦朔還在屋子裏，沒再虛留。

伊人剛把兩人送出門，秦朔就在卧室里嚷嚷，嗓門挺大，就是說不囫圇，伊人也沒聽懂說的是什麼，一溜小跑跑到卧室，一見着秦朔的模樣，伊人就笑了。

秦朔走的時候是穿了外套的，晚上夜風冷，送他回來那兩位大概是怕秦朔受風凍著，把衣服敞着懷穿在秦朔身上。屋裏熱，就伊人在客廳跟人客氣聊天這一會兒，秦朔已經把里裏外外的衣服扣子全都解開了，敞胸露懷地躺着，見伊人進來，歪著頭看着伊人。

「給杯水啊大佬。」秦朔嘟囔。

伊人又趕忙倒水，扶著秦朔喂下去。

秦朔喝完水，緩了會，摸了摸上半身：「誒你怎麼扒我衣服呢？」

伊人被秦朔這傻模樣逗得想笑，解釋道：「我沒扒，是你自己脫的。」

秦朔就跟沒聽見一樣，接着道：「嗨，我媳婦兒，扒就扒了，但你怎麼能光扒不佔便宜呢，太不厚道了。」

伊人站在門口樂，猶豫着要不要拿手機把這樣的秦朔給錄下來。

秦朔還在自言自語：「你光扒不佔便宜，那我就不高興了。你看看你，我今天本來挺高興的。」

伊人拿了熱毛巾走過去，坐在床邊給秦朔擦臉：「高興什麼呢？」

秦朔掙了一下想坐起來，沒能起來又躺了回去，把自己給摔暈了，老老實實躺着沒再動：「我高興啊，我媳婦兒錄取通過了。你知道孫老師跟我說什麼嗎？他說就我媳婦兒這個成績，就算沒我在這兒幫忙，也保管能過。嘖，看看人家，太給我爭臉了。」

伊人笑出了聲：「是嘛，這麼棒啊。」

秦朔又道：「那是啊，可棒了，我特別佩服她。」

伊人想接着聽好話，給秦朔擦完臉又擦手，接着問：「佩服她什麼？」

秦朔這回卻是半天都沒接話，伊人都以為他睡著了，收了毛巾正準備給他脫衣服，就聽見秦朔張嘴道：「她經歷過這些事，但還是變成了個這麼好的人。我真的，特別愛她。」

伊人一愣，倒是從來沒聽秦朔說過這些話，心頭也是一動，笑了：「好，那要不要睡覺？」

秦朔字正腔圓地吐出一個不字，撐著床想坐起來：「我要回家。」

伊人笑出了聲：「真是喝多了，你看看你在哪兒呢。使勁睜眼，看看。」

秦朔依言睜大了眼看了一圈：「哦，我在家。」說着又要往下躺，還沒等躺穩，又要翻身坐起來：「誒，那伊人呢？」

伊人又指了指自己：「你看看我是誰。」

秦朔瞪大了眼看了會兒：「哦，伊人啊。」

伊人這才又問：「睡覺吧？」

秦朔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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