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三崗

阿泰將軍現在的心情很不好，很鬱悶......

當阿泰率領著緬人大軍浩浩蕩蕩的來到沙廉城的時候，沙廉城的緬人官員完全沒有提前接到消息，慌裡慌張的出來迎接的時候，阿泰卻對他們並不感興趣，只是詢問明人去哪兒了？沙廉官員都指著對岸道：明人沒有進城，一月前就去對面三崗那邊居住了。

阿泰當即風塵僕僕的渡江準備將永曆皇帝一行人逮起來，押送回阿瓦交給緬王，誰料，明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在三崗修築起了小城，一時之間竟然拿他們沒有辦法，阿泰大怒，休整幾日之後便開始了進攻，誰料到這次的明人一點都不軟弱，跟以前在阿瓦接觸到的軟弱的明人完全不一樣，大半個月過去了，依然是徒勞無功，眼看著自己似乎不能完成緬王交代給自己的任務了，阿泰這些天顯得有些惆悵，深深的為自己的將來擔憂著。

烏泱泱的緬軍士卒從三個方向向三崗上的城寨衝去，從三崗城寨上面看下去，山崗下密密麻麻擠滿了如沙丁魚般的人頭。在永曆皇帝的強烈要求之下，三崗分成了三部分：最中間的由沐家固守、左邊是總兵潘世榮，右邊是總兵王啟隆，三人一開始的壓力還是蠻大的，因為緬人初來乍到士氣正盛，連續強攻之下，三崗顯得有些搖搖欲墜，可是隨著緬軍的懈怠下來，三崗面臨的壓力驟然減弱不少。

一架架竹子打造的雲梯被緬人艱難地抬過來，頭裹角帽，面色黃黑的緬兵手持盾牌大刀向上崗上衝來，緬人的臉上既有那瘋狂的眼神，也有猙獰的神情。眼見著三崗之前的空地上就要被緬軍填滿，一架架雲梯將要豎起，驀地，三崗城頭傳來火箭鳴放的響聲。此起彼落聲音中，大片濃煙騰起，箭雨鋪天蓋地往城下呼嘯而來。

箭矢又密又猛，在火藥推動下，轉眼間便到了那些緬軍的面前。

那些抗著雲梯的緬兵，連基本的裝備都沒有，不說身上沒有甲胄，腰刀長矛都沒有拿著一根。他們都是阿泰為了減少損失，強行在沙廉附近強征的克倫族族人，手上持的盾牌也只是普通的皮盾甚至是木盾。

至於再跟在他們後面亂鬨哄的緬兵，比那些抗雲梯的克倫族人略好，他們都是些沙廉本地的奴隸，他們手上拿著武器。當然只是一桿簡陋的長矛，甚至很多人長矛都沒有，手上拿著一些竹槍木棒之類，更是有人舉著竹板當盾牌。

攻城的緬軍便是如此組成，阿泰所部精銳的緬軍當然不可能參與攻城。這是打仗的慣例，歷朝歷代都會在攻城的時候都會選擇用炮灰去消磨守軍的意志跟戰鬥激情。

面對密集的火箭過來，那些緬軍步卒下意識的舉起盾牌遮掩，波波聲響不斷，各人盾牌剎時間插滿了各樣的箭矢。火箭的力度非同小可，直射得他們雙手發麻顫抖，甚至很多人盾牌被射破。或是遮掩不及者，被火箭射在身上，很些人便被射得翻滾出去，他們身上的戰裙或褡護。根本提供不了多少防護力。

手上拿著盾牌的還稍微好一些，起碼能有個遮擋，更多的是沒有遮擋的克倫族人被一片片的射翻在地，很多人不久前還是土裡刨食的農奴，根本沒經過戰陣。疾風暴雨般的火箭射來時，他們都不知該如何反應。下意識的想找個東西遮掩一下，卻發現手上根本沒有趁手的工具，有的人急忙躲入夥伴的身後，不料各人心思皆是如此。不由亂作一團。

尖叫聲不絕，山坡上己經擠滿了人，給城寨上的火箭提供了最大的殺傷力，一個個中箭的緬兵倒在地上大聲嚎哭，原本抬著的雲梯也一架架摔落在地。他們或是往前撲倒在地，或是往後摔了出去，很多人甚至滾落入護城河內。只是片刻間，這塊地帶己經布滿傷者及屍體。嗆人的血腥味快速蔓延開來。

眾人的勇氣突然間便消失的無影無蹤，很多緬兵連忙轉身後退，一波箭雨就讓緬人喪失了繼續進攻的勇氣，緬兵撤退的速度明顯要比前進的速度快多了，大家恨不得爹媽多生幾條腿，飛一般的跑下了山坡，時不時還有人被絆倒隨後被後來人踩到眼看出的氣多進的氣少了。

經過先前那一波后，緬人將軍眼見著城寨上的火箭已經稀疏了下來，連忙招呼緬兵組織第二波進攻，亂鬨哄的過了小半個時辰，緬軍又重新組織了起來，烏泱泱的朝著山崗衝去，這次的衝擊顯得異常的順利，緬軍著眼見一架架的雲梯將要豎起，緬軍將領正準備歡呼慶祝的時候。

突然城上落下無數個瓶罐。便在空中，己經有一些白色的粉末向城下散落過來。許多緬兵聞到一股嗆人的味道，還在茫茫然不知所云，突地一聲尖厲的嚎叫響起：「白堊，快閉上眼睛。」

