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菩提樹復生

聽說羯若鞠闍國的戒日王子來了，沿途居民都來相迎，或好奇，或訴苦喊冤，把道路兩旁佔滿。

喜增只聽他們的聲音，不作回應，往前趕路。他把黃眉叫上象背，小聲問道：「你覺得這裡怎麼樣？」

「王子問哪方面？」黃眉反問，「風景好不好？還是百姓生活好不好？」

「各方面都問。就說說你自己的印象吧。」

黃眉嘻嘻笑起來，「我也是頭一次來摩揭陀。以前無論在東土，還是在西域，都說天竺的摩揭陀是佛國，是佛祖傳道之地，因此想象中，摩揭陀應該到處聽聞誦經聲，焚香之氣四溢，住在這裡的百姓也都祥和安泰。可我隨王子一路走來，所見所聞，大失所望。這裡哪像什麼佛國，到處是外道神祗，百姓穿得破破爛爛如同乞丐，根本就是個亂世窮國。佛派在天竺的氣運真的已盡了。」

「等結束了戰爭，這裡會好起來的。」喜增微笑道，「我跟你的想法一樣，確實很失望。曾經的孔雀王朝和笈多王朝那麼強盛，那時的摩揭陀可不是我們見到的樣子。」

黃眉很懂喜增的心思，馬上迎合道：「孔雀王朝和笈多王朝的國王都是摩揭陀的王，他們都在摩揭陀起家，只要王子登上摩揭陀的王位，一定會再造盛世。」

「摩揭陀的王位嗎？」喜增輕笑，「月護王、阿育王、海護王、超日王，這些名王之所以能成就偉業，並非因為他們坐上了摩揭陀的王位，而是他們自身有能力，是他們成就了摩揭陀，而非摩揭陀成就了他們。世人都說『得摩揭陀而得五天竺』，卻不見坐過摩揭陀王位的庸碌之輩更多，他們何時君臨天下了？所以，當不當摩揭陀的國王，其實沒那麼重要。」

黃眉聽後有所思，喜增的話當有所暗指。

「那爛陀寺的戒賢大師率領弟子來迎接王子了！」前方開道的人高聲回稟。

「怎能讓大師迎接我？」喜增馬上命令隊伍停下，踏梯下了象背，急步行往隊伍前端。

迎面走來百多個僧人。為首的是個老僧，手杵拐杖，披了件舊袈裟，十分樸素，卻又使人不敢忽略，教派領袖的威嚴在慈祥笑容下自然流露。

「弟子來遲，大師受苦了。設賞迦可有為難大師？那爛陀寺和僧眾們可好？」喜增合十問候，說完立即俯身觸摸大師腳背，行了觸足禮。

「都好，都好。王子擔憂了。」戒賢大師扶起喜增，笑道，「難得王子挂念著我，老僧受不起啊！設賞迦王縱然膽大妄為，也不敢拿我如何，只是苦了信眾。聽聞王子善待佛門，眾僧徒才看到希望了，但願王子長治久安，這才是眾生之福。」

喜增與大師一見如故，很快聊得投緣。兩人並肩步行，隨從、弟子相隨，另有數千信眾前呼後擁，浩蕩前往那爛陀寺，好不熱鬧。

漫步恆河邊，一塊巨石躺在河灘上，擋了眾人的路。

「那是如來足跡石。」戒賢大師介紹說。

「怎麼在河邊了？不是供奉在寺院嗎？」喜增問道。

傳說釋迦牟尼將要圓寂時，踏上塊石頭，回望摩揭陀，石頭上就此留下了佛祖腳印。

戒賢無奈地嘆了口氣，「本來是在寺中供奉，這不設賞迦王來了嗎，說這是不祥之物，要將其鑿毀。佛祖留下的東西，哪是凡兵能毀得掉的，鑿了半天，足跡石連條划痕都沒有。設賞迦王又下令將其沉入恆河，花盡上百兵卒的力氣才把它投進河裡，可足跡石竟不沉水，被河水沖回岸邊。設賞迦王沒辦法了，手下人都嚇得不敢碰，只好把它丟在河畔。設賞迦王走後，剩下的我們都是老弱病殘，更沒力氣搬動這石頭了。」

