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她步履蹣跚,四肢流着膿血,拖着沉重的鐵鏈緩緩靠近斷頭台。

身後的石梯,深深地印着兩排鮮紅足印。

隨着鐵鏈嘩啦一聲,血衣女子漸漸扭過身軀。

她站在斷頭台上,目光凌厲地望着城樓方向,時間彷彿在這一刻靜默。

高高的城樓里,東方翊身着黑衣錦冠,一動不動地立在原地。

他獃獃地望着前方,漆黑的眸子好似寒潭一般深沉,彷彿世間發生的一切皆與他無關。

她沉痛地捏了捏雙拳,慢慢收回眼睛。

他終究還是來了,只是好巧不巧,僅僅來送她最後一程。

狂風陣陣,她突然嘴角裂開了些許弧度,眸底蕩漾著攝人心魄的笑意。

明明是一場生死訣別,可他卻連一個眼神都不願為她留下,更何談那遙不可及的愧疚。

眼角忽然有些濕潤。

一切彷彿是場夢,來不及清醒,更來不及問清所有。

什麼時候,什麼時候他們的關係變得這般陌生,這般不可靠近。

隨着一股血氣上涌,剛準備擦拭一番,卻發現手臂早已皮肉外翻,十分可怖。

愣了片刻,她咬緊雙唇,像刀一樣斜望着遠處那道黑影。

突然,睫毛傳來一絲涼意,幾片雪花漸漸在眉下融化。

她再次睜開了眼睛,映入眼帘的依舊是那道寒氣蝕骨的背影。

他本不必親自趕來監斬,那行刑的公文已經貼滿了大街小巷,即便她想逃也無處可藏。

更何況,她如今已經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不會再有人來救她,被斬頭顱那是遲早的事。

押解的衙役開始在前方催促,碎碎叨叨地說着什麼貪戀是痴心妄想。

她望了一眼刑場,如同木偶般跟在衙役後面。

這世間,大概再也沒有她可挂念之人,也許死亡才是真正的解脫。

現在想來,當初一切的一切,是多麼的愚昧無知。

沉思間,鞭子嘩的一聲落在了她身邊。

她應聲望去,紅艷女子不緊不慢地正向她走來,臉上張狂地露出一絲奸笑。

遠處的黑衣錦冠,似乎聽到響動,悄悄開始轉身。

她目光炯炯地逼視着東方翊,只見他深情地望向紅艷女子。

這一幕,深深地刺進了她的骨髓,彷彿吞噬了她的整個靈魂。

果然,他最在乎的只有沐倩。

明明早已知曉了答案,但沒想到親眼見證時,心裏還有一股子疼痛。

紅艷女子頓時欣喜不已,傲慢的姿態,在此刻已變得格外溫柔。

剛回頭,見她依舊毫無懼感,頓時怒意四起。

沐倩收緊血鞭,邁起大腿猛地踩在了她血肉模糊的腳指上。

「雲洛,今日這鞭你感受如何?」

她閉目凝思片刻,手心冒出了冷汗,駭然抬頭,惡狠狠地瞪着紅艷女子,彷彿身體即將膨脹爆炸。

「自是永不能忘。」

清脆的聲音鏗鏘有力地回蕩在斷頭台上。

紅艷女子愣愣地望着她,顯得不知所措,眼神里透著難以掩飾的震驚之色。

很快,本就破爛的衣服上多了幾鞭血痕,一道道交叉著,觸目驚心。

她強忍住胸口那滔天的怒火,臉上依舊看不出一絲表情。

不知何時,刑場的官員突然拍案而起。

「住手!」

紅艷女子眼有不甘地移開步伐,緩緩退了下去。

台上的衙役,冷眼觀望着奄奄一息的軀體。

風越來越大,圍觀的人群也越來越多。

隨着鐵鏈發出巨響,幾根手指緩緩在地上爬動。

一次,兩次,……,她用盡全力,終於妥妥地立了起來。

她面目蒼白,鐵骨卓卓,用駭然的目光望着身後眾人,周圍縈繞着一股警惕氣氛,讓人心生寒顫。

往事重重,她憔悴的臉上,流露出一股難以掩飾的無助和絕望之意。

這份屈辱,不知是她一人承受,還是她的族親都曾遭受過?

