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清濁小築

午夜的夏城，寂靜無聲，楚風小院更是落針可聞。窗外的街道，空無一人，而街巷對面，那棟二層小樓的男主人，也不知何時，拉上了窗帘。

客房內，韓丕略顯猶豫，但深呼吸后，他還是毅然走入了面前那間漆黑的密室。

嘭嘭的心跳聲，提醒著法醫自己並非夢中，而當他剛要打開手機照明，腳下的地面卻突然變得虛無。

剎那間，韓丕只覺頭暈目眩，身體更是如墜深淵。呼呼的陰風，自他耳邊掠過，但數秒之後，卻仍未觸底。

「糟糕，我是要摔死了嗎？」

絕望中，法醫喃喃自語。他的雙手不住揮舞，可黑暗裡卻什麼都抓不到。就在韓丕已經開始為自己生命最後的時光倒數時，他的腳底卻再次堅實，眼前的世界也豁然開朗。

恍惚間，法醫踉蹌爬起。驚魂未定的他更是大口喘著粗氣，胃裡一陣翻騰。可詭異的是，就在他剛剛平靜之後，暗暗幽香卻隨著陣陣清風襲來。潺潺溪水聲中，韓丕抬頭，卻見一間毛竹搭成的小屋，正靜靜地躺在瑩瑩月光之下。

「這是哪？」

法醫一片茫然，片刻之前他還身處夏城，而此刻卻似落在了一片靜怡的村落之中。

本能的驅使下，韓丕疾步向前，無疑他想要立刻進屋查看，可想起先前的遭遇，卻還是停了下來。

「先看看其它地方再說，以防有詐。」

片刻思索后，法醫改變了方向。月色中，他開始沿著那道小溪緩步向前。

溪水叮咚，波光粼粼，可不足百步，韓丕卻驚訝地發現，足下流水戛然而止。而當他上前查看，只見一道懸崖赫然眼前。而那萬丈之下，溪水飄落之處，似還有無數個類似的方寸世界，懸浮於半空之中。

「這是什麼情況？」韓丕大驚。

月色里，他向回奔跑，企圖找到小溪的上游。可不消片刻，便又至盡頭。而當他抬頭張望，卻發現這清淺小溪，竟是源自一道狹窄的瀑布。而那瀑布上方，仍舊是一方樹葉般的浮島。

「不可能，這決不可能。「

半空中，浮島層層疊疊，而月光下，除了那綿延的溪水，卻還有無數粗大的枝幹，將這些方寸世界連接在一起。而當法醫將目光挪至那縱橫伸展的枝幹末端，他這才發現，自己竟是身在一顆巨樹的葉片之上。

「是長安？這裡是長安？長安的那棵巨樹？」

二十年前，新秦國建立之初，為了彰顯聯邦的不凡，秦、楚、齊三族聯合政府，在昔日帝國的首都，種植了一個小樹，名曰青木。

起初，舉國上下，都以為這不過是預祝聯邦萬古長青之意。可誰曾想到，二十年後，當年的小樹，竟長成了擎天巨柱。而自此，青木也成了蓋亞星球的奇景，秦聯邦的象徵。

至於韓丕，他雖生在長安，但父親失蹤后，他就離開母親，隻身去了夏城。離家時，那青木雖已不凡，但也不過數百米。而此刻當他腳踏青木葉片，才真正知道，這棵巨樹的偉大與壯麗。

半晌之後，法醫終於恢復了平靜。而當他想到，那個前日還在自己辦公室里蹙眉嗔目的小姑娘，仍舊不由嘆道：

「王曉棠啊，王曉棠，你究竟是什麼人？」

片刻后，韓丕不再猶豫，就在他終於走到竹屋之前，門楣上一面刻著「清濁小築」的竹匾，赫然映入了法醫眼帘。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然清極為濁，濁至化清。涇渭尚且不分，清濁自當合流。清濁小築，好名字！」

見此三字，韓丕心中感慨，對王曉棠的好奇，不免又多了幾分。

推門而入，心有餘悸的法醫，還是停了一下。而這次並無陷阱，也無深淵，只有一張簡樸的竹案和一把竹椅擺在房內。而桌子旁邊，本該擺放卧榻的牆角，也只有一方蒲團。

變換的畫風，多少讓韓丕有些不習慣，但房間樸實無華的淡雅風格，卻又彷彿與先前夏城的那棟楚風小宅如出一轍。竹屋裡，韓丕深吸了一口涼氣，空氣中除了那甜甜的竹葉清香，法醫似乎又聞到了王曉棠卧室中，那股淡淡地少女味道。

一時之間，韓丕竟有些恍惚，這一刻他彷彿忘記了憂愁。但想起失蹤的女友和警局的那場大火，法醫還是回到了現實。可當他坐於竹椅，案頭上一方硯台模樣，卻又大上許多的石質器物，便再次吸引了韓丕的目光。

