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模糊

第二十七章:模糊

晨霧籠罩

連日的大雨終於停了

沙廉城在視野中模模糊糊......

沙廉城對面的三崗上的明軍營地里已經忙亂起來,炊煙升起,使霧氣顯得更濃。輜重物資正在向車上裝載,人喊馬嘶,顯得很是雜亂。

永曆皇帝站立在城寨寨樓上,對身後城寨中的忙亂似乎聽而不聞,只是面色複雜地遠遠眺望著沙廉城。

自從入緬之後,自己所經歷的一樁樁一幕幕讓永曆皇帝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有時候永曆皇帝在想,自己這輩子活了這麼些年,究竟是圖個啥?急急如漏網之魚,惶惶如喪家之犬,哀哀如過街之鼠,自從肇慶登基之後就沒過了幾年安穩日子,四處顛沛流離,說是皇帝其實還不如一個富家翁過的舒坦。

現在站在這裡想想,自己還真是有些佩服自己的兒子,他是怎麼知道的?莫非有未仆先知之能?竟然能將入緬之後的事宜算計的八九不離十,事情出現變故;緬人的態度;示弱以敵的計謀;甚至連後路都已經謀划好了,永曆皇帝真的感到一絲不可言說的情緒,有欣喜,有嫉妒,有踏實,竟然隱隱的還有一絲絲依賴......

永曆皇帝沉浸在自己這種複雜的情緒之中無法自拔,他感覺到自己的太子雖然年幼,卻遠遠有著超越自己的遠見跟卓識,或許太子比自己更適合來當這個已經走到窮途末路的帝國破船的掌舵人。

「陛下。」一聲輕喚自永曆皇帝的背後傳來,原來是總兵王啟隆、潘世榮還有黔國公沐天波等人得知永曆皇帝上了城寨寨牆擔憂皇帝的安危,這才慌忙趕了過來。

永曆皇帝收起惆悵情緒,對著眾人笑道:「是可以用膳了嗎?走,咱們進膳去,然後繼續加固城寨,等緬人來攻!」

王啟隆跟潘世榮還有沐天波等人對視幾眼之後,似乎頗費躊躇,停頓了一下,在永曆皇帝有些疑惑的目光下,王啟隆尷尬的乾咳了一聲道:「陛下,此戰已經不能再打下去了,不是我等畏敵避戰,實乃是兵卒傷亡過大,再加上雨季來臨,瘴熱十足,這三崗上的城寨是萬萬不能再守下去了呀,不如我等棄了三崗城寨聚攏軍力固守山谷關隘,以等待太子殿下的援軍到來,陛下以為如何?」

眼見著王啟隆打了頭陣,潘世榮也開口附和道:「太子殿下想必已經帶領著援兵就在附近了,王總兵言之有理,如若這個時候陛下因為大意有什麼閃失,則我大明江山社稷不固,軍心士氣不穩啊!陛下!」

聞言知意,永曆皇帝微微皺起了眉頭,揣摩著二將放棄固守三崗城寨的企圖。沐天波勉強算得上是自己的心腹,自己與他商議的軍事布置,王啟隆這兩位總兵當然也是知道的,怎麼這才沒幾日就堅持不下去了呢?是他們一開始就持反對意見?還是別有打算呢?

眼看著沐天波沒有表態,永曆皇帝裝模作樣的沉吟了一下委婉地道:「太子現在何處尚不可知,如若我們棄守三崗,被緬人圍堵在山谷中,太子若來發現不了我們到時候又該如何是好呢?我們可還有地方可退?」

「殿下若是來援,十有八九是順江而下直抵沙廉。」一直沉默不語的沐天波猜測道:「我軍可暫退回山谷關隘,在山谷內堅守,並且多派斥候散落在伊洛瓦底江兩岸打探消息,只要發現殿下的援軍便可第一時間通知我們,到時候我們裡應外合可大破緬人。」

「若是殿下援軍不至或者殿下杳無音信,我軍也可在山谷中消磨緬人軍力,等待時機成熟我軍養精蓄銳之後,便可突出山谷,直入大海,到時候海闊憑魚躍,我等哪裡去不得?前往福建投奔鄭氏也不失為一條出路啊!」王啟隆看著沐天波說話了連忙在旁邊補充道。

