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遭誤會四處躲逃

第71章 遭誤會四處躲逃

客棧的房間里燭光昏黃,冷風呼呼地灌進來,若不是有燈罩,這燭光也撐不了多久。

面前的人被昏黃的燭光籠罩著臉,臉上的污漬東一塊西一塊,顯得凹凸不平。不過這絲毫不影響來人的威嚴,他在使君跟前一站,不言而自威。

「二……二哥?」使君很吃驚,劉駒竟然會找到這裡來。難道在昨夜的混戰之中,劉駒已經認出他來了?

「果真是你!」劉駒先是鬆了一口氣,接著仍是麵皮緊繃,嚴肅地看著使君。「你怎麼會到這裡來?你不是應該在淮南王府上……」

「你怎麼知道我在淮南王府上?」使君皺起眉頭,疑惑地反問道。自從上次和二哥分開,他們久未謀面,二哥何從對他的近況如此了解?

「新帝登基,你為淮南王鑄造了一套錢幣當登基賀禮,你還治好了太皇太后的病,如今大漢有幾人不知你春風得意的名頭?」劉駒從容答道。

說來也不無道理,他也許不了解使君的近況,但大漢朝廷的動向他可是清楚得很。自劉徹登基之後大赦天下,加之劉徹對他所言,讓使君對復仇產生了動搖。可每當使君考慮這件事的時候,就會想到養父英卓在自己面前自刎的模樣,這畫面日夜折磨著他,提醒著他,讓他不可能就這麼輕易放下。

「我並不是……」使君聽二哥的口氣,有點心虛地想要解釋一番。如果二哥覺得他為大漢朝廷做事,現在的場面豈不是很尷尬?無論怎麼說,劉駒也是使君在世上唯一有血緣關係的人,如果他們之間因此產生了隔閡,使君心裡也難以接受。

「你能這麼快傍住淮南王這棵大樹,也算是出乎我的意料,這是一個好的開始。你擁有非凡的鑄幣才能,淮南王必定會重用你,等你得到淮南王的賞識和信任,離咱們的大計完成也就不遠了。」劉駒說著,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還夾帶著一絲詭異的滿足感。

使君一看,便知二哥對當年的仇恨一直還銘記於心,這麼多年來他都是為了心中的仇恨謀劃一切,始終未變。雖然使君對滅亡的吳國毫無印象,也從未見過自己的生父生母,但是,他們兄弟身上流著相同的血液,他能夠感受到劉駒心頭的痛楚,這就和他心裡銘記著養父英卓的感覺是一樣的。

使君覺得背負著仇恨而活,有時候並非是刻意,而是身不由己,二哥就是執念太深。使君此時又想起了郭解對他說的話,如果把仇恨看得太重,終有一天會成為難以擺脫的負擔,將人壓垮。

「二哥……」使君猶豫了一下,便鼓起了勇氣,對劉駒說道:「你有沒有想過,如果能放下仇恨,或許能活得輕鬆許多?」

「輕鬆?你是不是忘記了自己是誰了?像我們這樣的人,從出生起就註定背負著責任,沒有一刻是可以輕鬆的!當年若不是我固執己見,沒有聽田錄伯的建議,勸說父王按兵不動,錯失先機,讓周亞夫的奸計得逞,我們吳國或許也不至於一敗塗地,哪還會有那狗皇帝的今天!我苟活這麼多年,就是要讓大漢朝廷知道,我們吳國絕沒有這麼容易被打敗!」劉駒憤憤不平地說道,一腔仇恨噴涌而出,幾乎要將使君淹沒。

使君忽然意識到自己決計無法說服二哥,還好劉駒對他剛才的問話並沒有放在心上。若是劉駒聽出他話中意味,以劉駒對復仇的執著態度,兄弟二人說不定就該反目成仇了。

現在究竟是要追隨兄長的步伐,還是聽從郭叔和無伯父的忠告,使君心裡也搖擺不定。在沒有最終作出決定之前,就更沒必要跟二哥鬧得不愉快了。

「如今你已經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了,父王的仇就讓我們兩兄弟一起來報,早晚有一天,我們會讓朝廷為他們曾經所做的一切付出代價!」劉駒咬牙切齒,似乎已然忘了他自己身上也流著劉家的血液,他眼中只有仇恨,所做的一切也都只是為了報仇!

