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裡應外合

第十三章:裡應外合

當光頭軍先頭部隊能眺望到密支那城的時候,這座緬人的邊境重鎮看起來顯得異常的不堪一擊。哪怕看不到城內的情況,也能用鼻子和耳朵感受到城內正在經受著一場浩劫。

四處都是衝天的火光和伴隨著火光冒出來直衝天際的黑煙,即使隔著幾里遠,孫崇雅也能聽見城內百姓的哭嚎聲。作為在原本的歷史軌跡中趁亂洗劫了永曆入緬一行人的軍頭,孫崇雅很清楚自己這趟緬甸之行的意義在哪裡?

孫崇雅原本是劃歸靳統武節制,在大軍節節敗退之時,孫崇雅已經覺得前途一片灰暗,曾經的豪氣萬丈也變得患得患失唯唯諾諾,就在他決意脫離隊伍之時,誰料到朱溫特意將孫崇雅留在了自己的身邊,也算是杜絕了一個潛在的不穩定因素吧!李定國治軍極其嚴格的,如果縱兵搶掠等於把腦袋送到李定國的黃鉞上去。更何況這次是太子殿下親自開口將他留了下來,但是,他手裡大部分的兵卻是一起劃歸靳統武指揮了,孫崇雅現在可以說是真正的孤家寡人,再加上留守的多是晉王部將,或多或少總是有些排擠他的。

這次臨行前,太子殿下的一番交代讓孫崇雅心裏面總覺得有些彆扭,這次跟隨光頭軍南下入緬,孫崇雅心裏面一種陰鬱的感覺開始肆意的蔓延開來,孫崇雅隱約覺得太子殿下似乎早就發現了他的那些小心思,但是自己跟太子殿下從未深交,更何談交情呢?難道說:太子殿下有神鬼莫測的未卜先知之能?

這個令人驚異的念頭在孫崇雅的腦海中一閃而過,孫崇雅連忙將這個念頭甩了出去,用手撫平了胸膛做了幾個深呼吸,支使親兵去傳令了。

孫崇雅留下的時候,朱溫准許孫崇雅留下五百名兵額的編製,經過孫崇雅一番挑選之後留下的這些人是孫崇雅唯一可以信賴的力量。即使李定國治軍如何嚴格,孫崇雅也儘可能將拿到的軍餉和物資傾斜於這五百人。面對著這些和他從造反時就出生入死十幾年的親兵,受盡排擠和白眼的他不知真假的哭了出來。

見到孫崇雅哭了,幾名把總上去寬慰,好一會兒才讓他止住淚水。

孫崇雅用袖子擦擦臉,強自壓下聲音中的些許哭腔道:「兄弟們!」

「在!」五百人的聲音整齊劃一,讓周圍樹木上的鳥兒都嚇的驚叫起來。

「自從吾等被太子殿下留了下來,晉王雖然待我們不錯,但他們手下的人是怎麼對我們的?」

孫崇雅突然把聲帶呼到最大音量,用膀大腰圓的肚皮發出不斷回蕩的聲音。

士兵們竊竊私語起來,但很明顯,他們臉上的表情都說明了他們過得還不如小娘養的。、

「其實大家也清楚。」孫崇雅頓了一下,「可是,為什麼軍中這麼多部隊,只有我們被如此對待?」

「是不是覺得我們不是晉王的嫡系?」

被將主這麼一說,一些自以為機靈的小軍官在底下主動當起了托。

「將主所言極是…」

「晉王什麼都偏的那些老人。」

「晉王…」

孫崇雅一看風向不對,連忙剎住:

「放屁!」

孫崇雅看到局勢有些失控,忍不住朝下罵道。要是這幫人的話傳出去,晉王要拿著這個砍了他的腦袋,就算自己現在名義算是太子殿下的人也不管用,他死了還要安插一個藐視上官的罪名,就是跳進江里也洗不清啊!