「這又是什麼？」

法醫不明所以。石硯中沒有墨汁，只有清水。而當法醫的手指剛剛輕觸，那清水中竟浮出了一位女子，淡淡地說道：

「歡迎使用青木苑人工智慧系統，請輸入您的指令。」

「你是誰？」

見此一幕，韓丕不由脫口而出，而那女子則毫無情緒地再次答道：

「我是青木苑製造的第一代人工智慧型全息影像計算機。你可以叫我青。」

法醫愕然，他只覺自己恍如夢中。作為流川胖子的摯友，對於各類電腦，他雖談不上精通，但也算是略知一二。然而眼前的這位「青小姐」，自己卻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可畢竟任務在身，韓丕不再細究其理，繼續問道：

「王曉棠是誰？」

「王曉棠，真名蘇清濁，青木苑聖女，青木苑夫子姚重華坐下弟子，奉命追查楓葉天書的下落。」

青的聲音再次傳來，可這次回答，卻帶來了更多疑問，韓丕想也不想，便再次問道：

「青木苑和楓葉天書又是什麼？」

「甲級機密，請輸入指紋后，重新提問。」

計算機的回答終於讓法醫感到無奈。按下指紋只會讓他暴露，放棄機會卻又不是他的風格。幾番思索之後，韓丕再次開口，而這次他卻改變了問題：

「王曉棠，哦，不，蘇清濁是你的主人嗎？」

「是的。」

「那麼她調查的資料，是否會存入你的系統？」

「是的。」

「好，那麼青，請顯示最近一個月，素清濁調查的資料。」

彷彿是在檢索，石硯上的清水開始不斷晃動。數秒之後，那位女子消失無蹤，清水熒幕之上，也顯示出兩個文件夾，一個名叫姚嵐，另一個名叫寧其峰。

一股無名的怒火湧上心頭，看到愛人的名字，韓丕的嘴唇與雙手竟都顫抖了起來。他萬沒想到，這位來歷神秘的女警，調查的第一人便是自己的女友。但同時，韓丕又有些高興，因為這也表明，自己果然還是找對了方向。

「顯示姚嵐的調查資料。」

「姚嵐，夏城博物館歷史研究員，畢業於夏城大學，現居住於夏城第十三廢棄廠區。同居人韓丕。」

伴隨著人工智慧青的聲音，石硯上的清水，也變做了姚嵐的模樣。而隨著介紹內容的進展，韓丕自己的圖影也隨之傳來。不久之後，一些兩人生活的片段，也呈現在了清水熒幕之上。顯然在王曉棠之前，青木苑便早已開始了對姚嵐的調查。

「你們為何調查姚嵐？」

「姚嵐，籍貫極北之地，血統明日族。根據基因測試顯示，系青木苑姚義鈞之女。經測試，姚嵐具有諾亞親和體質，現已被派往北海遺迹。」

「北海遺迹是哪？她現在安全嗎？」

聽到這裡，韓丕終於按捺不住，不由問道。

「該問題答案與詞條楓葉天書有關，請輸入指紋，獲得更高許可權。」

青的回答，讓法醫勃然大怒，不由一拳重重地砸在了石硯之上。可無論韓丕多麼憤怒，換了多少種方式提問，只要涉及姚嵐的去向與安危，最終的答案全都一樣。

數翻折騰，法醫還是無計可施。無奈之下，他只得看向第二個文件夾，想借著世紀花園案的那位死者，找到突破。

「請顯示寧其峰的資料。」

「寧其峰，基因實驗室成員，青木苑外圍成員，諾亞親和體項目研究組成員，夏城大學生命科學系博士生導師。」

「請告訴我蘇清濁為何會調查他。」韓丕再次問道，眼神也變得凌厲。

「秦聯邦20年，3月11日，為確定姚嵐諾亞親和體質，青木苑將楓葉天書調至夏城，並由諾亞親和體項目研究組成員，利用天書對姚嵐進行測試。一周后，楓葉天書被盜，寧其峰系與天書最後接觸者，盜竊嫌疑極大。」

聽到這裡，韓丕終於豁然開朗，眼前的迷霧也似乎不再那麼濃重。將零碎的信息穿在一起，數日之前一個故事的梗概也似乎浮現在了他的眼前。

「這麼說，青木苑因為某種目的，必須要確定嵐嵐是否為諾亞親和體。」

法醫自言自語道：

「而寧其峰作為親和體項目組成員，便是在那時接觸到了用於測試的楓葉天書。如果說，楓葉天書確實是被他盜走，那麼王曉棠不在家的幾日，是否就是在監視他呢？又或者說，世紀花園案真正的兇手就是王曉棠？可警局縱火那天，誰又偷走了寧其峰的屍體，誰又殺了王曉棠呢？」

分析到這裡，韓丕又再次想起了警局停屍房裡，那個酷似蘇清濁的身影，而他也在此時對著石硯問道：

「青，告訴我，蘇清濁真的死了嗎？」

計算機再次開始運算，可就在人工智慧即將發出聲音時，一條青色大蟒卻不知何時沖入了屋內。

轟的一聲，石硯與竹桌竟皆破碎。而就在蟒蛇砸爛電腦的同時，另一條青蟒更是將韓丕牢牢纏住，舉在半空。

痛苦中，法醫皮開肉綻，筋骨欲裂，但他還是艱難地回過頭來。然而令韓丕震驚的是，竹屋外，月光下，一位少女正站在他的面前，八條巨蟒如同章魚的觸手，自她身後躥出。

「王曉棠？你竟然還活著？」

韓丕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