「二哥,你怎麼會在東甌國呢?」使君不願再聽他的仇恨之言,隨即岔開了話題。

劉駒的目光閃爍著寒芒,振振有詞解釋道:「這東甌國毗鄰大漢,如果能拿下它,日後我們對付大漢,就有巨大優勢。我現在在閩越國當大將軍,此番戰事,勢在必得!」

「可挑起戰爭畢竟要傷及無辜百姓,到時候就算贏了戰爭,也必定輸了民心啊!」使君想到破敗的城鎮和無家可歸的孩子們,心裡就不是滋味。他也經歷過流浪,他知道那種家破人亡的感覺,他不想看見別的孩子和他一樣,有這樣慘痛的少年記憶。

誰知劉駒滿不在乎,冷哼了一聲:「東甌國的人也配說無辜?若是他們無辜,那父王的冤屈又向誰去說?當年若不是東甌國出賣,父王也不至於慘死,我們東山再起更不是不可能!我如今淪落為他人的參謀將領,屈居人下,俯首稱臣;你被追殺多年,不得不東躲西藏,我們又何其無辜?這些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在想著,總有一天我大權在握,必定要讓當年負我之人,付出十倍百倍代價!」

劉駒雙眼中迸出火光,不只是灼傷了別人,也灼傷了他自己。使君見識到了仇恨的火焰有多麼熾烈,一時之間竟怔愣地說不出話來。是不是郭解口中的那種人,就是他二哥這樣的?

「對了,你還沒告訴我,你來這邊做什麼?昨晚你怎麼會出現在我閩越的軍營裡面?難道你真是劉徹派來東甌的使者?」

聽了劉駒的問話,使君覺得二哥今晚來找他絕非兄弟敘舊這麼簡單,更重要的應是想問清楚他此行的目的。

「我跟皇帝水火不容,我怎麼可能為他做事?我來這裡是為了無伯父。他剛剛出獄,債主就找上門來,我們實在沒有資金可以周轉,只能到東甌國來找無伯父的朋友聶宗義借錢。」使君原原本本地交代實情,免得劉駒產生什麼誤會。

沒想到劉駒一聽「聶宗義」的名字,先是吃了一驚,問:「聶宗義?」緊接著問道:「你說,無鹽淡讓你們來找聶宗義聶掌柜?就是那個東甌的子錢家?」

「對啊。二哥你也知道他?」使君有些意外,看二哥這反應,應該對聶宗義很是熟悉,忽然他腦海里想起在軍營帳篷外面隱約聽見的話。難道當時二哥和他手下所說的,真是同一個聶宗義?可聶宗義只是個子錢家,還是東甌國人,能跟二哥和閩越國有什麼關係?使君也明白政治和金錢是相通的,想當年大漢朝廷平定七國叛軍,不就是憑藉著子錢家的資助?但他沒想到聶宗義竟然和敵國將領有往來。

劉駒點頭說:「幸虧你遇到了我,否則你現在到聶府去找他,也是無功而返。那姓聶的和閩越國的攝政王駱余善私交頗深,這次準備對東甌國的戰事,也多虧了有聶宗義在背後的財力支持,按照我們的計劃,他現在應該是在他的秘密鑄幣場里監製鑄幣,準備鑄造更多的錢來支持下一場戰鬥。」

「秘密鑄幣場?」使君聞言頗為驚訝。

看來這聶宗義也是表面上做著正當的賒貸生意,背地裡卻操縱著私盜鑄幣場上的硬貨營生,這兩者結合在一起,利潤極為豐厚。當年伍育之做硬貨生意的時候,曾三番五次找無鹽淡合作,想將他私盜鑄的錢幣通過賒貸行流入市場,但無鹽淡為人正直,伍育之一直沒能說通,這也正是兩人之間心知肚明的隔閡。

「聶宗義私下做的勾當,東甌朝廷早就對他虎視眈眈,要是沒有閩越駱親王的支持,聶宗義哪能這麼順風順水?」劉駒頗為不屑地一笑。

使君不了解也不關心聶宗義的為人,他只是為了無伯父來借錢。其實他從未覺得聶宗義真像無鹽淡說的那麼重情重義,否則也不會只是派人來探望探望這麼輕描淡寫,不過使君也從沒想過,聶宗義竟然會是個叛國賊!

不知是不是受到了觸動,使君想到「叛國賊」三個字的時候,又想到郭解曾跟他說過,父親的心愿是希望他用自己的本事去報效朝廷,彌補當年吳國對朝廷、對百姓的虧欠,這樣後世提起吳王和他的後人時,才不會只留一個「叛國賊」的罵名!