「你們是不是不要命了?晉王忠義無雙,怎麼會如此小肚雞腸?幾年前孫逆怎麼排擠晉王,晉王哪一次沒有忍讓?說到底,還是有些人,覺得我們只會看守門戶,不會打仗!」

「去他娘的,磨盤山的功勛也有咱們的一份,他們憑什麼看不起我們?」

「要是沒有咱們守著老窩,他們怎麼安心打仗?」

各種為自己人洗白的言論漫天飛舞,此處又都是自己人,互相訴苦互相吐槽,讓氣氛一下子熱烈起來。

孫崇雅耐心的等著這幫人的怨氣發酵著,待到一些人忍不住揮舞起拳頭,才堪堪道:「其實啊,那些人看不起咱們,也有道理。」

不待有人質疑,孫崇雅接著說下去:「咱們磨盤山之前還打過什麼大仗?我是不記得了,大家也都忘得差不多了吧?軍隊,自然就是誰打仗打的好,誰厲害。這一次太子殿下特意將咱們安插到南下的隊伍中,就是想給咱們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

「大家這段時間都受了很多委屈,吾為了讓大家少一點委屈,太子殿下一向都是有功必賞有過必懲的,你們看看那些俘虜的光頭軍,這才降了咱們多少時間?太子殿下對他祖家那撥人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寵愛的緊,光頭軍個個穿金戴銀吃香喝辣的,此次南下,咱們跟光頭軍一起行動,這是太子殿下賞識咱們,給咱們機會,是咱們的福報!」

「雖然咱們只有五百人,但是,城內已經有我們的內應了。只要我們一攻城,城門肯定就會打開,我們一股腦衝進城去把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緬人給抓了,綁起來丟到殿下腳下,從此以後還有誰敢於看不起吾等?」

「就緬人那些雜兵,咱們還能放在眼裡嗎?別說是以前的官軍闖軍,就是真韃子,咱爺們都不怕!緬人能有真韃子厲害嗎?咱們一個能頂他們三!弟兄們,這是老天給的機會啊!只要衝進城去,緬人的金銀可是不計其數啊,弟兄們建功立業的機會來了啊!」

不得不說孫崇雅鼓舞士氣還是很有一手的,一面鼓吹己方優勢,一面貶低緬人戰力,很快孫崇雅邊將親兵們的積極性調動了起來。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為了最好的利用這個積極性,孫崇雅派出了一名親兵去通報南下入緬的統帥祖澤潤,自己則悄悄的帶著五百人輕裝上陣向密支那小跑著潛行。在這個日均行軍不到四十公里的年代,這樣的小跑已經是飛速了。

最前面的五十人身披重甲,充當全隊的前鋒。他們攜帶的武器最重,所以身體自然也是最好的。原本,這些人應該圍繞在孫崇雅的身旁,現在卻被放到了前方當做尖兵。孫崇雅很清楚的知道,在巷戰格局下,若是視野不夠好,多少人都不能保護自己不死。

跟在這五十人身後的是一百名背上背著鐵弓,別著腰刀的弓手。作為一名屬於將領親兵的總旗官,孫二的營養足以支撐他的雙手拉開那把鐵胎弓。他雙手緊繃著握著腰刀,心裡已經做好了把緬人當活靶子的打算。

他從小受家傳影響習武,手指上處處都是拉弓留下的老繭,即使是鐵胎弓這種強弓,孫二也有過一分鐘二十箭的經歷。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自己這個總旗的官位,就是他的一雙麒麟臂拉出來的。孫二很清楚,財富是需要軍功去兌換的,而軍功就是要從戰場上搏殺而來的,這一條無論是在哪裡都是亘古不變的,官軍也好大西軍也好都是要靠首級來說話的!

「爺爺我今天非得再博一個前程不可!」

他的脊背顫抖了一下,剛剛上好的弓弦在空中呼呼作響。

「將軍,城門上沒人!門也是開的!」

孫崇雅讓人再探,得到的還是同樣的消息。當下他再無懷疑,令人從東門沖入了密支那。

孫二手下的士兵佔領了城門樓子,把一面孫字大旗插在了城頭。而他自己則彷彿磕了葯一樣,見到自己人以外的人就嗖的一下射出一箭,連續射倒好幾個手無寸鐵的緬人才被手下勸下來:「這種事情還是要小心些,要是被人發現,總爺您的命可就麻煩了。」

孫二哼了一聲,只好暫時收起弓,尋找下一個疑似緬軍的目標。

城中充斥著半生不熟的緬語喊話聲,內容無非是繳械不殺之類。得到明軍攻入城內的消息,早已等候多時的城門守將立刻命令士兵在肩膀上綁上紅布條,隨後和明軍一道見到沒有紅布條的緬軍就戳。

緬軍士兵的眼睛長在頭上而不是天上,並不知道此刻進來的明軍只有五百人,看著一個個膀大腰圓雙手比自己大腿差不多的人形高達,已經經受過一次恐懼的他們面對這些悍卒果斷的選擇了投降。