按照王啟隆自己的想法,一開始就根本不應該固守什麼三崗,直接趁著緬人還未來的時候,利用那一個多月的時間打造船隻,這會兒早就出海了,不就是個海漂嘛,大明朝都淪落到這個田地了,別說海漂了,海盜都做得,只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可惜,一貫喜歡逃跑為主的永曆皇帝不知怎的突然之間轉性了,非得跟緬人在這死磕,倒不是王啟隆害怕緬人,只是覺得明明有更好的選擇,心有不甘罷了。

沐天波看了王啟隆一眼,沉默著沒有說話,他心道:王啟隆這麼想本就情有可原,國事艱辛至此,他雖答應了永曆皇帝固守三崗等待太子援救的請求,但內心裡還是希望能尋覓一塊安穩的地盤作為根基來跟韃清抗爭。而跟鄭氏合流不外乎是一條出路,當然,為了鼓舞軍心士氣,大家也不能公然的駁了皇帝的面子,只是這太子殿下來援的消息究竟是真是假,太子殿下的大軍現在何處,誰也說不清楚,誰也不敢說,誰也不敢問,大家心裡都跟明鏡兒似的,只能憑著猜測去行事了。

永曆皇帝看著領頭的這幾位手握兵權的將軍已經達成了一致,也不好再反對什麼,其實永曆皇帝也清楚現在剩下的將領也好大臣也罷,大家從心底裡面都是想過投降這件事情的,但是投降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放棄自己曾經效忠的朝廷和已經獲得的爵位官職,背叛自己曾經的戰友並且反過來與他們為敵作戰,投降過去之後是受到韃清的優待還是貶黜,暫時的禮遇有沒有被秋後算賬的可能......

凡此種種,都不得不讓人思之再三,反覆權衡,不到最後山窮水盡的時候,誰又真的願意投降呢?但凡能在困境中能看到一絲希望所在,哪怕渺茫,也會信心不滅;在黑暗的跋涉中能看到一星火光,哪怕微小,也會努力向前。最令人沮喪且心墜深淵的,就是在困境和黑暗中,看不到一絲希望,看不到一星燈火,那絕望自然會佔據心頭,而無奈地做出有違他們本意的抉擇。

永曆皇帝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想清楚了這些事情,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明白了這些道理,或許是那次跟太子的徹夜談話吧,既然有不遠千里去投降韃清的明軍,當然也會有不懼跋山涉水趕來效力的忠兵勇將。

只要自己作為大明的皇帝堅持下去,只要自己這面旗不倒下,使分散的明軍能存一分希望;不停的戰鬥下去,哪怕是到最後失敗了,哪怕是稍瞬即逝的星星之火,也是可以燎原的。

永曆皇帝似乎是想通了什麼似的,對著眾人笑笑:「行軍打仗還是愛卿們要更在行些,愛卿們怎麼說朕就怎麼辦!這頓膳食過後,就退守山谷吧!」

眾人先是一愣,本以為永曆皇帝會駁斥一下,沒料到是如此的順利,紛紛稱是退下了......

伊洛瓦底江的江水在逐漸變淺,浪花翻卷,在近岸的石灘上發出陣陣喧嘩,船身猛地一振,停了下來,不一會兒,跳板便啪地一聲搭在了岸上。

一身戎裝的朱溫率先跳下了船,舉手遮住了陽光向遠處的沙廉眺望了片刻,方才放下手,在親兵的簇擁下,向河灘處的一處高地前行去。

在高地上朱溫看的更清楚了,只見沙廉城整個城池都籠罩在薄霧之中,眼下太陽剛剛出來沒一會兒,溫度卻已經是慢慢的升起來了,在溫度的升騰下一些似雲非雲,似霧非霧的灰氣低低地漂浮在空中,顯得整個沙廉城霧蒙蒙的。

朱溫輕聲的問身後的王延業:「上岸了嗎?」

王延業小聲應道:「殿下儘管放心,這次帶的都是百戰老卒,早就準備好了!」

朱溫滿意的點了點頭,驀的轉過身對著身旁一名高大的弗朗機人用英語道:「佩佩先生,沙廉城中安排的怎麼樣了呢?」

朱溫身旁赫然站立著一名弗朗機人,此人正是菲利普的忠實下屬佩佩,只見佩佩右手抱胸恭敬的對著朱溫行禮道:「殿下儘管放心,沙廉城內的菲利普閣下正在等待著殿下進攻的信號,只要進攻一開始,菲利普先生就會行動!」

朱溫看著遠處霧蒙蒙的沙廉城,眼神中閃爍起了別樣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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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曆十三年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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