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死亦何懼
號角聲高亢入雲，一千名王庭狼騎分成兩隊在信徒數十步的外奔騰而過。這是最適合騎弓發揮威力的距離，轉瞬而過的片刻里，一根根羽箭準確的命中信徒們的胸膛、後背、咽喉。千錘百鍊的騎術和射術讓每一個人變成了精準無情的殺人機器。
信徒吶喊著奮勇衝鋒，但狼騎就在他們的攻擊距離之外射箭，然後利用戰馬的速度脫離戰場，信徒完全沒有白刃戰的機會，只能無奈的接受傷亡。
韓世諤怒不可遏，提起長朔就要衝鋒，身邊的三郎死死拉住了他：「將軍不能逞血氣之勇，大局為重！」
簡單一個提朔的動作就讓韓世諤眼前一黑，豆大汗珠從臉上滴下，他以油盡燈枯，隨時可能倒在戰場上……他虛弱的拉下了面甲，努力拉住韁繩不要落馬，他可不想亂了軍心。
一輪衝鋒后，兩隊狼騎在不遠處劃了個弧形，緊貼著交叉而過，隊列沒有一絲散亂，然後速度絲毫不減的同時從信徒兩側掠過，各自射出收割的箭雨。
大戰中騎兵在兩輪衝鋒之間是需要休息的，而這種規模的戰鬥則完全不需要。兩隊狼騎嫻熟配合，一來一回的兩次衝鋒就包圍了敵人，然後有條不紊開始收割生命。結果擺在眼前，狼騎會以零傷亡的代價全殲對方。這就是近乎無賴的騎射戰術，除了全殲不會有其它結局。
這時老兵們終於趕了上來，最後的那些戰馬上並沒備鞍，而是拖著五輛小車，轉眼間老兵們就嫻熟的將小車安置完成。所有這些都是在狼騎的箭雨下完成的，屍體一具具倒下，哄亂的場面掩飾了小車的出現。
狼騎連續完成了兩輪收割，成功的將對手圈在了一個固定區域里。接著他們合為一隊，並且藉助這短暫的調整恢復了一下馬力，然後發起了更兇猛的新一輪騎射。
利用這片刻的喘息，韓世諤扭頭對三郎說了句什麼，三郎大喊：「列陣。」一聲令下，所有信徒齊刷刷列成了一個大梅花陣，千錘百鍊的隊列訓練再一次顯示了作用。
狼騎們並不太介意，無論什麼陣型都不能影響騎射戰術。他們駕馭著戰馬魚貫而行，並且很有經驗的將弓箭垂在體側，盡量放鬆著酸痛的肌肉……隊列開始緩緩起速，再向前百步就要策馬轉向，然後貼著對方戰陣高速掠過，儘可能的在最短時間裡射殺敵軍。
最前面的幾騎突然倒了下來，一根粗如兒臂粗的巨箭穿糖葫蘆般射穿了三騎！撕破空氣的尖嘯聲連續響起，最前面的十餘騎連續倒地。
一個國字臉老兵咧著大嘴：「奶奶的，老子玩床弩的時候你們還在吃奶呢！」老兵們也都哈哈大笑，這幫傢伙早就看淡了生死，可謂豪氣干雲。
那五輛小車其實是五具床弩。床弩射程遠、威力大，但是精度差、射速低，通常在大戰中攻擊密集人群，拿來對付輕騎兵並不好用。但今天這種情況比較特殊，戰場較小，距離較近，只需瞄準騎兵的行進路線就行。
衝鋒的號角聲響起，狼騎繼續衝鋒。床弩射速慢的劣勢顯現出來，來不及射出第二箭狼騎就已沖了過來，繼續用騎射收割生命。
