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兒時伴王府重逢

悠然得知使君回到了淮南王府，激動地跑去使君的卧房，結果撲了個空。她又在王府里四處尋找，卻恰巧碰見在花園裡散步的無瑕。無瑕聽說悠然的同伴回來了，心知悠然當然急欲見他，所以連忙勸慰悠然，說要幫她一起找。

「別擔心，王府看著很大，其實也去不了幾個地方。既然他不在自己的房間，又不在花園，會不會是去拜見義父了？或許他們在書房，來，我帶你過去看看。」無瑕說著，拉著悠然往書房的方向走去。

無瑕說不清自己為什麼會這麼照顧悠然，或許是每當看見悠然為她在乎的「大笨熊」擔心的模樣，就想到自己失去使君哥哥時的心情。她從小就和使君生活在一起，偏偏在她人生中最難熬的那段時光，他不在身邊。對於悠然來說也是如此，在她過去的人生中，她從未下山孤身獨行在陌生的地方，而使君卻拋下她離開了。所以當悠然需要某個可以信賴的人幫助時，無瑕便自認為應該擔當起這個角色。

「來，就是這邊了。」無瑕把悠然領到了書房所在的院子裡面，伸手指向前面。這時書房門也打開了，使君和馬駿良等人走出來。

悠然一眼就看見使君，頓時眼前一亮，朝那個熟悉的身影飛奔而去。

「大笨熊！你這隻大笨熊！你還回來幹什麼！」悠然大叫著撲進使君懷裡，又捶打著他的胸口埋怨他。

「好、好，我知道是我錯了，都是我的錯，不該把你一個人留下來。沒事了，現在沒事了，很快我就能帶你回師祖爺爺那裡了，別怕。」使君拍著悠然的背安撫她。

此時的悠然，完全不像那個帶著金錢豹在山裡瘋跑的大膽少女。下山短短几日的經歷，現在的她與山裡那個刁蠻的悠然簡直判若兩人，成了一個撒嬌任性的小女孩。就在使君做這一切的時候，全然沒有注意到站在對面的無瑕。

縱然距離上一次分別已經過了這麼多年，流逝的歲月早已改變了少年的神情，即便旁的人都不曾一眼認出使君，可唯有一個人，像他真正的家人一樣熟悉他，銘記他的一切，哪怕是一個細微的動作和眼神。

就在看清楚悠然飛奔撲向的那個人時，無瑕就全然愣在了原地。

那個身影，那個人，那張面龐，承載的都是她滿滿的思念，儘管只是遠遠地望見。無瑕唯一擔心的是，這是不是多年來的又一個夢境。

「對了，使君，你應該已經見過無瑕小姐了吧？」馬駿良看到悠然，想起了無瑕也在淮南王府中，先前著急於探討營救郭幫主，竟將此事忘得一乾二淨了。而馬駿良也很清楚，這些年來無瑕有多麼想念使君。

「無瑕？」使君愣了一下，放開悠然，扭頭看向馬駿良。

悠然顯然也知道馬駿良口中提起的「無瑕」，雖然她從未見過無瑕，卻明白無瑕在使君心目中的特殊地位，因為這麼多年來，當使君提起父親這麼重要的人物時，經常會一併提及那個叫「無瑕」的女孩。那個和使君從小青梅竹馬，使君一直很照顧的無瑕。

只不過悠然與使君同樣詫異，以馬副幫主的說法，那個叫無瑕的女孩就在王府里！

隨即使君就問道：「馬叔，你是說，無瑕也在王府？」

「無瑕？」這一點也出乎劉陵的意料之外，但很快她就反應過來，拍了拍巴掌，像是剛從一個迷夢中驚醒過來。「對！我差點忘了，你們都是郭幫主在伍記認識的人，所以你應該就是無瑕常常提起的那個哥哥了。我竟然把這茬給忘了！要是無瑕知道你在這兒，她一定會很開心的！」

