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壕溝

第五十一章:壕溝

數以千計的安南兵在急促的鼓聲中瘋狂地向清化城衝殺過來,由遠及近的怪叫聲響徹天際。

高大的戰船整齊的排列在海灣中朝著岸上悠閑的發射著炮彈,跟清化城中的飛雷炮交相映襯幾乎是同時發出了可怖的怒吼,炮彈在空中分開,毫不留情地重重的砸在敵人的隊伍之中。每一聲爆炸,就能看見一大團血花碎肉在人群中綻放,死亡像美麗的花朵一般絢爛奪目讓人迷醉。

清化城外已經跟半月之前變得完全不同了,密密麻麻的壕溝在半個月的時間裡已經由奴隸跟俘虜挖了個遍,前前後後共計十餘道壕溝,其中靠近城池的三道壕溝是又深又寬,剩下的壕溝則是由淺向深逐次逐級的以清化城池為核心向外輻射擴散開來,當安南軍隊開始向壕溝發起進攻的時候,也是由易到難,前面的壕溝能起到一定的阻滯作用,順便給了安南軍隊信心:明軍不過如此。

隨著進攻的推進,安南軍隊的進攻將會越來越吃力,越來越艱難,但是安南軍隊還是得硬著頭皮攻下去,圍困是沒有意義的,明軍在清化城中固守,海上的大船不停的往來補給,用不了多久,這就會成為鄭主的心腹大患,這一點鄭主清楚,手底下的謀士自然也是清楚的,所以奪回清化,消滅不穩定因素黎氏,將明軍攆下海是鄭氏的作戰目標。

當安南軍隊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進攻到了距離清化城不到三里地的距離上,安南軍隊付出的代價相當大,整個軍隊的士氣也變得低落了起來,連續不斷的塹壕戰讓安南軍隊的勇氣逐漸流失。現在,他們又不得不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向著最後三道深壕發起衝擊。

這三道壕溝跟前面的壕溝不一樣,有些特別,地面上堆著土,形成了一道胸牆;壕溝很寬,成階梯狀,前面在高處的是火銃射擊手,身後低矮一層的則是幾名裝填手,除此以外還有幾名弓手。面對著五十米開外被阻於壕溝外的安南兵,射擊不斷的火槍跟拋射而下的箭矢成了他們揮之不去的死亡噩夢。

每當安南軍隊頂著火銃的肆意射擊衝殺到壕溝近前的時候,一群彪悍的明軍就會從壕溝中一躍而起發起反衝鋒,安南軍那看似洶湧的海浪遇到明軍組成堅不可摧的石崖,被撞得粉碎。從空中看下去,密密層層而來的安南兵都被阻擋在那條長長的壕溝前面。

「可怕,太可怕了......」

躲在清化城中觀戰的黎氏族人跟暹羅使者們紛紛震驚的張大了嘴巴,眾人相視駭然,如此震撼的炮火轟擊,如此犀利的火銃射擊,如此剽悍的精兵悍卒,攻城的安南軍死傷枕籍,血流成河,淪落到如此地步的明軍尚且是如此強軍,那佔據了中國大部的清軍又該是多麼的強悍呢?眾人想到此處不由得一陣脊背冷汗津津......

越來越多的安南兵被火銃打翻在地,或是被刀劍砍倒在地沉重地摔進身前的壕溝內,或是向後摔倒在泥濕的地面上。這些人多半一時還不死,只是拚命掙扎,發出各異的慘叫和哀嚎,增加著戰場的殘酷氣氛。靠近壕溝的地方,不計掉落壕溝內死去或是沒死的安南兵,短短時間內,己經橫七豎八躺滿了密集的屍體,那些死去的人,無不是神情各異,或睜大眼睛,或滿臉不甘,或眼中還流露著深深的恐懼。

腥紅的血觸目驚心,從人體內汩汩流出的鮮血,使大地變了顏色,慢慢匯聚成流、成泊。諸多沒死的傷員,厲聲嚎叫,到處掙扎爬動著,身受彈丸重傷,又無人救治,更增加了他們的痛苦。終於,安南兵們被慘烈和恐懼擊敗了,他們驚叫著往回跑去。即便是督戰隊也無法阻止他們的敗退,很多人跑著跑著,又被槍彈或被流矢擊中,後背噴濺出血花,一下子撲倒在地。

安南軍隊鏖戰半日居然連清化城的城牆還沒有摸到,就損失了這麼多兵力。

望著城外死傷慘重的安南軍隊,朱慈煊不由得連連搖頭。本來對於留在城中督守朱慈煊是不願意的,他覺得還是待在船上要安全些,畢竟情況不對的話,可以隨時開船跑路,但是現在看來卻是基本可以放下心來了。城中明軍雖然只有兩千人,對上城外的數萬安南軍隊,顯然是綽綽有餘,比較輕鬆的。

安南軍隊起初是打算四面圍城而攻,但海灣上的明軍戰艦不停的轟擊著安南軍隊,時不時的騷擾讓安南軍隊不得不放棄了四面圍城的打算,轉而將進攻方向放到了遠離戰艦射程的北門跟西門,連續突破壕溝雖然是個好消息,但是這就意味著安南軍隊不得不留下兵卒去駐守壕溝以防止被明軍的奪回,這樣一來安南軍隊便喪失了隨意分兵的機動性,只能全軍聚於城北城西,希望能從此攻破清化城池。