這一輪交鋒過後，屍體開始堆積了起來，在死亡的威脅下開始有信徒躲在屍體後面，韓世諤看在眼裡氣得渾身哆嗦，這種有損士氣的行為是決不允許的，但他此刻竟連罵人的力氣都沒了，也只能聽之任之。
儘管韓世諤怒不可，可屍體確實成為了躲避箭矢的絕佳掩體，五具床弩也有一定的威嚇作用，狼騎不再肆無忌憚的列隊攻擊，而是分散隊形開始散射，局勢漸漸變得膠著。
……
疊羅支沒有指揮遠處的狼騎，而是率領其餘的五百騎兵緩緩加速，對黑信徒發起了衝鋒。遠遠就看見為首的正是刺殺自己的唐人，他必須正面擊敗對這支古怪的步兵，洗雪恥辱。
黑信徒擺出了楔形攻擊陣勢，在羽箭的打擊下正面衝來。這是匪夷所思的一幕，一百步兵居然硬剛五百的王庭狼騎！
騎士與奔馬結合有千斤之力，騎兵集中衝鋒完全是洶湧的鋼鐵洪流。如果是重步兵還好，可以利用長槍巨盾抵擋衝擊，但是必須原地結陣防守，因為任何人落單都會被洪流捲走。輕步兵就要面對一個極不公平的局面，每個步兵相當於面臨一隊騎兵的衝擊，即便能幸運的躲過最面前騎士的攻擊，也無法躲過後面的和再後面的，何況奔騰的馬蹄也足以讓人骨碎筋折。
但騎兵碾壓的情景並未出現，黑信徒用遠超常人的靈活性在人和馬的空隙中躲避著，敏捷的用鈍器擊打毫無護甲的戰馬，可憐的馬匹紛紛倒地。
方岩聽見右側傳來一聲悶哼，一個黑信徒被馬撞的飛了出去，他本能的伸手去攙，不想那黑信徒翻了個身又站了起來，揮動鐵鞭繼續戰鬥。
來不及細看，對面已然衝來一個突厥將領，此人壯的象頭熊一樣，騎乘的馬匹也高大健壯。方岩騰空一刀斬向對方脖頸，對方根本不管你用什麼招式，掄起狼牙巨棒劈頭蓋臉就砸。方岩只得收刀抵擋，卻被巨力震得身子一歪。那將領趁機將狼牙棒呼的一下又搗了過來，方岩敏捷的一扭身，狼牙棒走空，此人連人帶馬已經從身邊沖了過去。
人馬交錯的瞬間，方岩憑藉超快的速度還了一刀，正中對方脊背。還不及補刀又是一騎迎面而來，巨大的鏈枷帶著風聲砸過來！方岩側臉躲過，只覺勁風撲面讓呼吸一滯，方岩順勢俯身砍馬腿，想不到此人騎術精純，戰馬騰空躍了開去。
方岩還不及站穩第三騎已經到了面前，雪亮的戰斧斜掃胸膛。方岩把刀在對方斧柄一搭，借力回復重心，然後藉助戰馬的慣性讓刀刃貼著斧桿滑過去，將對方手指削斷，刀勢不停劃過了對方肩頸。來不及看對方傷勢，又是一騎迎面殺到。
短短片刻方岩就三次面臨生死，狼騎的衝鋒確實悍勇至極！
「方大哥！」一把黑刀從方岩身邊掠過，撥開了一名狼騎無聲無息斬來的長刀，
都不用看，腦海中就出現了何力流著鼻涕的笑容，「纏住狼騎，我去殺那個特勤！」方岩側身躲過一根偷襲的長矛，順勢抓住矛柄將對手拽下馬來，搶了馬向疊羅支衝去。
黑信徒雖稱不上刀槍不入，卻如同石甲兵堅韌異常，尋常刀砍箭射最多留下只一道傷口，只要不被鏈枷巨斧等重兵器擊中就不會喪失戰鬥力。