喜增聽了合十，「果然佛陀有神跡，才保住了聖物。」

眾人也都驚奇，居然還有這等奇事，佛陀依舊靈驗，冒犯不得。

到了那爛陀寺外，前方出現兩尊菩薩石像，一南一北，相對而立。南邊的那尊，大半身子已埋入土中。兩尊菩薩像之間有個大土坑，土坑旁躺著棵枯萎的大樹。

「這是……」喜增求問。

戒賢大師心痛起來，「這就是佛祖悟道之地，當年佛祖便是在那棵菩提樹下覺悟真理，成了佛。哎！設賞迦王把菩提樹挖了出來，還怕挖不盡，又掘樹根，最後把甘蔗汁倒入坑中，菩提樹都死透了。」

說到此事，弟子和信徒都哽咽哭泣，這是佛門的大不幸。

「那麼菩薩像呢？也是設賞迦埋的？」喜增再問。

戒賢答道：「這到不是。南面的菩薩像是自然入土的，傳說這兩尊菩薩像代表著我佛門的氣數，當菩薩像被泥土淹沒，也就是我佛門消亡的時候到了。如今南邊菩薩像土已沒胸，我佛門才有設賞迦王這一劫。」

這個傳說，那爛陀寺附近的人都知道，個個黯然神傷。

「怎不把菩薩從土裡挖出？」喜增追問。

大師搖頭，「從前有人挖過，可到了第二天，菩薩像又陷了回去。命中注定，不可強留啊！」

「事在人為，全靠一顆誠心。」喜增對道，「菩薩像我就不挖了，尊重大師的意願，但菩提樹是佛門的至寶，這麼毀了實在可惜，無論如何我都要試試。把樹栽回去，幸許還能存活。」

「怎麼可能？」戒賢大師不抱希望，但聽喜增這麼說，又起了僥倖之心，畢竟佛門的寶樹死了，他自己難過不說，對信眾打擊更大，進而傷害佛門根基，真有生機，他願意一試。

「枯木逢春雖罕見，可畢竟有。大家行動起來，把菩提樹栽回原處。」喜增立即下令。

眾人馬上行動，找來繩子綁住樹榦，合力把躺倒的大樹拖回坑中，立了起來，再埋上土。

菩提樹又立於天地間，讓信徒們感到絲欣慰。可大樹全無生機，枯葉或飄零，或桂在樹枝上，失去了水份的樹枝如枯柴，隨時會斷掉落到地面，這樣的凄涼景象又讓信徒傷心不已。

喜增接過侍從打來的一壺恆河水。「只要懷著虔誠的心，沒有實現不了的願。弟子喜增，一個邊陲小國的王子，有心結束亂世，使眾生不再受戰亂之苦，百姓安居樂業，永享太平。佛祖慈悲，請憐蒼生，再使菩提復生，蔭護信眾。」他口念佛號，將水壺緩緩傾斜，恆河水流下，浸入泥土。

人們目不轉睛，盯著喜增，盯著菩提。壺裡的水倒盡了，喜增依舊捧著壺，緊閉雙目，虔誠祈禱。

「快看吶！」有人驚呼。

接著，人群爆發出難以置信的驚訝，他們彷彿看到了一生所見最不可思議的事。

乾枯的菩提樹發出新芽，新芽一個接一個從枝頭上舊冒出，如同開了綠色的花。這種變化速度肉眼可見，不一會兒，菩提樹就已枝繁葉茂，樹葉片片無數，將陽光遮擋，它彷彿一頂翡翠華蓋，把喜增籠罩其中。

人們驚呼，他們或嚇得趴在地上，或感動得淚流滿面，這是神跡，是佛陀的神跡，由喜增帶來的神跡！

「頂禮佛陀！戒日王子萬歲！」

「戒日王子萬歲！」

一人帶頭，所有人都呼喊起來。喜增起身，向人民致意。

「王子！請您成為我們的國王吧！」

「是啊王子！請您成為摩揭陀的國王！」

「請王子登上王位！」

人們的呼聲越來越高。

喜增的追隨者個個面帶笑容，他們等待這一刻已經很久。

在人民的遍遍請求聲中，喜增終於開了口，然而他面帶憂傷，「諸位的心愿讓我很感動，按理說，我應當滿足你們的願望。可是請原諒，我做不到。我有誓言，等到殺死設賞迦，大仇得報之後，就會披上袈裟，出家為僧。所以，我不會登上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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