這讓孫二非常不爽:老子還想射你們這些靶子呢,你們怎麼不拿起武器讓我射?可畏懼于軍法官的軍棍和腰刀,孫二也不敢再射他們,只是踹了幾腳出氣以後尋找下一個目標。

「咳咳…這是什麼…」鼻子里聞到了突然增大的燒焦味道,孫二抬起頭往氣味產生的方向看去。

只見不遠處的一棟房子被人潑了某種液體,然後用火把點著了,今日無雨且風速極大,那棟茅屋幾個呼吸之間就被吞噬了房頂,帶著火苗的茅草在城內四處飛翔,引燃了明軍剛剛攻入的整個街區。

不一會兒功夫,火勢變得越來越大,呼呼燃燒的大火隔開了緬軍和明軍,也毀去了成百上千緬人的家園。一些緬人哭嚎著逃出了自己熊熊燃燒的家,而更多人則葬身火海。

面對著衝天的火光,明軍紛紛望而卻步。這年頭沒有消防車,消防栓這種滅火神器。雖然緬人在城內各處都儲備了滅火的水缸,可剛剛入城的明軍哪知道這些水缸的存儲位置哨官,把總們只好收攏隊伍暫時退到了安全距離之外。

孫崇雅此時也進了城,看到這群傻子一樣的屬下,他氣不打一處來,推了一把孫二:「你他娘的在這愣著幹什麼?」

孫二剛要回答,就被孫崇雅給打斷了:「把周圍的房子都拆了,密支那燒成平地我是肯定麻煩了,你也別想有好果子吃!」

孫二一個激靈,連忙帶著手下人衝進了周圍緬人的房子中一陣屠戮肅清緬人,然後用各種辦法去拆房子。緬人的房子幾乎都是木頭泥巴加茅草,把房梁弄垮整間房子就會吱呀著崩塌下來。

孫崇雅一個個的揪著這群沒腦子的文盲去拆房子,隨後跟上來增援的明軍也有樣學樣,明軍很快就在火場東側清理出了一條隔離帶來。

朱溫此時已經知道了孫崇雅的擅自行動,氣不打一處來,心中懊悔道:「自己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像這種人就應該早早找個借口宰了,不聽號令擅自行動,一身的賊性難改!」正在朱溫心中暗自抱怨的時候,光頭軍喧鬧了起來,遠遠的看去,只見密支那城一片紅光,很明顯是著了大火。

朱溫一下子跳上了馬背,對著祖澤潤叫道:「快,快去封鎖四門,一個緬人都不能放跑!見一個殺一個!千萬不能有漏網之魚!」

祖澤潤重重點頭,鋥光瓦亮的腦門映襯著一臉的兇相......

望著城內的衝天大火,一群群黑衣人似乎早有準備,黑衣人們推出了大量裝滿水的水缸,不僅如此黑衣人每人手中都有條濕抹布。顯然,黑衣人做好了兩手準備,如果火沒有燒過來自然最好,若是燒過來又救不了,就把車子一駕,跑路去也。看著裝備齊全的黑衣人和裝滿了各種必要物資的逃生馬車,一名高大男子心下方定,氣定神閑后的走進了一處偏僻的莊園中。

「刀寨主真是神機妙算!不過才堪堪幾日而已,王師就已入密支那。」

「啊哈哈,趙公過譽了。這不是什麼神機妙算,這是我天朝中興的必然之舉。東吁地廣人稀,國力雖在南洋尚強,卻不如天朝兩京十三省中任何一處。東吁又以小國惹怒大國,必然會被王師膺懲暴緬。不過,趙公不怕亂兵搶掠么?」

「有王師在,何懼之有?亂兵還未等攻破院門,就要被王師拿去換首級功了!」

刀寨主點了點頭,心裡暗自沉思。大明已經盯上了東吁這是毫無疑問的,但大明作為宗主國,如何處置卻有很大的餘地:哪怕是吞併過的交趾,成祖皇帝也曾去尋找過陳朝後人,找不到了再使交趾內附。

緬王宗室之子眾多,不可能出現找不到宗室的情況,除非大明有樣學樣學習韃清,抓到宗室就要麼說是假的,要麼說要謀反,然後一刀砍了。

可是,大明可不是滿清那種蠻夷之屬,吃相斷不會如此難看?

如果維持東吁的存在,即使緬人不敢再如此凌虐漢人,但終究也不如回歸大明治下,而且,自己也會迅速喪失權力。但如果吞併就完全不同,漢人緬人語言不通,自己兩種語言都會,不僅同大明同文同種還是地頭蛇,哪怕自己沒有功名,商人不是士子,從家族中找一些代理人去做官還是沒問題的。

只要自己一幫子人能夠掌握將來的東吁承宣布政使司的各個職位,那麼自己豈不就是緬甸王了?

