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天下神器不可為

王玄策大驚。

日胄更加吃驚。

「你拒絕？」日胄難以置信地問，「為什麼？你不想恢復身份，成為國王嗎？這個王位本就就是你的。」

「是我的。我可以選擇不要。」滿胄回答，「鳩摩羅王，你的好意，我萬分感激。可我已經對王位沒有半點興趣，現在的我生活得很好，只要繼續平淡活下去。」

「你知道拒絕味意著什麼呢？」日胄問。

滿胄直接回答：「不知道。我遵從內心的選擇，而且我已經向戒日王保證，不會恢復身份。『滿胄』已死在歷史中，死人不可能復生。」

「是啊，死者復生，不合常理。」日胄無奈一笑，「我以為你會求之不得，畢竟你為了王位受過那麼多苦。合法者拒絕歸位，非法者必起爭奪，以後天竺走向何方呢？那就這樣吧，告辭。」

王玄策和滿胄立即向日胄行禮告別。

日胄對他們點了點頭，走出幾步，卻突然回頭。他對王玄策說道：「對了，自遇上三藏法師，我便對摩訶震旦國產生了濃厚興趣。貴國有個聖人，他說『將欲取天下而為之，吾見其不得已。天下神器，不可為也，為者敗之，執者失之。』我覺得很有道理。古往今來，那麼多國王想得到五天竺，成為轉輪聖王，又有幾人如願？今有設賞迦、喜增、補羅稽舍諸王，不過都枉費心機。說這話的聖人叫什麼？」

「老子。陛下引用的話出自《道德經》一書。陛下讀過？」王玄策回答。

「哦，對。傳到天竺的摩訶震旦國書籍不多，很罕見，且多不完全，譯文錯漏極多。三藏法師來天竺取經，就是為糾正傳入摩訶震旦的佛經的錯漏。我卻不能像法師那樣到摩訶震旦去取真本了，所以請副使幫我個忙，為我尋一部完整的譯本。」

王玄策高興答應：「陛下所請，我一定轉達皇帝陛下。」

日胄微笑點頭，帶上侏儒離去。

侏儒精靈在日胄腳邊好奇問道：「室利鳩摩羅，你怎麼突然提這個要求？」

日胄笑答道：「我看他們一直瞞著滿胄的身份，但滿胄的身份還包得住幾時？天竺發生的一切，使團中定有人向摩訶震旦國的皇帝稟告，那位皇帝如果知道滿胄是真正的摩揭陀國王，會怎麼做呢？聽說他是個野心勃勃的統治者，想要統治世上所有國家，怎會放過干涉天竺的絕好機會？摩訶震旦還會再派使者來天竺，我就結個善緣吧！」

「真是提心弔膽啊！」王玄策舒出口長氣，「滿胄哥，剛才我真怕你答應了！」

「怎麼可能答應他？」滿胄擦了擦額頭，他額前已經起了抹虛汗，「他只是想利用我對付戒日王而已。讓我做國王，他做什麼？我才不相信！就算讓我坐上王位，我也只能成為他的傀儡。再說，我要是跟他跑了，戒日王肯定找你和使團算賬。我怎能出賣朋友？」

「好啊，滿胄大哥夠義氣！」王玄策誇讚道，「這下就等回國啦！使團的任務已經完成得差不多，是該回去了！」

「你們倆在這兒啊！」遠處有使團成員朝他們喊，「王副使，滿胄先生！李正使找你們！」

聽到召喚，王玄策和滿胄立即返回。

「去王宮？」王玄策和滿胄聽了李義表的話，同時大驚。

「戒日王突然召見，快去吧！」李義表催道。

「怎麼回事？」王玄策問。

李義表答道：「我也不知，點名要見你們倆。戒日王對你們特別相看，你們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沒有！」王玄策一口回答。但心想，滿胄的身份瞞不了多久了，李義表一定會將疑點呈報皇帝，皇帝一查便知。不過寧可讓皇帝知曉，也不能在此時被使團其他人知道，使團還在天竺，未免節外生枝，秘密越少人知道越好。

