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廣達廣場。

小孩子的快樂總是來得輕而易舉，陳星凱對林小驕早就沒有了防備，拽著林小驕的手往裡沖，不住的嚷嚷著：「快點快點快點，等不及啦！」

林小驕一路觀察著路況，「好好好，稍稍慢一點，不要摔著了。」

陪著陳星凱逛完3D趣味展，林小驕又是幫忙背書包，又是按他的要求每個展覽區給他拍照，四十分鐘下來，兩人都是滿頭大汗。

只不過陳星凱是玩的，而林小驕是累的。

小孩子瘋起來是精力充沛，消耗完后就是說睡就睡。林小驕接完陳丹的電話，就發現坐在身側的陳星凱抱著飲料，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陳丹已經在過來的路上了，估計也得二十分鐘后才到，就讓他睡一會吧。

林小驕動作輕柔把自己的包墊在他的頭下，看著他肉呼呼的小臉，內心忽然有種奇異的滿足，像是小時候自己感受的遺憾都在此刻圓滿。

如果她小的時候，父母，哦不，哪怕是旁的大人也可以這樣陪伴自己一次，該多好啊。

陳星凱這一覺睡得沉，一直到陳丹到了都沒醒，林小驕試著喊了他幾聲，他砸吧著嘴就是不睜眼，林小驕只好把他抱起來。

八歲的小朋友……怎麼這麼沉。

陳丹透過車窗遠遠的看著林小驕的抱著陳星凱緩步走過來，連忙下車疾步迎過來。

「丹姐。」林小驕壓低聲音，「凱凱還睡著。」

陳丹伸手從林小驕懷裡接過自己兒子，陳星凱迷迷糊糊的睜眼瞅了陳丹一眼，隨後圈住陳丹的脖子，奶聲奶氣的喚了聲『媽媽』。

陳丹的目光瞬間就變得溫柔，撫了撫陳星凱的背，隨後看向林小驕，見她劉海都被汗水濡濕貼在額頭上，開口道：「辛苦了。」

林小驕手腕還掛著陳星凱的書包，上衣還因為剛剛抱著陳星凱稍顯凌亂，但她慣性的搖頭，「不辛苦不辛苦。」

陳丹眸光閃爍，微頓了下開口：「上車吧。」

為了安全起見，陳星凱和林小驕一起坐在後座，陳丹一邊系安全帶一邊通過後視鏡看著林小驕小心翼翼的把陳星凱的頭放到自己的腿上，打量完以後想到什麼似的，突然問道：「小驕，你認識吳南遠？」

吳南遠？

林小驕一臉迷茫，但對於上司提出來的問題她從來都會認真的思考，於是努力在腦海里與這三個字有關的記憶，最後謹慎作答：「不認識。」

透過後視鏡陳丹把林小驕的每一個細微的表情都收入眼底。

看來真的是她看錯了，之前她在視頻里看到的男人，並不是吳南遠。

但不是吳南遠的話，會是誰？

陳丹啟動了汽車，轉動方向盤的同時又問道：「之前你視頻里說的熟人，是你同學還是？」

「那個啊，他……」一開口腦海里就浮現他冷漠的側臉，疏離語調猶在她耳邊，想到道別時他說的話，林小驕語氣有些慫的說道：「不是同學，其實也算不上熟人……」

人家自己都親口否認了『熟人』兩個字，即便他本人不在場，林小驕這樣的性格也做不出『攀關係』的行為來。

「不熟？」陳丹語氣微微提高，透著些許質疑。

雖然只是在視頻里一晃而過，但陳丹也看不出男人相貌不凡，加上開著保時捷，為什麼要送帶著小孩子的女生？

陳丹的語氣讓林小驕瞬間就緊張起來，擔心她覺得自己帶陳星凱坐了什麼不靠譜人的車，於是連忙組織語言，解釋道：「是之前我住院的時候在醫院碰到過兩回的病人，剛剛還是第三次見面，突然下雨他順路送我們，我還不知道他的名字，所以說不熟。」

重要的是人家強調了，他們不熟，且以後也不會再見面。

陳丹瞭然的點頭，不再多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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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林小驕和陳丹到了航空餐廳的時候，其他同事們都已經到了，鬧哄哄的坐了一個大桌，看到陳丹默契的收斂了打鬧，官方的和陳丹打招呼，再走過場般誇讚陳星凱。

林小驕掃了眼空空如也的餐桌，忍不住又擔心自己是不是來遲了，讓大家空著肚子等自己會不會有不開心，於是一邊在大家空出來的位置上落座，一邊掏出手機道：「我在APP上團了券，我們大概用三張就夠了，很划算……」

可她話還沒說完就被一個同事晃動著菜單打斷，「不用啦，小驕，你把券退了吧。」

「啊？」

「等你們的時候我們大家都看好要吃的了，你和丹姐看看要吃什麼加上就可以了，直接點吧，用券也便宜不了多少。」

「可是……用券能打八五折呢。」

「慶祝你轉正和遭遇意外有驚無險嘛，這麼值得高興的事情打不打折都無所謂吧。」同事說完根本沒給林小驕說『不』的機會，拿過菜單遞給一旁的陳丹，問道：「丹姐你和凱凱看看想吃什麼哦。」