可對於當下緬甸來說,擁有十餘萬軍隊的緬王才是緬甸最強大的力量,自己手上的那點實力,在絕對的槍杆子面前實在是不值一提,哪怕自己有了大明的撐腰,也是不足以對抗緬王的。

思前想後,刀寨主長嘆一聲:「趙公,等密支那城穩定下來,可願意跟我去求見太子殿下?」

「那是自然,若是能面見殿下,對吾來說是一輩子的榮幸。」

隨著朱溫入城,城內明軍很快便擺脫了混亂,統一調度了起來,佔領了各處的水缸和水井,還找到了幾條竹制的水龍,讓一部分部隊在交通要道構築了街壘后,明軍終於有餘力來救火了。

而出於對火災殃及自身的恐懼,城內的不少緬人也參與了救火。

在明軍通譯的允許下,緬人從各處的水缸中打來浮著灰塵的水,一桶桶的潑進了火場。被明軍值守的各處水井,也在不斷的往上提出井水。

有了隔離帶,又有源源不斷的水來滅火,城內的火勢逐漸小了下來,取而代之的則是衝天的黑煙。明軍早有準備,紛紛從衣服里掏出濕潤的布條捂住口鼻,緬人則沒有這種待遇了,一個個被熏的不輕。

除了在火場附近防止緬人突襲的明軍,其他人都匍匐了下來,睜著眼睛盯著可能出現敵人的地方。

朱溫正在焦急的等待著手下士兵的回報,要是被緬兵的殘兵敗將逃回去或者被緬人逃回去,那對他來說就是大大的不利了啊!

正在西門搜索的孫二正在緊緊的盯著遠處的一輛馬車,他們之所以被人各種刁難,這都是因為沒有立下戰功。如果說,自己活捉了緬人的大官,以後還有哪只部隊看不起咱們?還有哪個小娘養的軍需官敢於給自己最差的武器,摻了沙子的糧食?

而孫二自己,則可能從一個把總,變成一個千總,甚至,守備?

哪怕是賞賜個百把兩銀子,也好啊,這樣,等到戰爭結束以後…

懷著對集體和個人榮譽利益的嚮往,孫二的眼神空洞起來,如同打開了八倍鏡一樣死死的盯著那輛馬車。

孫二猛地如同一頭獵豹一樣,連續在奔跑了數十步,巨大的爆發力瞬間趕上了那輛倉皇逃難的馬車。

百步穿楊即使對於他來說都很難,但是,跑到五十步之內拉弓射箭,那麼哪怕是一隻兔子,孫二也有自信把它射成刺蝟。

孫二隻感到身後有風呼呼作響,馬車在他的視野里緩慢的如同蝸牛在地上爬。

九十步。

這個距離已經勉強可以射中馬車附近了。

七十步。

遠處那些緬人還在跑,沒有人拿出鳥銃或者弓箭對準自己。

五十步。

又有些人跑向兩邊,等會要讓人去搜查。

三十五步。

咦?他們要幹什麼?

幾個人停下了奔跑的腳步,試圖用血肉之軀為馬車中的人逃亡爭取時間。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趁著他們還沒來得及掏出什麼東西,統統射死就好!

一旦對方掏出弓箭,自己就得躲避一下,這功勞可能就是別人的了!

不行!

孫二的心中發出了怒吼,他感到一股從下而上的底力充滿全身,迅速取下弓箭瞄準前方,連射三箭。

霎時間,三個緬人同時中箭倒地。

孫二向前跑動幾步,又射出了一輪。

這次,落下的是一片箭雨。原來,他身後的明軍已經跟了上來。

看到面前沒幾個人站著,孫二重新把弓背到背後,拔出了腰刀猛衝上去。

鐺的一聲,一面比巴掌略大的鐵盾擋住了刀鋒。

孫二心中暗笑:「一寸長,一寸強,吾身上兩層鐵甲,你那破鐵片子有什麼用!」

幾個回合,孫二的刀就把這人戳倒在地,另一人直接丟了武器投降了,進城時就很不爽的孫二可不管他嘴裡說了什麼而且也聽不懂,仁慈的提起腰刀抹了他的咽喉。

孫二嘿嘿一笑:「聽說緬人皆信佛,這就代佛祖替你超度了罷!」

隨手一刀砍開了竹制的車頂,掀開了這輛已經無法行駛的馬車,只見裡面一個宮人打扮的清秀女子伏在車上抱著一個小女孩。

孫二淫邪一笑:「乖乖,兩個爺全都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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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曆十三年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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