但是安南軍隊的進攻顯然沒有像想像之中那麼容易,而是一頭撞上了鐵板,碰的頭破血流。而鄭主倉促之間集合起來的大軍號稱十萬,其實真正的人數在七萬左右。這七萬人中有三萬多是真正的士兵,包括了鄭氏的嫡系、太原府鎮兵,以及其他地方的軍隊,剩下的則是強征強抓來的百姓。安南軍隊的戰鬥力卻不敢恭維。摻雜了這麼多水分的安南軍隊看上去竟然是給人一種烏合之眾的感覺。

本來鄭氏便認為中國已經易主,清軍很快便會取得全面勝利。明軍在清軍的巨大軍事壓力下只是苦苦支撐,早就已經失去了反擊之力,更無法再對安南有所威脅。所以,鄭氏才不擔心殘明的報復,而向清軍全面投誠,並攻擊避入安南的明朝殘軍,希望得到清朝赦封的安南國王頭銜。

儘管明軍的討伐出乎了鄭氏的意料,但鄭氏還是判斷進入境內的不過是一支殘明偏師,初期的失利只是沒有防備,措手不及所致。而且明軍攻佔清化后便駐足不前,更增加了安南鄭氏的這種錯覺。

「兵多勢大,軍威赫赫,或收不戰而勝之效。殘明偏師,遠道襲遠,乃趁我國無備,逞一時猖狂,豈有久戰之力?后陳朝時,明軍數十萬尚且無法佔領我國,何況如今兵不過萬,又有何懼哉……」

安南大軍統帥鄭檜臉色凝重,心中卻暗暗叫苦。出征時西定王鄭柞,也就是北安南真正的統治者,曾經很自信地對自己說過那樣一番話。但目前看來,要擊敗這支殘明偏師顯然並不容易。

「大人,偽明敵依城而戰,城頭火炮又犀利異常,海上亦有戰船火力支援,強攻損失太大,不如......」一個幕僚試探著進言道。

「該當如何?」鄭檜面無表情,依然望著清化城頭。

「卑職覺得可誘敵出戰。」幕僚停頓了一下,說道:「我軍可稍退,避開偽明火炮的打擊範圍,然後列陣,再派信使邀戰。」

鄭檜輕輕搖了搖頭,說道:「這豈不是把明軍當成了傻子?放著堅城利炮不仰仗跑出來野戰?恐明軍不會答應吧?」

「邀戰不成就罵陣,興許有成功之望。」幕僚謹慎地說道:「另外,信使可言辭謙恭,以收驕敵之效。」

鄭檜想了想,點頭答應。反正暫時也沒有別的辦法,試一下總沒有損失。只要明軍敢出城應戰,憑藉兵力優勢,獲勝是相當有把握。

熱風吹在臉上,帶著硝煙的嗆味,朱慈煊微微皺眉,風向並不符合他預期的條件,即便並不是決定性的影響,但他也不願將就。反正安南兵要攻城的話,就讓他們在城下流足夠多的鮮血吧!還能進一步打擊他們的士氣,增加他們的恐懼。

安南軍隊在緩緩退下去,一直退到了視線之外。明軍開始打掃戰場,是的,打掃的是城內的殺場。這是朱慈煊設下的一個小花招。城門虛掩,防守鬆懈,引誘安南軍隊從城門攻入。然後便是一陣滾木擂石加火炮轟擊,把壕溝上的竹排木梯全部炸斷,阻隔了沖入城內的敵軍。被包圍在城門附近的安南兵在狹小的地域內被明軍四面猛攻,火槍攢射、炮彈轟擊、刀槍砍殺。完全是一場徹底的屠殺。

城門的內外,再加上城中的街道上,安南兵屍體枕籍,殘肢斷臂到處都是。鮮血染紅了地面,又匯聚成細流,在低洼處形成了一個個暗紅色的血泊。戰場的慘酷,令人觸目驚心。

搶先攻奪城門的自然是安南兵中的精銳,被消滅的也是這些中堅力量。城裡城外約有一千多安南兵被打死打傷,其中就有鄭主的嫡系兵馬,沉重地打擊了安南軍隊的士氣。至於最後展開攻城戰,因填壕而傷亡的則大多是臨時抓來的充數之兵,這一戰安南軍隊至少損失了五千人。

安南兵戰力有限,即便是所謂的精銳,也與明軍相去甚遠,而大多數的士兵則與滇省的土司之兵相差彷彿,甚至可能還稍有不如。所以。朱慈煊和明軍將領對於野戰擊敗安南主力,現在都頗有信心。以最小的代價贏取最大的勝利,這是原則,只要形勢容許,就不會輕易改變。每一個明軍的性命都是很關鍵的。可如果能夠避免,哪怕只是很少的數量,朱慈煊也覺得完全值得。

朱慈煊再次感受到吹在臉上的熱風,手中捏著一份華麗的西班牙語信箋,輕輕的用手指撫摸著信箋上的鎏金紋飾,臉上露出了神秘莫測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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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曆十三年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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