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二天，林小驕早早到了公司，卡著陳丹來上班的前十分鐘，把熱乎乎的咖啡和紅糖水都放到了她的辦公桌上。

肖飛沒精打採的坐在椅子上，臉上都是宿醉后的疲憊，眼睛都沒睜開的望向林小驕的方向，道：「小驕，好餓了，你能順便去樓下給我買個火腿三明治嗎，我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順便？

她明明不要下樓啊，順的哪門子的便啊？

即便心裡是這樣想的，但說出來的話又變成了，「你剛剛上來的時候怎麼沒有買呀？」

一張嘴，還是好聲好氣的語調，根本聽不出埋怨和質疑。

「我睡眠不足，忘記了。」肖飛答得理直氣壯，「我晚點把錢轉你啊。」

這話一落，林小驕只覺得凳子上彷彿有釘子，她已經稍稍起身，這時三十齣頭的男同事楊成也開口道：「那順便也給我帶一個吧，早上我老婆又煮了粥，我實在是吃膩了，根本沒吃飽，小驕，我要雞蛋三明治。」

林小驕瞅了眼牆上的掛鐘，距離上班時間只剩下八分鐘了，但拒絕的話似乎怎麼樣都沒辦法邁過喉嚨，她唇角的笑容僵硬，一如往常的應道：「好的。」

於是，還沒在椅子上坐熱的林小驕，又火速跑下來，不知道順得哪門子的便給同事當跑腿小妹了。

心裡的不滿不是第一次，可妥協同樣不是第一次。

從林小驕成為實習生的那天起，無論她多早來公司，擁有的都是『忙碌的早晨』，同事們或是閑聊或是踩點到或是在醒瞌睡，只有她永遠在『順便』做這做那。

有些拒絕的話，似乎第一次不說出口，以後就都說不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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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星期五，明後天就休息了，加上昨晚的聚會，大家上班的情緒並不高昂，在陳丹目光沒過來時，很多人都在插科打諢。

