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水源
記得？
記得什麼？
芷兒的記憶早就成了漫天的碎片，林芷根本不明白浣娘說的是哪件。
好在浣娘並沒有繼續為難林芷。
「這孩子，浣姨明白你心裡難受。今日，咱們還是按原計劃行事。」
這又唱的是哪出？
林芷敲了敲額頭：「浣姨，我現在什麼都不要了。就想把我爹帶回家……」
老林死了，此處已非久留之地，如若不是惦著老林父女的死因未明，林芷目前是真沒心思同浣娘他們鬥智斗勇。
浣娘微微一笑：「這孩子，說的是哪兒的話……」
轉而，她神色又略顯凝重：「找不到水源，莫說是老林死不瞑目，就是咱們這些活著的人，恐怕也要在這幾日就下去陪老林了……」
水源！
如一道劃過夜空的閃電，林芷的腦中有畫面閃現。
那畫面太快，就連她自己都無法看清。然而，林芷清晰的感覺到，這裡，她來過！
這個念頭驀然閃過腦海，林芷幾乎按捺不住急速的心跳。
為何她會有這樣的感覺？
難道這又是芷兒的記憶？
不，不是，她甚至有一種直覺，她知道，這些人所苦苦追尋的水源在哪裡！
「芷兒？」
看林芷久未做聲，浣娘有些不悅的問道。
「浣姨，我們今日可是去找水源？」林芷怔怔說道。
「嗯。」浣娘的眼神中充滿狐疑。
果然……
林芷的視線再一次劃過老林的骨灰壺，又慢慢的，慢慢的，劃過浣娘，老趙，甚至，就連這個山洞，她都仔細端詳。
她這神情讓浣娘有些不悅，「好了，你要是累，就在山洞裡等大家。」
浣娘的手剛要撫上林芷的額頭，突然想到什麼，終究是收了回來，只是笑了笑：「好好休息。」
林芷仍是有些怔怔的。
眼看著浣娘沖老趙點了個頭，一行人就隨著老趙的呼喝準備離開山洞之時，林芷脆生生的在他們身後喚道：「浣姨！等等我！」
正午。
沙漠中的紅日如擎在高空的巨大火把，而每個人，都是這火把下的螻蟻。
老趙拿著地圖，茫然四顧。
耳邊，有風吹過，夾雜著細密的沙，隊伍中，已經有體力不支的相互攙扶，又有人掙扎著走到那頭帶著紅色駝鈴的駱駝身旁，哆嗦著解下水囊……
「娘的……又是空的……」地上滾滾熱浪，就連叱罵都變得斷續。說不清那救命的水源是被耐不住渴的人偷喝了，還是早就在這能熱化了人的沙漠中蒸發。
而那丟在地上的水囊，就像是眾人的希望，甚至有人低聲在抽泣：「我不想死……」
林芷同樣很熱，熱到幾乎再也邁不出一步，她抱著雙臂偎在駱駝身旁，眯著眼睛望向遠方。
原來，這就是沙漠啊。自重生以來，她好像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的接觸這片黃色的沙漠，不知怎的，她又想起那天的那個神秘男子。
起初，以為他是隊伍中的一員，可是今日全體尋找水源，那個人，仍然沒有出現。
他是誰？
那天，只是巧合嗎？
這沙漠，還有另一支隊伍？
為什麼，和記憶中的不一樣……
記憶……
「好了好了，都歇夠了，再呆著水源也不會長腿跑過來！」
老趙走過去伸手拽了一把地上癱坐的同伴，那是一個看上去十分年輕的面孔，林芷猜測，他大概只有十三四歲。
男孩被老趙狠狠那麼一拽，就像片輕飄飄的樹葉般順著老趙的粗臂向前栽倒。
他熱的已經昏了過去。
而方才坐在他旁邊的另一個年長些的少年，眼看著面前那向前跌去的瘦小身影，幾乎是帶著哭音爬著過去：「老三！你可不能有事！」
老趙對著他就是一腳。
「起來，起來，一個兩個的，都在這兒裝什麼公子哥！」
老趙面上戾氣翻湧，伸手拖起地上還在哭喊的少年，又瞥了一眼仍然昏迷不醒的「老三」，啐了一口道：「這種廢物，早死早超生。」
「夠了！」
林芷剛要站起來，說話的卻是浣娘。
「啪！」老趙皮糙肉厚的臉上頓時留下一個紅印。
浣娘居然結結實實的給了老趙一個耳光！
她看似尤不解氣，恨聲道：「誰不是爹生娘養，他們的死活，你做不了主！」
說罷，她不顧已經被打得發矇的老趙，俯下身去，從袖中掏出一個精緻的銀瓶，遞到那個昏迷的男孩嘴邊。
林芷認得，那是沙漠中的「救命水」，出來之前，每個人都分得一瓶，說是要到撐不住的時候服用，看男孩的樣子，恐怕是早就喝下自己的那瓶，可仍是未能撐至找到水源。
橙色的水，一滴，兩滴，似乎將生命力重新注入男孩的體內。
「老三，老三，你怎麼樣了？」年長些的少年看到弟弟喝下了「救命水」，顧不上向浣娘道謝，只是不斷的搖晃著慢慢睜開雙眼的男孩問道。
「哥，我好多了……」男孩雖然仍是虛弱，但畢竟神志已經清醒，看上去已無大礙。
「浣姨！」看到自己的弟弟自鬼門關走了一遭，少年先將男孩輕輕放在地上，忙轉過身沖著浣娘不住磕頭，不多時，臉上的淚水混著泥沙，說不出的滑稽，卻讓人看了心酸。
「孩子，這使不得。咱們既然都在這荒漠之中，便是血肉相連的一家人。你這麼大的禮，浣姨可受不起。」浣娘的容貌隱藏在羃籬之後，她伸手扶起少年，似是說給少年，又像是意有所指。
「咳！」老趙悻悻的拉起駱駝韁繩，胖大的身軀卻似乎又在浣娘的面前矮了三分，「浣娘，你的水都給了他們……」
「走吧。」浣娘接過韁繩，拉緊了戴在頭上的羃籬，迎著風沙向前走去。
老趙看著浣娘的背影，愣了片刻，回身喝道：「沒死的都跟上！」
林芷將方才一直攥在手中的「救命水」塞回腰間，早在男孩不支倒地之時，她就準備著將自己這瓶讓給男孩，然而浣娘卻……
難道，自己之前的猜測是錯誤的？
林芷看著風沙中那個漸行漸遠的身影，心中盤踞不去的迷霧卻是越來越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