一直沒進行下一步操作的手機屏幕已經暗淡下去，林小驕的心也跟著一同暗下去。

在任何團體中她的呼聲似乎都激不起什麼迴響，哪怕看起來今天聚餐的主題是圍繞著她，她也依舊成為不了主角，大家聊得開心熱鬧，說的話題永遠和她無關。

或許同事們會高高興興的過來，並不是真心想為她慶祝，不過是可以免費的聚餐吧。

林小驕默默的點開自己的支付寶餘額，惆悵的嘆了口氣。

在發工資前又要靠泡麵度日了。

這個時候林小驕忽然覺得有人扯了扯自己的衣擺，下意識的側頭就對上一張肉呼呼的小臉。

睡飽了陳星凱盯著她，問道：「阿姨，你不開心嗎？」

「阿姨？」耳聽八方的肖飛立刻激動的揚聲，「小驕，凱凱叫你阿姨啊？」

另外一個男同事笑得誇張：「哈哈哈，小驕，你這光減肥也不行啊，得做保養，才二十二吧就被人叫『阿姨』了！」

明明聽到了陳星凱的話，而大家的重點都在『阿姨』兩個字上，沒人會問她有沒有不開心，又為什麼不開心。

不被人重視的感覺大抵如此，好在林小驕早就習慣了，她有些無措的抱著檸檬水的杯子，唇角的笑容尷尬僵硬，張了張唇，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陳星凱一臉天真和疑惑，開始詢問陳丹，「媽媽，我叫錯了嗎？為什麼這兩個伯伯要笑啊？」

伯伯，用於對與父親輩分相同而年紀較大的男子的稱呼。

剛還笑得開心的肖飛和男同事笑容逐漸僵硬。

「沒叫錯。」陳丹合上菜單，按了按桌子上的服務鈴，目光冷冷的掃過眾人，道：「你們一口一個『姐』的喊我，難不成還想讓我兒子叫你們『哥哥姐姐』？輩分不對吧。」

陳丹自到低氣壓，哪怕是離開了辦公環境，這一開口立刻讓大家下意識的調整坐姿。

肖飛：「對對對，凱凱應該叫我們『叔叔阿姨』。」

陳丹抬眼，「那你們剛剛在笑什麼？」

大家立即搖頭斂笑。

一旁的林小驕還有些回不過神，入職三個月，沒想到第一次為自己說話的人，不是一直笑嘻嘻的同事，而是一直不苟言笑的上司。

有陳丹在這一頓飯大家吃的相對拘束，酒過三巡，陳星凱有些坐不住了，陳丹便起身帶他去餐廳的兒童區玩。

陳丹一離開，大家立刻長嘆了一口氣，隨即埋怨的看向林小驕，「小驕，你怎麼回事啊，為什麼要喊她一起來啊，真的很掃興啊。」

「就是啊，這頓飯吃的簡直就像是加班。」麗麗翻了個白眼。

「可不是嘛，弄得我大氣都不敢出，吃個飯吃得膽戰心驚的。」

可她也是公司的一員啊。

可這頓飯是我請，我要請誰是我的自由吧。

微弱的聲音在林小驕心裡回蕩，但彷彿有一雙手扼住了她的喉嚨，她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於是在陳丹回來的這段時間裡，林小驕先是被大家一通埋怨，隨後又被大家當做空氣晾在一邊。

耳邊除了同事的歡聲笑語，還有食物連續不斷發出來的聲音。

林小驕一一聽著，直到有同事提醒她，大家吃得差不多了，她可以去買單了。

做東的林小驕就像個跟班，立即乖巧起身去買單，捂著滴血的心走到收銀台，店員卻告知她單已經買過了。

「誒？」林小驕難以置信的眨眼，「應該是弄錯了，麻煩你再查一下。」

店員微笑指了指不遠處供兒童玩耍的區位，「沒有弄錯呢，是那位女士買的單。」

順著店員所指的方向看過去，視線里出現了陳丹的身影。

林小驕心裡五味陳雜，既感動又受寵若驚，連忙走過去，「丹姐，晚飯的錢我轉給你吧，說好我請客的，怎麼能讓你買單呢……」

陳丹的目光一路追隨著上躥下跳的陳星凱，「沒幾個錢。」

林小驕並不適應接受別人的好，尤其是一直冷麵的上司，嘴唇張張合合，顯得無所適從。

「這不是無償饋贈。」陳丹接著道：「你下午接了凱凱，又帶他去玩，他很開心，這頓飯，是我為他的開心買單。」

不是什麼好聽甚至乍一聽讓人覺得充斥著『不屑』的話語，卻莫名的讓林小驕的覺得暖心。

成年人的面孔有千萬副，有時候和顏悅色更讓覺得冰冷。

林小驕想，陳丹的內心一定很柔軟吧。

她找不到合適的言語來表達自己的感謝，只是埋首按動手機，陳丹側頭看她，不悅道：「你轉給我，我也不會收，別浪費時間。」

「不是錢，是下午我給凱凱拍的照片。」林小驕勾選了一張張笑容燦爛的臉發送給陳丹，「凱凱之前一直說，明天要把這些照片給同學看。」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