如果說早些時候郭解跟使君這麼說,使君還沒有太深刻的感受,正所謂當局者迷,而如今他看著眼前一個活生生的例子,看到劉駒對聶宗義這個「叛國賊」的蔑視。那麼在別人眼中,他的生父吳王劉濞和他這個吳王幼子是否和聶宗義是一樣的?

使君心裡突然明朗起來,如同撥開雲霧見了青天,讓他開始理解兩位父親的遺願。使君看劉駒的目光頓時變得悲憫起來,他可以斷定二哥劉駒早已被仇恨蒙蔽了雙眼,這道理他一輩子都不會明白的。

「那我該怎麼辦?既然他身處秘密鑄幣場,想必一般人也是不知道的,那我怎麼才能找到他?如果我們不儘快帶錢回去,那些債主恐怕會把無伯父往死里逼。」使君順著劉駒的話問道,不禁憂慮起來。

「如果我不是遠在這閩越,軍隊又遭到重創,區區千錢,我給你也未嘗不可,也不用麻煩跑來借外人的錢財。但如今事已至此,正好我也要率余部親信到聶府暫避風頭,不如我先派人稟明攝政王,讓他命聶宗義儘早回來迎接。」劉駒便交代使君,他要先去處理軍隊事宜,待使君到聶府後他會主動來聯繫的。

劉駒應是來得匆忙,未修邊幅,身上還穿著帶血的破損盔甲,看樣子是從包圍中突出去,就尾隨使君過來了。不管怎麼說,劉駒現在是在東甌國,也就是敵國的國土上逃亡,處境很危險,他只能從房間的窗戶跳出去,以免被人發現。

劉駒著急離開,並未告訴使君聶府的具體方位,使君也不在意,這聶家在東甌國人盡皆知,明日上街隨便打聽就是了。劉駒剛走,使君就聽見店小二敲門,來送熱茶。使君覺得蹊蹺,他壓根兒沒有叫過茶,店小二為何要來?

使君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店小二,見那小二的雙眼賊溜溜地在房間里掃視,旋即明白了三分。方才他與劉駒對話的聲音,怕是被這小二聽到了。終不過劉駒向來機警,使君自己也是習武之人,如果店小二一直在外面偷聽,他倆不可能毫無察覺。為此使君特意試探了一下店小二,假裝不經意將熱茶潑到店小二手上,店小二躲閃不及,被燙得哇哇大叫。看樣子這小二隻是有所懷疑,並沒有聽到他和劉駒的談話內容。再說,這種愛打探客人私事的小二,也該受點教訓才是。

使君打發走了店小二以後,整個人都心神不寧。使君雖然在山中生活了幾年,與人打交道不多,但當年他在伍府時,府上來來往往都是生意場上的人,也見慣了形形色色的人物。那小二的眼神絕對有問題!為了安全起見,使君決定帶他們儘快離開這裡。

使君打定主意,立即收拾東西,又去隔壁房間叫醒了剛睡下的無瑕等人,連夜從後門悄悄離開了客棧。

使君前腳剛走,一隊官兵後腳就在店小二的指引下,從前門跑進來,闖進了使君他們住的房間,店小二還一路說著:「這幾個人偷偷摸摸的,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小的聽說官爺在搜查閩越國派來的姦細,馬上就來向官爺們稟告了……」可是一推開門,早已人去屋空,哪裡還有什麼可疑的漢人?店小二一下傻了眼:「剛才明明還在的,怎麼一轉眼人就沒了?」

官兵環視著空蕩蕩的房間,走到桌前端起茶杯:「水沒有動過,已經涼透了,看來走了好一會兒了。」官兵雖然沒抓到人,但心想如果這幾個人沒問題,為什麼會跑?於是那官兵又問:「那幾個人看起來是什麼樣?」

「唔……他們是兩男兩女,三個年輕一點的,一個男的老一點,都是漢人打扮,看起來風塵僕僕的,一看就是經歷過逃亡的樣子。小的做生意這麼多年,絕對不會看走眼的。他們一進客棧,小的就覺得不對勁,所以特意上樓去查探,果然聽見這個房間里傳出旁人的聲音,好像是兩個人在說什麼錢幣的事情,鬼鬼祟祟的……」

