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論文開題

「腫瘤到底是怎樣發生的，國內外生命科學界搞了多少年了，提出了很多理論，每種理論都是只能解釋一部分現象，但又不能解釋所有現象，聽你的意思你已經發現了所有腫瘤發生的根本機制，那按我的理解如果腫瘤病人意外懷孕是不是腫瘤就可以自愈了？真有意思！」

「一直以來我對國內外腫瘤自愈的報道都很留意，也是希望能給自己的研究提供新的思路，可是我也沒看到有因為意外懷孕而自愈的腫瘤患者啊？良性惡性都沒有。倒是有不少准媽媽因為檢查出惡性腫瘤，忍痛流掉孩子！如果你的理論是正確的或者部分正確或多或少應該有這方面的報導」

「目前學術界關於腫瘤發生機制的學說不少，學術界對腫瘤發病機制的認識經歷一個漫長的過程，從過去單一和物理致癌、化學致癌、病毒致癌、突變致癌學說上升到多步驟、多因素綜合致癌理論，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你說的幹細胞停止分化導致腫瘤我是頭一次聽說，你一篇碩士論文為何選這麼大的題目？」

"你這個題目到是很新穎，不過新穎也意味著高風險，按照這個開題報告你這論文的工作量就不少，有細胞實驗還有動物實驗，你能不能完成？就算能完成如果實驗結果不如預期甚至完全相反怎麼辦？』

「關鍵是你也沒有預實驗，實驗結果完全不可預見，而且我對結果不樂觀，我看其他幾位同學都做了預實驗，正式實驗結果基本可以預測」

在長沙華南科技大學生命科學院階梯教室里，我的碩士論文的開題報告正在進行，此刻我已經汗流浹背，台下坐著的各位老師一個接一個發言，話雖然說得很委婉，但是顯而易見我的碩士畢業答辯論文題目：「懷孕小鼠內環境對腫瘤細胞增殖的抑制作用」已經被貶得體無完膚了，我甚至看到下面有兩位導師互相交換了一個嘲笑的眼神，再偷偷瞄了一眼坐在我前面的我的導師張詩韻，依然面無表情的記著筆記，也不出來替我打個圓場。

我真有點慌了，面對這麼多的提問，我也記不住順序，不知道先回答哪個，索性就挑著印象深的問題回答：

"我解釋一下，我們並不是說懷孕就能夠治癒腫瘤，我們強調的是孕鼠懷孕后體內的內環境在誘導胚胎細胞快速分化的同時，也在誘導腫瘤細胞分化，而腫瘤細胞分化程度越高，分裂增殖能力就越弱，病情有可能得到控制。但是孕鼠的內環境在什麼時間段誘導細胞分化能力最強，需要多長時間的誘導才能起效，我們不清楚，所以不是說腫瘤病人一懷孕就可以治癒腫瘤了」

「那我問你，按照你的理論，哦應該說是張老師的理論，腫瘤細胞就是停止分化的幼稚幹細胞，那腫瘤細胞是自體細胞啊！為什麼現在臨床上很多腫瘤疫苗有一定效果，難道免疫系統還排斥自體細胞？」

「這個，這個我覺可能是腫瘤細胞分裂增殖太快，導致基因複製錯誤頻出，被免疫系統識別了"我有點緊張了

「你說的原因大家都知道，複製越多出錯就越多，累積起來就有可能癌變，但這和你的幹細胞理論沒有關係」

"還有就是在有些腫瘤DNA中能檢測出特徵性的基因突變？比如90%以上患者骨髓細胞中存在特徵性的費城染色體(Ph染色體)和(或)BCR/ABL融合基因，這難道不是基因突變引起的細胞癌變嗎？」

「看來這老傢伙是支持突變致癌理論的」我心中暗想，「他怎麼老針對我」，可是他提的問題有點水平，我一時解釋不清楚，只能語無倫次的回答道：「何老師這個，這個我不知道」

"從最初的受精卵，發育成胚胎，細胞在分化的同時也在不停分裂，那麼內環境中既有促進它分化的物質肯定也有促進分裂的物質，你怎麼能肯定最後對腫瘤細胞綜合作用是促進分化而不是分裂？」

「李老師說得對，現在我們無法判斷，這個確實是我們所擔心的，也是最大風險所在」病理系的李老頭有點水平，一下看出了問題的關鍵，我心中暗想，只能實事求是的回答了他問題。

接下來是一段令人尷尬的沉默

「你導師張教授的大作我也拜讀過，只有一次多年前的試驗，而且還是意外得出的結果（小鼠意外懷孕），難道後來就沒有進一步實驗？如果有道理，實驗絕對是可以重複的！」

這是生理系的吳博士在發問，老子平時就看不慣他，他好像對我也沒啥好感，得了！今天在這等著我呢！

「後來重複了幾次沒有得到預期結果」我也就實話實說，都這樣了也就死豬不怕開水燙了！

"各位老師指正的是，我還是和導師綜合評估一下，看要不要先做預實驗或者換個題目"我乾脆主動投降認輸，要不肯定還有很多刁鑽的問題等著我，我可受不了。

就這樣我的論文開題報告會草草收場，系裡其他幾位研究生都順利過關，只有我沒有通過。開題報告果然把我的題目開了，我心中暗想，鬱悶至極。

我叫關慕青，本科和研究生都在長沙華南科技大學生命科學院就讀，現在研三了。我的導師叫張詩韻，一個古板又和藹的老頭，早年做過赤腳醫生，七十年代畢業於上海第二醫科大學，我之所以報考他的研究生，就是因為無意中讀到了他的關於衰老和腫瘤發生機制的專著，在書中他提出腫瘤和衰老都是因為人體內幼稚幹細胞分化和分裂失調導致的，如果由於各種原因導致人體內幹細胞停止分化，不斷分裂，那麼就會形成腫瘤，停止分化的幹細胞越幼稚，腫瘤惡性程度就越大。而衰老恰恰是因為人體內的幹細胞分裂能力降低，不足以及時補充各組織損失的成熟的體細胞，久而久之人就會慢慢衰老直至死亡，簡單點說衰老和腫瘤都和幹細胞有關。