王玄策帶上滿胄匆匆趕往華氏城王宮。還未入殿，便聽見裡邊傳來歡聲笑語。聽聲音，有成人，也有孩童，像在玩遊戲。侍者通報摩訶震旦國使者到了，隨後王玄策兩人入殿。

宮殿里果然圍坐著大群小孩，小的五、六歲，大的十四五歲，旁邊有更多的貴族男女，衣飾華美，可能是他們的父母。戒日王坐於中央，被孩子們包圍，他與孩子們有說有笑。

「王副使過來坐吧！」喜增招呼王玄策坐他身邊，「我正與孩子們玩骰子遊戲，你也來玩兩把吧！」

「陛下，我不會玩。旁觀便好。」王玄策說道。

喜增指了滿胄，「他會，叫他代你。」

王玄策不好拒絕，只好靜觀戒日王想幹什麼。

滿胄加入進遊戲。骰子遊戲具有古老的歷史，規則十分簡單，參與者輪流擲骰子，擲出多少點，便將自己的棋子在棋盤上移動多少格，如果正好落在對方棋子上，則將對方棋子吃掉。滿胄初有些拘束，不過玩了一會兒，便與眾人放開了，完全融入其中，沒大沒小，時而歡呼，時而失望嘆氣。

王玄策一旁觀察，可以想象，滿胄從前沒少玩這種遊戲，他精通此術。

「不好意思，我又贏了！」滿胄興奮搓手。

輸掉的孩子沮喪地叫父母為他付賭注，喜增摘下寶石戒指丟給滿胄。滿胄把贏來的財物掛滿全身，得意洋洋。

「你打算讓我輸得一無所有嗎，滿胄？」喜增笑問。

「運氣！純屬運氣！」滿胄笑呵呵答，「誰讓我每次擲骰子都中點呢？」

喜增調侃他，「你的運氣確實不錯，難怪每次都死裡逃生。」

滿胄笑呵呵的笑一下子僵住。戒日王這話說得不妙啊！他立刻反應，得意之情消散，趴在戒日王腳下，「陛下！真是運氣！我不是有意要贏！」

「怎麼嚇成這樣？骰子遊戲輸贏是常事。」喜增反笑他，「起身，坐回原位。」

滿胄戰戰兢兢道謝。王玄策忙問剛才發生了什麼，滿胄譯出戒日王說的話，王玄策立即問戒日王，「陛下請我們來究竟何意？」

喜增揮手，命令孩子們和他們的父母全都出去，今日會面到此結束了。然後他對王玄策及滿胄說道：「運氣是國王素質之一。它捉摸不定，無法培養，可偏偏在關鍵時刻發揮作用。比如我，運氣就差了些，不然早成轉輪聖王了。從古至今，王室和貴族酷愛骰子遊戲，不僅因它是種娛樂，更因為它是自身運氣的體現。一個幸運的人，做什麼事都很順利，玩骰子遊戲也一樣；走背運的人，自然次次擲不出好點數。古時候有位堅戰王，在骰子遊戲中輸掉了一切，包括自己的妻子，後來他憑自身實力，在戰爭中贏回尊嚴；然而戰爭卻奪走了他兒子的生命，國王沒了後人，最後王位落入了兄弟的後代之手。這位國王多麼不幸啊！他用實力爭來的王位，只能供手贈予他人，他忙了一輩子，得到了什麼？」

「都是那位國王咎由自取，他不玩骰子遊戲，不賭博，悲劇就不會發生。」王玄策對道。

「骰子遊戲？不，是權力的遊戲。他不得不玩，因為他是國王。這場遊戲中，我因為運氣欠佳，終究是個輸家。」喜增感嘆，「滿胄，你來做國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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