「無瑕在哪裡？無瑕在哪裡？」使君聽劉陵這麼說，連忙拉住她問了兩遍，言語間滿是焦急。

「無瑕就是我們王府的二小姐、父王收養的義女，月秀小姐呀！」劉陵見使君一臉茫然，於是明明白白地說出來。

悠然聽得愣住了：「月秀小姐就是無瑕啊？」她陡然想到了什麼，轉過頭去瞧向身後，卻不見了無瑕的蹤影。她皺起眉頭，自言自語道：「不對啊，剛才她還在這兒。就是她帶我過來的，怎麼人不見了？」

「無瑕……」使君默念著這個名字，拔腿就跑。雖然他也不確定無瑕在哪，可他知道無瑕就在這座王府里！她就在這裡！

這麼多年以來，無瑕距離他最近的一次！他絕對不會再讓她從自己身邊錯過了！

「大笨熊！」悠然看使君跑遠了，跟著追上去。於是後面又有一群人不放心地跟上來，一起在王府里尋找無瑕的蹤影。

「無瑕——」

「月秀小姐——」

叫喊聲此起彼伏，幾乎環繞著整座王府，卻沒有得到一句回應。

此刻，無瑕正一個人蹲在花園綠蔭掩映的角落裡，蜷縮成一團，捂著嘴默默地流淚。

這些年來她曾無數次幻想，使君是否從當年的劫難中活了下來，又經歷了怎樣的逃亡生涯？雖說那次災難讓她也失去了家，可至少她得到了恩人的庇護，過著豐衣足食的生活，而使君呢？

她也曾想過，倘若有一天他們能再相見，會是怎樣的情景，他已經變成了什麼樣……每當淮南王充滿慈愛地摸著無瑕的頭說：「這丫頭，又長水靈了，真是女大十八變，義父我都快認不出來了，哈哈哈！」無瑕心裡免不了一陣惶恐。她怕——她怕自己改變了容貌，或者使君變了模樣，會對面相見不相識，就此錯過。直至剛才，她幡然明白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可在同一剎那，她卻倏忽失去了面對使君的勇氣。

她不知在他面前該說什麼去彌補這幾年的空白。他和她，都錯失的幾年。

天色漸漸暗了，大家到處找不到無瑕，都有些泄氣。不過好在門衛說並未看到二小姐跑出王府，無瑕待在王府里也不會有什麼危險，於是淮南王也吩咐大家各自去辦自己的事情。只有使君堅持要找無瑕，別人都勸不住，只好任由他去。

悠然看使君心急如焚，等大家都散了以後，仍跟在使君後面，陪著他一邊找無瑕，一邊安慰他。

「大笨熊，你不要太擔心了，或許月秀小姐……或許無瑕她只是悶得慌，出去散步了，你在王府里瞎找也沒用啊。不如先回房休息，等無瑕回來了，他們會告訴她你在找她的。」

「不行，我一定要親自找到她。我已經失去過她一次，我絕對不能再拋下她了！」使君把王府的每一個角落都轉了一遍，大聲呼喚著無瑕的名字。

他的聲音越來越近傳到無瑕的耳里。她躲在角落裡不住地流淚，甚至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哭，又為什麼要躲著使君。她只是無法接受突然出現在使君面前，然後承認他們多年不見已經生疏到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的事實。

「夠了！大笨熊，不要再找了！」悠然覺得使君有點近乎魔怔了，擔心這樣下去會出什麼問題，所以一路勸他。

使君停下腳步，雙手握著拳頭說道：「不！我會找到她的！我一定能找到她！我知道她就在這裡，就在這附近，她一定能聽見我的聲音！當年……當年若不是我執意要去山裡，沒有回家，她也不會獨自承受這一切。這麼多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在想，如果那時候我就在她身邊陪著，我會拼盡一切去保護她的。她那時候只是個孩子啊……天真、善良，從來沒有想過害人，也從來沒有見到過那麼可怕的場面。我甚至從來都不敢想象，當初她是如何面對那血腥的場面，當她一個人流落在長安城裡，會有多麼無助……」

