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書店初見（二）

「這本書標價三十塊，而你手上只有十五塊，還差一半的錢。這是道簡單的數學題，你的錢不夠，所以我不能把書賣給你。如果你有想要的東西缺零花錢就去問父母討，或者長大后自己努力工作賺錢，而不要總想着靠別人的善心施捨或者其他什麼手段，你明白了嗎？」

男人說這些話的時候，語速極快卻字字清晰，就像個老師在教育自己的學生一樣。

「等你身上的錢足夠了再來吧。」說完都沒等小男孩回應，他就起身把對方要買的那本書隨手往牆角紙箱子裏的書堆上一扔，然後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小男孩或許也沒有想到，在有第三者在場的情況下，自己一個小孩子竟會被這樣地對待，他小臉憋了個通紅，輕聲說了句：「對不起，下次再也不會了。」就推門跑出了書店，而且是越跑越快。

李夢澤呆了片刻之後才反應過來，緊跟着追出店門，但小男孩早已跑得沒影。

這樣的場面和她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

原本以為會是店員成全小男孩的溫馨結局，沒想到這個男人竟如此一毛不拔，與這樣一個可愛的小孩子斤斤計較，費了這麼多話，也不肯便宜區區這十五塊錢，把書扔在一旁不說，還把孩子給嚇跑了。

反倒是小男孩從始至終一直很有禮貌很乖，只是一時身上的錢不夠罷了，卻要被一個小氣吝嗇的大人這樣說教一頓。

同情心泛濫的李夢澤心裏實在是氣不過，她決定找這個店員好好理論理論。

走回書店，李夢澤來到店員跟前，很嚴肅地問道：「你為什麼不肯便宜十五塊錢把書賣給他！？你這麼討厭小孩子的嘛？你不願意少賺這十五塊錢的話，我完全可以替他付這個錢的。」

男人愣了一下，才慢慢轉過頭，看向李夢澤，說：「你……認識這個孩子嗎？你和他很熟嗎？」

這個時候李夢澤才看清楚男人的正臉。他看上去年紀不大，應該沒比自己年長多少，至多是二十五六歲的樣子，五官端正、英氣逼人，戴着一副無框眼鏡，說話的時候毫無表情，看上去是那種做事會特別嚴謹認真、不苟言笑的人。

其實李夢澤並不是隨便逛進店來的，她是聽了一個選修課老師的推薦才專程來紅磚街42號買書的，那位老師還專門為她的課題寫了書單，是四本市面上比較少見的原版英文著作。

此時此刻買書的事早已被她拋到腦後。

「我不認識他，但我覺得他是愛讀書的好孩子，誰沒個缺錢的時候，為什麼一定要潑盆冷水，澆滅他讀書的熱情呢？」

面對李夢澤的質問，男人似乎連想都沒有想，直接脫口而出回答道：「這位小姐，你有愛心是好的，但是你作為旁觀者看問題不夠全面，不夠透徹。我是開書店的，不是搞慈善的，書是什麼價格我就賣什麼價格，這是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每一個來我店裏買書的顧客都是平等的，沒有高低貴賤、男女長幼之分，沒有歧視也沒有優待。如果我每次見到孩子來買書，就心軟而優惠賣書，那店裏以後還會有成年人來買書嗎？店裏生意恐怕也做不下去了。另一方面說，儘管他只是個小孩子，但也是需要被尊重的，買書這件事情雖小，但他也不希望自己被大人區別對待吧。希望你能夠理解。」

在李夢澤看來，此人說的看似有道理實際卻是各種狡辯。小男孩顯然也是知道自己身上的錢是不夠買書的，所以他謙卑地表達出了對這本書的喜愛，就是希望店員能給予他優惠，只是沒有開口明說而已。這男人倒好，無視了這麼明顯的事實，明明就是小氣吝嗇，卻美其名曰這是自己的經營之道，實在是令人討厭。

從小一直心情溫和很少與人爭吵拌嘴的李夢澤，此時最生氣的還是自己口才不好，面對如此狡辯一時之間竟無法反駁他。

儘管小男孩已經跑遠了，店裏只剩她和這個男人相處一室，但她覺得這件事不能就這樣忍氣吞聲，必須回擊這個店員：「你小氣不便宜賣書也就算了，你完全沒必要這樣捉弄人家，還當着人面粗魯地扔書，把孩子都嚇跑了。」

「牆角那堆書是我準備晚上關店后重新整理放上架的，這個扔書的動作是我習慣了，沒有針對任何人的意思，如果冒犯到你，我表示抱歉。至於那個孩子你說被我嚇跑了，我倒覺得很大概率，他是聽了我的話，回家找爸媽要錢去了，他會回來買書的，我把書放在那裏，等他回來了，我直接拿給他就是了。」男人又一次合上電腦。

「怎麼可能！？」李夢澤很不屑地撇了撇嘴。

「我說得再多你也不一定信，這樣好吧，我們打個賭，還有十分鐘我就要關店了，如果小男孩在這之前回來買書，我就贏你一百塊錢。」男店員從口袋裏拿出一張百塊紙幣，拍在桌上。「反之，如果他沒有在關店前回來買書，我就輸你一百塊，怎麼樣？敢不敢接受這個賭約？」

「咳咳咳……」李夢澤喝了口礦泉水，被這個男人說的話給嗆得不行。她心想：小男孩剛剛經歷了這樣尷尬的遭遇，早已經跑遠，我想留都沒有留住，怎麼可能會馬上回來？就算真的去問家長要了錢回來，他怎麼就這麼確定會在今天？會在這十分鐘之內？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打這個賭他不是白白送我錢嘛。

「好啊！我接受了。我就等到你下班，看你到時還有什麼說法。」有人願意送錢給自己，李夢澤豈有不答應的道理。

不過說來也是奇怪，剛才這個男人明明連十五塊錢都捨不得，要和一個孩子錙銖必較，現在卻又突然那麼自大，敢用一百塊錢和自己打這個根本沒什麼贏面的賭，這個男人是不是腦子有問題、搞不清楚狀況？

可是看他的相貌和談吐也不像是精神或者智商有問題的人。可能他純粹就是那種喜歡欺負小孩子，而看到美女就會心猿意馬，情不自禁出現判斷失誤的普通男人罷了，今天必須要給這個自私的人一點教訓嘗嘗。

李夢澤這樣想着，不禁為自己內心小小的正義感激動了一下。

「哦，對了。」小激動之餘，李夢澤終於想起此行本來的目的，她從隨身的小挎包里拿出老師給她寫的書單，放在桌上。「這些是我要買的書，你能幫忙找找看嗎？」

雖然經歷了剛才的小插曲，李夢澤有些討厭這個男人，但是既然都來了，書肯定還是要買的，老師專門推薦來這紅磚街42號書店買，肯定有他的道理，其他地方不一定能夠買得到這些比較稀有的原版書。

再說了，這十分鐘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兩個人就這樣一直僵著，一言不發，也着實尷尬，先轉移開剛才的話題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