這引起了我的極大興趣，如果按照他的說法衰老和腫瘤這兩大威脅人類生命健康的難題如果從幹細胞入手不都可以解決嗎？。沒想到入學后才知道，他在學校堅持這套學說很多年了，自己卻又拿不出切實的實驗數據來佐證。因此在生命科學院被很多人嗤之以鼻，不屑一顧。加上他只是一個普通教授，也不是校領導，因此在學院被很多老師所孤立了，科研經費少得可憐。我的師兄師姐對這個題目都敬而遠之，都選了個簡單的題目，順利畢業了。就是我不知天高地厚，要用這個來做論文題目。結果也就可想而知了。

我坐在生科院實驗樓五樓自己的實驗室里，一個下午都對著電腦漫無目的瀏覽著為了寫開題報告查閱過的那些論文，心情很亂，想想其實幾個老頭還有那個吳博士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我查閱的很多都是綜述，並沒有詳實的第一手實驗數據，說白了這些作者也是提出自己的理論，自己沒有做實驗，他們也是引用別人的實驗數據。我自己確實也沒做過預實驗。我們老闆(很多碩博士都稱導師做老闆)也快退休了平時對我和另外兩個師弟師妹管得很松。昨天在這裡他還在和我們閑聊談論他的引以為傲的腫瘤和衰老理論，說他以前看過一個電影，講的是一個衰老的富翁無意間輸了一個年輕人的血液，結果不但病好了，而且變得年輕了，我當時聽了覺得很有意思，接著說道，是啊！為什麼傳說中吸血鬼要不停吸血才能長生不老？異曲同工之妙啊！哎！這對師徒，天真浪漫，適合做詩人，不適合搞科研。想到這裡我不經笑了

「師兄，你笑啥啊？」

「就是啊，你還笑得出來啊？我們指著你做榜樣呢，你論文怎麼做我也照樣畫葫蘆，才能順利畢業啊」

這時我的師弟師妹進來了，師弟叫汪一凡，師妹叫熊飛霞，師弟安徽人，性格直爽，白白胖胖的，父母都是中學老師，啥都不要他干，只要他一個勁讀書，碩士博士聖鬥士。師妹是湖南本地人，父母都是務農的，讀研前是個中學生物老師，一直是家人的驕傲，不過工作不到一年，就繼續深造讀研了，可謂有志青年啊！

「有啥笑不出來的？我本想論文發個高影響因子的，所以選了這個題目，這樣老闆也有面子，現在這樣了改個容易的題目那更好我還輕鬆」我輕鬆的回答道，師兄的面子還是要撐起來的。

「那就好，你那麼較真幹嘛，趕緊改個題目，開始試驗，實驗做完了數據給我們留好啊"小師妹笑顏如花。

「其實李老師的問題和我們的理論並不矛盾啊，他說的基因突變只是引起幹細胞停止分化的原因之一，幹細胞停止分化了，可不就不停分裂形成腫瘤了，我一時沒想起來」我頭腦現在倒是清醒起來了，努力想在師弟師妹面前找回面子。

「師兄，雖然我也覺得老闆的理論挺有意思，不過我們的時間經費都不容許做這個大題目，先解決論文順利畢業再說吧,你以後做實驗要帶著我們啊，我還沒動過手呢」師弟汪一凡說話直來直去，是個急性子。

「實驗啊，肯定要帶著你們做，放心吧，不說了吃飯去了」

「師兄別去食堂了，我們去北門湘菜館吧"一凡說道。

"好嘞，今天吃大戶」師妹笑道

「那必須的」我的鬱悶心情一掃而空。

關好實驗室的門，我們三人有說有笑的直奔北門湘菜館。

吃飯的時候，我們聊了很多關於畢業論文的事情，是啊沒有論文就不能畢業，一入學，論文就像一座大山壓在每個人心頭。

"我決定了，改個簡單的題目，找個中藥成分，檢測一下對海拉細胞（一種腫瘤細胞）增殖的影響，短平快搞定，不過我還是真想檢驗一下咱們老闆的理論，你們兩個明天做動物實驗，找幾隻懷孕小鼠，腹腔注射腫瘤細胞，結果也不用做統計分析，我看看結果，我帶著你們做，你們剛好也學著動手」

「師兄，孕鼠怎麼也得10隻吧，怎麼才能讓他們組團懷孕啊?」師弟汪一凡一本正經的問。

「懷孕還組團？懷不了，你上啊，你多厲害」我也一本正經回答

「滾，像不像個做師兄的樣子」師妹在一旁面泛紅霞

就這樣一頓飯談談笑笑吃到月上柳梢頭，才各自散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