使君垂下頭和雙手，眼淚不禁滴落出來，靜靜地滲進腳下的土裡，攜著自責和悔恨，好像在澆灌著一粒種子。這粒種子一直都深藏在使君的心底，如果再找不到無瑕，遲早會生根發芽，生生地將使君從裡到外撕裂開來。或許他唯一能感到慶幸的就是，無瑕真的還活著！

「可是你這樣也不能……」

悠然還想繼續勸使君，他們身後卻傳來了低低的柔弱的聲音。

「使君哥哥——」

有些無力的喊聲，使君卻一下子聽出了這熟悉的語調。

使君猛然回過身來，看著站在他面前的女孩。

她穿著一身淡粉色的裙子，是她從小就喜歡的顏色，但不喜歡有太多的裝飾，所以裙擺上只是點綴著幾朵簡單卻雅緻的荷花。她臉上極淡的妝容，幾乎已經被眼淚沖花了，卻有著出水芙蓉的別緻清麗。

這熟悉的感覺，使君確定這正是他要找的無瑕！可是他的話音里還是帶著一絲不確定性，就像一個近鄉情怯的歸人，在看到他期待已久的家的港灣時，會突然產生畏懼的心理。

「無瑕？」

他試著叫她，來確定這究竟是不是夢境。

「使君哥哥！」無瑕的眼淚跟著流淌下來，再也止不住。

這麼真實的呼喚，好像穿越了數年的時光，從那一年的長安，幽幽地傳來，一路跌跌撞撞，最終還是相逢了。

「無瑕！」使君飛奔上前，將無瑕一把摟在懷裡，緊緊地擁抱著，好像天荒地老也不會放開。他哽咽著，眼淚無聲滴落下來，落在了無瑕的髮絲里，悄悄地，毫無聲息，就像這溜走的幾年。

悠然站在旁邊，好像突然成為了局外人。她發自心底地覺得，眼下這個世界只屬於使君和無瑕兩個人，根本沒有她的位置。她也不知道怎的，本以為自己會為使君的這次重逢感到高興，卻突然間有些難過，甚至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嫉妒，針對無瑕。使君從來沒有那麼熱烈地擁抱過她，即使是抱著她，也只是把她當成一個需要照顧的小妹妹。可是使君對無瑕似乎並不一樣。見他抱著無瑕時，感覺好像無瑕本就屬於他，應該在他身邊似的，他只是不小心將她弄丟，而此刻，他把她找回來就再也不會放開她了。

悠然緊咬牙關，努力讓自己抵制這種情不自禁的想法。她竭力告訴自己，不要胡思亂想，兩個久別重逢的人值得享受這一刻的寂靜相擁的，更何況，即便使君對無瑕有什麼不一樣，又跟自己有什麼關係呢？難道自己和使君有什麼不一樣的關係，以至於她能夠干涉他的生活嗎？悠然甚至想到，使君在山裡生活得再久，在他心裡，家永遠在長安，而他的親人，永遠也是那些人，那些活在他記憶中的人。

「無瑕，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啊！我還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我以為我要背負著自責和愧疚過一輩子。我真的覺得自己像在做夢一樣！是你嗎？真的是你嗎？」使君捧著無瑕的臉，仔仔細細地打量著她。

幾年不見，無瑕不但長高了，能夠有他的肩膀那麼高了，而且還更漂亮了。是的，幾年的時間，他的無瑕妹妹已經出落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使君看著無瑕，就好像自己擁有了全世界，連他自己都沒發覺這種超乎想象的興奮顯得有些異常。那是他心底最深處的情感，他自己也不曾正視過。

「使君哥哥，是我！我是無瑕啊！」無瑕仰著臉看著使君，淚痕從她臉上滑過，更顯楚楚可憐。

使君又將她緊緊地摟在懷裡，捨不得讓這重逢的一刻結束得太快。這一刻只屬於他們二人，使君甚至忘記了悠然的存在。

悠然在旁邊靜靜地看著他們，眼裡充盈著銀色的光輝，慢慢地、慢慢地退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