還沒等說完話就見如雨點般的瓶子從城頭拋下，落在地上炸開。內中的石灰粉末瀰漫開來，一時間到處白霧籠罩。就聽凄楚的慘叫聲不斷響起，眾多的緬軍士卒，都扔下了手中的一切，捂著雙眼在地上翻滾嚎叫。

「啊！我的眼睛……」

從城上扔下的瓶罐正是守城利器灰瓶，內中裝有石灰。那些灰瓶從城頭落下，一個個炸開，嗆人的石灰粉末在寒風中到處飛揚。石灰侵入雙目，立時痛楚難當，讓人根本睜不開眼睛，時間久了，就是眼瞎的下場。

平常眼睛中了生石灰，不能用水清洗，只得用菜油，但在這攻城之時，去哪找菜油？況且在這亂世之間，或許一斤菜油比一條人命更值錢。便是緬軍將領明白如此可以救護自己受傷的士卒，不見得就捨得使用。

地上一灘一灘的白色粉末，很多緬軍頭上身上都是一片片白色。便是躲過了眼睛要害，也均是咳嗽不己，呼吸困難。猝不及防下，很多緬軍士卒中了招，他們或是捂著雙目在地上慘叫，或是咳嗽著亂竄，就見城下密集的緬軍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亂成一團。

偷眼看了看城下的情形，王啟隆大喜，他大聲喝令道：「快，快！快砸快砸石頭！」

城寨上堆著一堆堆大小各異的石頭，聽到王啟隆的號令，連忙抱起了石頭就往城下砸，也不管什麼目標，往城下拋去讓石塊順著山坡自由滾落便可。山坡上都是密密麻麻的緬軍，根本不需要瞄準什麼目標，加上灰瓶的拋灑，到處白茫茫視線不清，那些緬軍又如何看見城上雨點般的石塊，只聽的城下一陣陣滲人的嚎叫聲響起，許多亂竄的緬軍直接被扔下的擂石砸中。

那些石塊很多都是幾十斤重，加上從高空落下，其勢其猛，砸中便是筋斷骨折的下場。很多緬軍正中頭部，甚至一下子被砸成爛肉，一些緬軍步卒忙舉起盾牌，同樣被砸得吐血骨折。很多石塊還是圓鼓鼓的形狀。落下時，在地上亂跳亂滾，更是滾斷不知多少緬軍士卒的雙腳。

城牆如雨點般的灰瓶與擂石落下，緬軍越亂，身旁的人不是捂著雙目凄歷嚎叫，就是被擂石砸成肉漿。到這個時候勇氣早已消失殆盡。緬兵扔下手中的雲梯或是兵器盾牌，如無頭蒼蠅一般往回逃去，人擠人之下竟然是又被踐踏死了不少人。

看城下那些緬軍的樣子，城寨上的明軍一片歡呼。特別城頭那些邊軍，他們皆是宣撫司邊軍出身的子弟，對緬人有著天然的仇恨，在阿瓦的時候已經受盡了緬人的鳥氣，現下看著城下的情形，覺得分外的解恨。拋起那些擂石更加的起勁，每當他們的擂石砸中或是滾中一個緬軍士卒，便是一陣歡呼嚎叫。

終於，連續好幾波的緬軍衝鋒落下帷幕，能動的緬兵們，皆是退到了緬人的大營內。只留下三崗山坡上滿地的屍體以及傷者，還有扔了一地的刀劍長矛雲梯等器械。整個山坡上儘是一堆堆的肉泥人體部件零件，各樣殘肢斷臂也不少，散亂的大腸小腸更是應有盡有。屍體層層疊疊，一層連著一層，很多屍體成碎物形狀，顯然是逃命時被活活踩死的。滿地是鮮血，一灘灘的暗紅色血跡，在寒風中閃著冰冷的光芒。

隨著一股股令人作嘔的血腥味，隨風還傳來一陣陣絕望的呻吟及哭泣聲。山坡上許多被擂石砸斷手腳，砸傷身體，或是雙目被石灰浸瞎的緬兵們，他們無力逃跑，只是流淚坐著等死。在他們身旁，還有許多身上臉上滿是石灰粉末的緬軍拖著鮮血淋漓的雙腿，在地上艱難地爬來爬去，他們眼睛看不見，只是下意識的向身旁呼救，然後卻無人理會他們。

沐天波默默地看著城外，便是他經久戰陣，心思磨礪得如鐵一般剛硬，也是心中一酸，心想：「亂世人命如草芥，若我不是個國公，想必我也會如下面的屍體一般吧。作為裹脅的奴隸悲慘地死去，僥倖時有一個沒有墓碑的墳頭。若是不幸，屍身便由野狗啃食，或是進入他人之腹。」

城寨上的明軍對著山坡指指點點，皆言守城時候用的灰瓶與擂石效果不錯，比得上火炮，更超過火銃的射擊。這三崗真是兵家險地，別說守一個月就是守一年他們都有信心。

總兵王啟隆撫須大笑：「區區緬人不過如此啊！」

他話音剛落，便聽得緬軍的號角聲混合著戰鼓聲又響了起來，亂鬨哄的緬人又一窩蜂的衝上了山坡。看著城外黑壓壓的人海，看他們那勢在必得的氣勢，似乎一波波的攻勢不會停止，王啟隆內心不由將這些緬人跟自己遭遇過的韃子流寇拿出來相比較，或許緬人的優勢，便是可以毫不顧惜人命，這是韃子跟流寇所不能相比的。

他內心嘆了口氣：「或許，這將是一場異常艱苦的戰鬥啊。」

正在他深深思慮的時候，只感覺到了腳下一震，隨即一陣轟隆聲傳來，王啟隆臉色一白，失聲叫道：「糟了，緬人把炮拉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