除了為了跟上之前落下進度的林小驕，兢兢業業的，連廁所都沒去幾趟。

下午三點多，安靜的辦公室忽然響起了陳丹的聲音，「麗麗，你過來下。」

前一刻在偷偷照鏡子查看自己妝容是否完好的麗麗猛地一顫，「好的，馬上過來。」說完就背對陳丹面朝隔壁的林小驕無聲抱怨：「慘了慘了，感覺要挨罵。」

果然，當麗麗站在陳丹的辦公桌前，陳丹甚至沒有抬頭看她，冷冰冰的說道：「你負責的人設圖，全部重做。」

話音一落，整個辦公室的氣氛瞬間冷凝。

全部重做意味著全盤否定，麗麗眼眶泛紅，又委屈又不甘的問道：「為什麼？我畫了差不多十天……」

陳丹轉過電腦的顯示屏，屏幕上正是麗麗畫的人設圖，處處都有紅標，「這些都是原因。」

麗麗俯身，視線里都是密密麻麻的紅字。

「我發你郵箱，你接收一下。」陳丹把顯示屏挪回原位，語氣沒鬆軟半分，「星期一之前發到我郵箱。」

「星期一？」麗麗難以置信的重複，委婉道：「丹姐，會不會太趕了……？」

「我給你時間，甲方會給我們時間嗎？」

「……」

「還有問題嗎？」

麗麗搖頭，疾步回到了自己的位置，電腦屏幕上建的沒有陳丹的同事群立刻噼里啪啦的彈出消息。

肖飛：我的老天鵝，大魔頭昨晚還跟我們去聚餐了，今天怎麼火氣還這麼大？實名同情你啊@麗麗。

吳成：她這怕是提早進入更年期了吧？今天都周五了，全部重做星期一前也不可能交上啊。

……

……

群里全是向麗麗表達同情再藉機吐槽陳丹的發言，消息是一條接著一條，好不熱鬧。

麗麗：是啊，我真心慘，你們周末有時間嗎？【楚楚可憐.jpg】

麗麗這條帶有求助暗示的消息一發送，群里立刻鴉雀無聲，別說是字句，就是一個表情包回復都沒有。

麗麗：？？？

麗麗：！！！

憤怒的敲下這些符號后，麗麗忍不住環顧整個辦公室的人，剛剛還說著同情她的人，一個個都正襟危坐的敲打著鍵盤，彷彿忙碌得不行。

麗麗翻了個大白眼，拿起桌旁的話梅塞到嘴巴里，於是坐她隔壁的林小驕清楚的聽到了話梅的聲音：「她周末不能和男朋友去隔壁城市玩了。」

話音剛落，林小驕就收到了麗麗私聊的消息：小驕，你周末什麼安排呀？

林小驕的手在鍵盤上虛晃著，片刻后像是一種習慣使然，她敲打道：你不嫌棄的話，我可以幫你畫。

麗麗：小驕你是太好了！這樣的話就麻煩你啦，我把丹姐發我的修改意見發你哦，你記得星期天晚上一定要給我！

林小驕看著電腦屏幕上的消息發了一會呆，隨後發過去一個乖巧點頭的表情。

坐在隔壁的麗麗想到又能和男朋友過個甜蜜的周末，早就忘記被陳丹訓斥的委屈，拿過桌上的話梅遞給林小驕，再次壓低聲音道：「謝謝呀，小驕，改天請你吃飯哦。」

從小到大，林小驕都在答應別人提出來的『幫忙』，也會收到很多的『改天』，只是這些『改天』從來沒有來臨過。

從前她聽不到食物說話的時候，並不能準確的猜測出別人在想什麼，所以只會等到別人主動對她提出要求，現在她能聽到了，似乎最終的結果也沒有改變，只是從等別人來提要求變成了她主動提出來了。

林小驕淺笑，好脾氣的回道：「不客氣。」

反正她在A市也沒什麼朋友，周末也是宅在家，用來工作也沒什麼不好的，而且自己才剛剛轉正，就當是鍛煉自己的工作能力好了。

長這麼大，內向沉默的林小驕的最會的一項技能，大概就是和自我對話，安慰自己了。

於是這天下班，林小驕先去超市囤了些輕便快捷的食材，做好了宅家改圖的準備，當天晚上就奮戰了凌晨兩點。

萬萬沒想到的是，第二天一醒來，她租的小區竟然停電了。

林小驕忙活了一早上，又是查看電錶又是給電卡充電，之後才確認不是欠繳了電費，而是整個小區線路故障，正在搶修。

「那請問多久能修好啊？」林小驕禮貌的詢問。

物業的人回道：「那還不清楚，可能下午就好了，也有可能要等到晚上，什麼問題還在檢修呢。」

「要這麼久啊……」那她怎麼畫圖？

電話那頭的以為林小驕在抱怨，不悅的回道：「也不是故意要停電的，已經在搶修了，多理解一下嘛，而且現在是周末，你們年輕人不是剛好可以去外面玩嘛，玩完回來不就來電了嗎？」

掛了電話后的林小驕長嘆了一口氣，電腦的余電還能撐兩個小時，她先等等看吧。

簡單的洗漱后，林小驕在麵包的嬉笑聲里忍著恐懼把麵包啃完了，隨手束起頭髮后，就接著昨晚的進度開始工作了。

兩個小時候，電腦跳出『電量不足』的提示，而小區依舊沒有來電。

看樣子，只能在附近找個咖啡廳待上一天了。

這樣想著，林小驕把電腦和手繪板塞進大大的帆布包里，穿著寬大的短袖和牛仔褲就出門了。

後來的林小驕想，要是時間可以倒流，她今天一定不去咖啡店，那樣她就不會再次碰到那個男人。

哦不，根本的原因應該是，她要控制住自己的雙手，不能主動提出要幫麗麗的忙，這樣即便是停電，她也能宅在家裡當一條鹹魚。

可緣分就是那麼的妙不可言。

而時光也不可能倒流。

林小驕髮型凌亂，一副不修邊幅的樣子，在咖啡廳又遇上了那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