不斷有狼騎落馬，轉瞬間被踩成肉醬，後面的狼騎立刻衝上去填補位置。他們的戰術素養極高，即便傷亡遠大於黑信徒，也不知不扣的執行著戰術。他們想把黑信徒的衝鋒壓了回去，迫使黑信徒和普通信徒合兵一處，只要這個戰術意圖完成，剩下的就是無休無止的騎射，直到沒有一個人能站立為止。
一百名黑信徒捨生忘死，面對騎兵鐵流居然一步不退。但方岩清楚這只是暫時的，這種局勢唯一的結果就是全軍覆沒。想到此處他從馬上騰空躍起，也不管是人頭還是馬頭一頓亂踩，幻化成一連串的虛影直奔疊羅支而去。
狼騎經驗再豐富也想不到有人會從頭頂掠過，一愣之後紛紛舉兵器向上揮擊。就這一愣的功夫方岩已經跳出圈外，只是落地時兩腿一軟，渾身上下的傷口齊齊向外躥血。
方岩抬頭尋找疊羅支，赫然發現對方冷笑的看著自己，身邊親兵挽弓齊射！
聽到羽箭破空之聲方岩就知道不好，這不僅是步弓，而且至少是四石以上的強弓！只有難得一見的神箭手才能挽四石弓，哪裡一下這麼多神箭手？
拼了，只能硬沖！不顧身上連續傳來貫通的劇痛，方岩緊咬牙關盡數爆發熾魂之力，一片殘影劃過數十丈距離直衝敵陣。
過度使用熾魂讓方岩周身血液沸騰，但他不敢絲毫鬆懈，把橫刀揮成一片雪亮的刀光人，金鐵撞擊聲不絕余耳，火星四下亂濺，無數鮮血與斷肢滿天揮灑。
居然有如此亡命之人，居然有如此驚人的速度？數名親兵不顧疊羅支的高聲反對，強行拖著他後退。與黑信徒廝殺的狼騎見狀慌忙來救，黑信徒在何力的指揮下趁勢衝鋒，氣勢大盛。
兩軍陣前一刀光寒，千百胡虜倉皇後退！
這時韓世諤那邊的戰局發生的變化，五具床弩只發射了數箭就故障頻出，老兵們也沒時間修理，只管繼續射箭，結果就是都弦斷弓折成了一堆破木頭。狼騎一看士氣大振，整隊發起了總攻。
突然一陣鼓聲響起，信徒和老兵都循聲望去，只見奧雲塔娜不知從哪裡找來一面戰鼓，咚咚的擂著。
這鼓聲聽的韓世諤直皺眉，聲音散亂完全是亂擂一氣。不過這妮子倒是個有性情的，此時此刻正是要痛痛快快衝殺一場！
「大隋！」韓世諤放聲大吼，催馬提朔向前衝去，眾人只覺熱血上涌，怒吼著發起了最後的衝鋒。
狼騎是草原上兇狠狡詐的狼，獵殺熊虎之時就是將其遛到精疲力竭，然後猛撲上前咬住其咽喉。現在韓世諤這隻病獅迴光返照，是勇士增添榮耀的時候了。弓箭收起，雪亮的彎刀高舉，沖！
狼騎一左一右，如兩把尖刀重重地插在對方兩肋之上，狂奔的戰馬將敵軍攪得四分五裂。狼騎伏在馬背上與敵軍的脖頸等高，當戰馬從對方身邊高速掠過時，把彎刀當鞭子順勢一抽就是一顆頭顱。狼騎肆無忌憚地在人群中收割，無甲無盾的信徒像莊稼一片片翻倒，血水向天空隨意揮灑。
信徒們早就沒了陣列，他只是憑本能揮舞武器，希望能對飛馳的馬匹或者敵人造成殺。他們前後左右都是奔馬和彎刀，象一顆顆小草被激流無情的淹沒。
沒有一個人哭泣，沒有一個人崩潰，生亦何歡、死亦何懼？長生天的子民即將回歸永恆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