「先說他們都長什麼樣!」官兵不耐煩地打斷店小二的自我吹噓。店小二趕緊點頭哈腰地答應,接著又給官兵們形容了使君一行的面貌,官兵讓人一一記錄下來。

「噢,對了,那個老一點的男人好像是個啞巴,一直都沒聽見他說話,只見他雙手一直在比畫什麼……」

「他們跑不出我的手掌心的!」官兵冷哼一聲,帶著手下的人走了。

過了這一夜,懸賞使君他們幾人的告示果然就被張貼到城內各處,還有官兵守住城中各城門,除了追查使君他們幾人的蹤跡之外,還包括昨天跟劉駒一起逃脫重圍的閩越士兵。

使君他們夜裡從客棧溜出來之後,找了個偏僻一點的小客店稍事休息,不知不覺就天亮了。使君去外面買點吃的,順帶打探關於聶府的消息,沒想到一出去就看到了懸賞他們的告示貼在街頭。他愣了半晌,拔腿就飛奔回了小客店,叫無瑕他們趕緊收拾東西馬上離開,免得等小客店的掌柜發現他們是通緝犯,事情就不好辦了。

無瑕本來就夠愁的了,這下子突然成了通緝犯,可別提心裡多委屈了。她自己都不明白他們剛來這裡就莫名其妙地被卷進東甌和閩越的戰事之中,又莫名其妙地和通緝扯上了關係,現在又要莫名其妙地逃命……她只不過是想借錢來保住她的家,保護她的父親,為什麼老天爺偏要這麼為難她?

使君心裡頭倒是清楚得很。不過他又不能告訴無瑕關於他二哥劉駒昨夜來訪,他不是不信任無瑕,而是不想牽連到她,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即使是無瑕也要閉口不談。

「好了,別想這麼多,這裡離聶府也不遠了,咱們只要儘快趕過去,不引人注意,到了聶府就安全了。」使君安慰著無瑕。她們幾人不知道聶宗義是否靠得住,能夠收留「通緝犯」,而使君昨夜和劉駒一番對話之後,他可以肯定憑藉二哥的這層關係,聶宗義是不會出賣他們的。否則,他也會惹火燒身。

這東甌本就是個小國,都城比大漢長安小得多。他們一個多時辰就能橫穿整座內城。而從他們歇息的小客店到聶府,只有三四條街的距離。如果不是因為他們正在被通緝,不敢走大道,一炷香的時間便能到聶府。可現在他們不得不繞遠路,來躲避官兵的追捕。更讓使君頭疼的是,聶府大宅就在內城出入口邊上,而那裡是官府重兵布防盤查的地方,他們四個要是出現在那裡,如果被官兵認出來,那可就麻煩大了!

使君忐忑不安,帶著無瑕他們終於繞到了聶府對街。就這麼遠遠地瞧一眼,也能看見那附近圍了不少百姓,正在圍觀官兵張貼的告示,還有的是排著隊準備出城,正在挨個接受官兵的盤查。

「好了,往這邊走吧。」使君指了一條人少的路,準備帶無瑕他們繞過去,這樣再往前走一段,就可以進聶府大門了。當然,前提是他們不會被當成流民轟出來。

使君沒考慮到這一點,一行人徑直衝進大門,說要見他家老爺。聶府看門的家丁惱怒地呵斥道:「我家老爺是你們想見就能見的嗎?你也不在周圍打聽打聽,我們聶府是什麼排場,就憑你們這些乞丐,也想見我們老爺?」

「喂,你怎麼說話呢!你說誰是乞丐!」探梅也是淮南府上出來的丫鬟,聽家丁口氣這麼高傲,忍不住回了兩句嘴,還好被無瑕勸了下來。

無瑕就怕鬧出更大的動靜,趕緊息事寧人說:「這位大哥,行行好,我們真的是你家老爺的朋友,我帶了信物來,只要你家老爺見了,就會接待我們的。麻煩你轉告一下吧!」

「去去去,這種說辭我見多了。我怎麼不知道我家老爺還有大漢朋友?趕緊走、趕緊走,我家老爺最近不在府上,你們都給我走!」看門的說著就把使君他們一行人給轟了出去,可把探梅氣得直跺腳。

她這一叫嚷不要緊,那邊盤查的官兵一下子就注意到了,朝這邊吼道:「那邊的,鬧什麼呢?」

四人頓時身體一僵,不敢回頭,而官兵已經朝這邊走了過來。使君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覺得一股寒意從背後升騰而起。

那些官兵走到他們面前來,只消看他們一眼,就能和城牆根下面那懸賞告示上描述的逃犯對上號。

這該怎麼辦?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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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漢錢潮悠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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