也對,照沐倩性子,肯定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與她有關聯的人。

突然,胸口湧出一灘血水。

她想,一定不能失態。

此刻,她已經是一個笑話了,不能在臨死前再成為一個笑話。

從來,她從來都沒有想過傷害過任何人,但可笑的是,這個世界都把她當仇人了。

刑場周圍疊滿了群眾,此刻,她腦海里滿是那道紫色袍子的身影。

「雲洛,我究竟要怎樣你才會相信?」

惜日那段痛心疾首的關切,沒想到轉眼間就已經成為了現實。

她忍不住仰天大笑了一聲。

信任,信任,再信任,最終換來的不過是掃地出門的背叛。

原來,所謂的感情,不過是維持某種意義上的力量平衡。

一旦失去平衡,強勢的一方要麼報復,要麼被對方踢出局去。

可惜,她明白的太晚,一切都太晚了。

曾經的山盟海誓,不過是一場精心佈局的欺騙。

這個世界,不是你對誰好,就能收穫好的回報,因為你永遠無法感動一個心裏沒有你的男人。

尤其是那種嗜血的男人,殺伐決斷,頃刻間血流成河,他眼睛裏的愛更是少得可憐。

那時候她想,可能是他從小就被流放邊境的緣故,所以他才會這般蝕骨冰冷。

原以為,她能用愛感染他,引着他走向光明。

可最終,他卻用恨洗劫了她一生,迫着她走進無盡的黑暗深淵。

幸好,這一生有沐羲的出現,至少黑暗的背後還有一道陽光。

「沐羲,東方翊說愛我,不過是算計一場,你從未說過愛我,卻做到了天下皆知。」

斬令箭掉落的那一刻,她坦然地閉上了雙眼,舉刀潑酒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

鐵刀剛落,血水四濺,她感覺自己如羽毛般輕飄飄地升上了天空。

底下的人群熙熙攘攘地指責著現場,彷彿那血淋淋的頭顱,仍舊不能消除眾人的怨氣。

雲煙瀰漫,仙裙縹緲。

她一動不動地立在空中,等待着仙體歸元。

來自靈魂深處那股猛烈的斷頭之痛,箹骨剜心,猶如洪峰巨浪在她腦海里起伏。

許久之後,她凌厲地睜開了眼睛,周圍的冷風陣陣吹來。

望着下面那道黑色行裝的東方翊,她真的好恨。

恨不得剝掉他身上那層偽皮,也恨不得踢碎他無情無義的心肺。

若不是她統管着三界之靈,並非簡簡單單的凡人,或許此刻,她只能接受厄運的捉弄。

曾經,他說:雲洛,從今天起,我會守護你一輩子,不讓任何人欺負你。

此時此刻,這句話是多麼的愚昧,多麼的諷刺。

她面無表情地長笑了一聲。

悲涼的聲音里,夾雜着一絲絕望,一絲冷漠,還有一絲複雜。

彷彿在自嘲,又彷彿在驚醒末日的修羅。

判斬立決的人是他,無端陷害她的也是他,滅她族親的還是他。

她為他付出了一切,換來的不過是把冷漠絕情的斷頭刀。

頓時間,黑雲蔽天,閃電驚雷,底下的行人驚得四處逃跑。

她想,若是曾經未痴戀過東方翊,若是曾經她沒有那般任性,也許就不會錯得那般離譜。

因果輪迴,這一切的一切也是時候該結束了。

她怒不可遏地欲衝下去找黑衣錦冠清算,奈何身體被無形中的一道力量束縛。

無論她如何奮力掙脫,都無濟於事。

片刻后,黑雲消散,陽光重新籠罩着大地。

珠檐滴落,人面桃花,萬物復甦。

慢慢的,她感覺魄身越來越薄,意識也開始模糊。

當她的靈體飛升到一定高度時,她似乎不受控制般,被一個圓形的聚光體緊緊吸住。

仔細辨認才知,原來是大師兄的光宇。

她想,等她回到了雲梳宮,定要找東方翊討回這數億年來錯耗的所有眼淚。

白色的聚光,不斷地散發出滲人的雲煙,旋轉飄灑散變成寒冷的水霧。

傾下的飛雪,凍住了她的靈源。

冷,很冷,她彷彿在一片白皚皚的雪地里,身上除了冰冷,還是冰冷。

迷迷糊糊中,她感覺似乎有人將她從雲層中撿了起來,抱着她在雪域裏走了很久很久。

他身上很暖,也很舒服,在他身上她總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題外話------

剛剛完成一段草原旅行,那湛藍的天空,那清澈的海子,真是讓人流連忘返。以前一直有個夢想,在下雪的早晨,騎着馬兒在草地上晃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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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合一契彼岸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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