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荒誕
不得不說，浣娘是一個細心的女人。即使林芷再怎麼推脫，她依舊笑語盈盈的將林芷在有限的條件下打扮的清清爽爽。雖然，當她看到林芷脖頸上那抹暗紅色的勒痕，有那麼一瞬間的遲疑，然而，未等林芷做出合理的解釋，那抹短暫的遲疑就隨着浣娘說笑，不著痕迹的抹去了。
簡單梳洗后的林芷在浣娘的帶領下，順着曲折蜿蜒的山路來到了另外一個山洞。
「呦，芷兒回來了！」不知從何處傳來一聲熱情的招呼，數枚火把依次點燃，頓時，林芷的眼前恍如白晝。
突如其來的光亮，讓林芷不由眯起眼睛。
「老趙，別舉着火把湊這麼近，大晚上的，刺著芷兒眼睛了！」浣娘一抬手將袖子擋在林芷的面前，同時向對面的男子抱怨道。
「呵呵，是，是，還是浣娘想得周到。不知道的，還真當你們是母女吶！」被稱作「老趙」的男子附和著笑道，隨即將火把插在牆壁上，回頭吆喝道，「聽見沒，人找到了，留幾個照亮用的，其他的，都給我滅了！」
隨着老趙的呼喝，山洞的光線漸漸變暗，而人聲卻愈發吵雜。
林芷有種很奇異的感覺，彷彿這些人天生就活在這裏，就像是岩洞裏的蝙蝠。
自己，或許就是一個不速之客，或許，就是他們的「獵物」。
林芷跟隨着浣娘，來到另外一個更為寬廣的山洞。
這裏……
不，這裏不是芷兒記憶中的山洞。
似乎是別有洞天，這裏早就架好了火堆，地面收拾的乾燥潔凈。
明亮，寬敞，溫暖。甚至，還有若有若無的香氣。
若不是隱約傳來風的呼嘯，林芷幾乎無法相信自己是在沙漠之中。
一個詭異的「世外桃源」。
而腦海中有關芷兒殘存的記憶，她似乎生活在一個冰冷，狹小之處。
是芷兒的記憶出了錯誤？還是……
「芷兒，」
林芷一驚，她根本沒發現這山洞除了她與浣娘還有別人。
光源照不到的地方，有人緩緩站起。
老林自暗處現身。
他在這裏多久了？
對於這個突如其來的父親，林芷不知該如何面對。
芷兒的記憶中，有關老林的，似乎只是一種茫然的情緒。
「芷兒，這個給你……」老林囁嚅著，遞上一物。
一塊散發着熱氣的，餅。
站在浣娘身後的林芷有些愕然。
而方才猶如春風解語的浣娘，此時靜靜的看着老林，那一雙染了墨般的眸子，卻看不出任何的情緒。
老林垂下頭，避過浣娘的視線。
什麼時候，餅，成為這麼珍而重之的好東西？
林芷接過餅，溫熱，鬆軟，甚至，還帶着一絲麥香。
這餅？
「吃吧，這餅，爹蒸過了……」
是了，林芷想起來了……
在這荒無人煙的大漠，那些勉強果腹的乾糧，對於從小嬌生慣養的芷兒，是大部分時間寧可絕食，也不願意嘗上那麼一口的。
特別是這裏幾乎可以「媲美」石頭的干餅……
因此，每次老林都會用屬於自己的那麼一點水源稍微蒸下，才能哄得寶貝女兒吃上一星半點。
可憐天下父母心。
林芷將餅掰開，又把那塊比較大的，交給老林。
「很好吃。」她咬着手中剩下的小半塊餅對老林認真地說到。
老林緊攥着手中的餅，看着林芷「狼吞虎咽」。漸漸的，他面上浮現一絲古怪的笑容，似喜還悲。
「你也一宿沒合眼了……」浣娘走上前，鬆鬆的將一隻手搭在林芷的肩上，又含笑對老林說到。
林芷微微側了側肩，避開了浣娘的那隻手：「那個……我也有些累了。」
「嗯，」老林欲言又止，他手中的餅一口未動，「睡吧。」
說完，他深深的看了一眼林芷，轉身走了兩步后，又折回來將手中的餅塞到林芷手中，「別餓著。」
餅，冷了，硬了，就像曾經鮮活的軀體那麼曇花一現，凋零在茫茫大漠。
林芷點頭示意，目送老林離去，她不由嘆了口氣，當自己不用面對着「芷兒」的父親老林，林芷的內心多少有些如釋重負的感覺。
「吃完就睡吧。」耳旁有人柔聲說到。
一時忘了還有「她」在身邊。
林芷打了個哆嗦，剛才只全神貫注面對老林，生怕露出破綻，卻忽視了這兒還有個浣娘。
浣娘含着抹笑，凝神看着林芷。
林芷攥緊了手中的餅，浣娘的眼神里，總有種讓她說不出的感覺。
所幸，或許是老林不在，或許是同「芷兒」關係微妙。浣娘只是將林芷安置在山洞一角，便安靜的離開了。
夜闌，人寂。
風打着哨子，像女人放肆的哭泣。
似乎很近，又像是很遠。
林芷裹着羊毛氈，躺在鬆軟乾燥的草墊上，腦中一片空白。
難道，這一切都是荒誕的夢境？
醒后，她依舊是林氏酒庄的「挂名」大小姐。
而老林，浣娘，「芷兒」……甚至就連隱約中此起彼伏的鼾聲，都是光怪陸離的夢境產物？
輾轉反側。
林芷輕輕坐起，這感覺過於真實，不，這不是夢，她清楚的記得，從樓梯摔下時，脖頸那劇烈的疼痛連同耳後溫熱的血液。
她不由摸了摸脖頸，那裏，是乾燥清潔的，然而，喉頭卻仍有窒息之感。
不遠處，有火光若隱若現。
林芷裹着羊毛氈，躡手躡腳的繞過腳下熟睡的人群，順着那一點橘紅色的火光，老林的側臉若隱若現。
「過來坐着吧。」老林說道，又向火中投了根細細的樹枝。
火苗噌的一下旺了起來。
居然會是他。
林芷拉了拉羊毛氈，坐在離火堆不遠的地方。
「怕火燎著么……」老林自言自語的說道。
他又向火堆中加了些木頭，剛起了勢的火苗，便不甘心的又被壓了下去。
「芷兒……」老林凝視着那漸明漸滅的火光，低聲說道，「你還是忘了花爺吧……」
花爺？
這又是誰？
奇怪的是，此時就算林芷再怎麼努力回想，「芷兒」的腦海中，仍是空白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